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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丨母亲:"我们去养老医院" 父亲:"你去,我去"

郑宪 新三届 2019-06-06

原题

母亲:“我们去养老医院”

父亲:“你去,我去”



作者:郑宪

原载《文汇报》2018-10-18




那天,母亲说:“我们去养老医院。”


有没有听错?


94岁的母亲,为自己,也为92岁的父亲,提出此愿望。


我们一起面对现实:父亲的帕金森病让他行走艰困,生物钟日夜颠倒,一不小心还会在家跌倒,有时跌出血,好在没伤骨。母亲脑健,但心脏偶感不适。他们要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一个陌生的环境,摒弃家人全天候照顾。母亲坚信,养老医院必有负责任的医生和专业看护,更有利于他们鲐背之年后的“安身立命”。更重要的,母亲说:他们的幸福,绝不能再建立于后辈艰辛的劳累之上。


父母亲相濡以沫,情感深厚。父亲初听去养老医院,有被惊到,心惴惴,但之后对母亲说:“你去,我去。”


终是去了。


入门不适的是父亲,知识分子的他觉着“自由”突然失去。因怕他摔倒,不能随意走动,倘一人动作,护理的阿姨会惊呼阻止;睡觉的床有高高围起的护栏,他视之为手铐脚镣,火气忒大,对其踢打,血压攀高;抱怨晚上给他使用“尿不湿”,指斥阿姨态度“法西斯”……


此时,我们四个子女是伤感的,自责的,互觑:将父母送来此地,错了?


感谢母亲,一如从小对我们的理解、大度和照护,现在依然那么思路清晰、通情达理:“没错的。决定到这里,是我们自己。环境适应,需要时间。”她只是要我们子女有空就一起去为父亲做“心理按摩”。


我们常去探望。


那天,我带父亲到养老医院隔壁一间房,见一位背很佝偻的老太。她曾是大学老师,84岁。一问,竟不是病人,是病人家属。每天家里医院来回,风雨无阻,服侍精神失常病痛住院的88岁的丈夫。一个人,几年如一日。她贴着父亲的耳根说话,很柔声地请父亲安静:转变自己,面对现实,想自己的幸福,认识到子女出于无奈也出于孝敬,将他送到这里。她说:“我也想进住养老医院,但没床位,身体条件不够格。但我必须天天来。”父亲仔细倾听,“你讲的有道理”。之后,抱怨减少,似在慢慢平复心情。


再一日,我去看父母亲,给他们吃我在家里煮好带去的鱼香肉丝面。父亲说好吃,母亲也说好吃。他们吃我煮的面,我吃他们在养老医院食堂烧的赤豆粥,肉饼子炖蛋,冬瓜,还有大骨头汤。然后我推父亲的轮椅到楼下花园廊道,和他谈心,去运动小区,给他看运动器材并做示范动作,父亲竟垂下眼睑打鼾了。


我赶紧将他推回病房。觉醒了,他精神也来了,自己走路,我在一边微微搀扶,他甩开我的手,碎步挪到一墙之隔的母亲病房。父亲说这样才好,动了,锻炼了。母亲说你一个人不能走路,摔了不好。父亲反过来说母亲:“我看见你倒着走路了,这年龄,不能倒走的。”那天他们两人说了许久的话,都大声,都耳背。


其实入院前,医院给父母检查,告知母亲,虽然你年纪大,但状况不错,可以不住院。母亲摇头,指我父亲:“他脾气大,胆小。我不在他身边,不可能。”一次,父亲又闹情绪,吵回家。父亲问母亲:“你到底怎么想?”母亲平静如止水,轻拍父亲脸上几根银白的拉渣胡子,“你回家,我就一个人住这里。这是我现在和以后的家。”父亲口木然微张,低头,无语。


转身,再下一个镜头:母亲正手拿一个他们都爱吃的小羊角面包,将其一小块一小块撕下来,送到父亲嘴里。


一切都不易。


那日,父亲大解,护理阿姨不在,我给父亲擦洗。过程从生疏到圆满完成。父亲突然说一句:“儿子,你是第一次帮我擦洗。”我内心猛一惊。而在给父亲擦洗时,又有新大陆发现:在稀落的毛发下,他后颈上露出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愧死了,父亲92岁,我才第一次看到这个隐藏的胎记。


意外和不幸,有时就在一切在看似晴朗的日子里突降暴雨倾盆。


几个月的精心护理,父亲在养老医院没一次跌倒,生物钟的日夜颠倒也大为改观——因为心情放松睡眠好转。“一片大好形势”下,那天清晨医院传来的消息,则让我们所有人遭受闷棍似的重击:不是父亲,是淡泊乐观的母亲,在医院病房内意外摔倒,股骨骨折了。


所有家人一起急速赶往。


见到了痛苦的母亲,见到了看似做了错事一脸歉疚的母亲,说是她大意了,真大意了,两只手握两件东西,一个茶缸,一个水瓶,没支撑,转身一滑,轰然倒地了。和护理的阿姨无关,更和护士医生无关。就是她一个人的错。


所有护理她的护工、护士、医生,在一边都红了眼眶,不仅仅因为她们获得母亲的“百分之百无责证明”。


惊动了父亲。他过来,看着躺卧床上的母亲,厉声问我们:“为什么所有人都围起来看她?”


母亲骨折后的两天,即刻去专业医院动大手术,换一个髋关节。全身麻醉。这是必须要过的艰难的坎,对94岁的母亲。她坚决地要换回一个健康的自己。但所有人极度担心。


最初的方案是选择保守治疗,母亲闻之点头。转瞬医生一致推翻:唯有手术,才有康复可能。母亲闻之再次轻点一下头。但要求我们术前术后对父亲都“封锁消息”。母亲对我们说过,“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现在,我们又一次见识到母亲积极的镇定,所有最终的风险性选择都一概自我承受,并迅速坦然面对。开刀医生术前一句话:“这开朗健康的老太太即便100岁,我也敢为她主刀”——让我们始终对母亲保有乐观和信心。


五天之后,母亲终于回家,回养老医院的家。此刻,她才将发生过的所有心情的紧张不安和承受的肉体及生理痛苦,有点撒娇意味地尽情吐露给我们,唠唠叨叨长达几小时。


开刀那段时间,我们几乎忘记了独自一人在养老医院的父亲,而养老医院的护理人员说,父亲那几天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好,不来气,安静,饮食佳,配合度高。


父亲和母亲的“劫后团聚”,没有太多动人场景。不流眼泪,但有握手,相看两不厌的样子。父亲握住母亲的手,是轻轻握住。平时他的手因病会不停抖动,但那天不抖,整个的一只左手,稳稳地握住母亲躺在床上伸出来的左手的无名指,握得长久。然后我们请父亲坐定在母亲床右边。这时换成母亲的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很自然地罩握着父亲的左手。


再过一段时间,是秋日的一个午后,我推着轮椅,和父亲来到养老医院的花园。父亲很满足,说:“阳光好,桂花香。”又说,他其实早就清楚母亲动了大手术,“你们以为我不晓得?我可是长时间在大医院里做的……”


哦,这桂花的醇香!




外一篇 


当父母到了望九之年



作者:朱玲

原载《读者》2017年13期



生活互助


我的父母都是陕西能源职业技术学院的退休教师。父亲生于1930年,母亲比他年长1岁。我是父母的长女,1951年生人;底下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分别生于1954年和1968年。


2001年,父母来北京,与在企业就职的弟弟生活在一起。平日里只要我在京,每个周末都去接父母逛公园,时不时一起去听京剧或看展览。那时,父亲腿部的静脉曲张致使皮肤变色,每隔十天半月,我都陪他去小庄医院看大夫。


2006年,弟媳带着女儿自西安来京与弟弟团聚。母亲初显抑郁和健忘症状,不能适应家庭环境变化,数次哭求父亲搬离。正巧我居住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宿舍楼有位熟人迁往他处,我赶紧筹足资金将那套旧房买下。简单装修后,我带队去青海藏区调研,便求助昔日同窗安排父母住进烟台一家老年公寓。



两个月后,老两口儿带着阳光海风留下的健康肤色回京入住新家,与我开启了“一碗热汤距离”的互助式生活。同年,母亲确诊罹患阿尔茨海默病,父亲的腿疾也未见好转。住地附近的二、三级医院皆在两公里之内,父母几乎每周二都步行去看大夫。周六或周日,我陪父母先去公园健走,再到弟弟家聚餐。一时间,家人团聚,其乐融融。


2001年到2011年的10年,父母尚属中龄老人,我则渐入低龄老人阶段。双方体力和精力尚好,各自生活独立又互相帮助,可谓上佳的合作状态。


失去平衡


仔细回想,父母在80岁左右的时候,身体机能开始明显下降。为此,他们减少了与外部世界的联系。


2012年冬,北京雾霾污染加剧。这对肺部纤维化的母亲和罹患慢性支气管炎的父亲,实属不利。他们有位中学时代的好友姓张,从鞍山移居海口多年,对当地自然环境赞不绝口。2013年春,我与张阿姨取得联系。在她全家的帮助下,我们为父母安排了妥当的住处。鉴于父母不喜接受外人照料,自当年秋末,我们姐妹俩便轮流陪伴他们在海口过冬,弟弟则在春节期间前往探望。那一年,父母的幸福感明显提高。到2014年春,父母还不愿回京。


2015年冬再赴海口,父母的心理和生理健康状况发生突发性下滑。第一,失去同龄交往对象。住在100米之外的张阿姨去世,父亲给他们共同的好友打电话报丧,不想对方也已过世一个多月。第二,身体机能江河日下。父亲的静脉曲张引发小腿溃疡、足部肿胀,施用各种方法不见好转。第三,智力愈加退化。母亲的阿尔茨海默病又添狂躁表现,时不时哭闹一场。


2016年3月12日,妹妹陪父母搭乘飞机回京,二老下不了舷梯。乘务员调用了升降机和轮椅,才把老两口儿运出机场。这一趟旅程不仅使妹妹精疲力竭,也坚定了我另寻照料途径的决心。


相机抉择


3月伊始,我就连篇累牍地向父亲发送关于机构养老的资料和劝说信。他要么不回答,要么顾左右而言他。此时我们住的宿舍楼大修,院里堆满建筑材料,楼道里施工队来来往往,小区外的街道两旁乃至人行道上停满了汽车。不少住户为了躲避施工噪音和种种不便,想方设法寻找临时住所。


考虑到父亲的老友高伯伯住在西安一家老年福利中心,我就建议他回京看过大夫后,与母亲一起去高伯伯那里住上几个月。父亲立即抵制,根本不听任何解释,只是高声大喊:“先治腿!”见他自机场归来步履蹒跚、双手颤抖,我不得不改变计划,我向父亲说明自己的判断:他和母亲均不宜再次旅行,只能入住北京及周边的养护机构。父亲同意,视腿疾的治疗方案而定。


3月15日上午10点,是弟弟为父亲约定的就诊时间。我们姐弟仨带上母亲,陪同父亲去望京医院血管外科看大夫。医生根据彩超片子诊断,父亲的腿部未见栓塞,这使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他还叮嘱,患者血液回流不畅,导致腿脚水肿和皮肤溃疡,消除症状的办法是:第一,服用消炎药和利尿剂;第二,涂抹红霉素软膏;第三,覆盖溃疡部位并穿上弹力袜或像士兵那样打绑腿;第四,每日活动腿部一小时,高抬腿休息;第五,绝对不可泡脚。父亲腿脚肿得厉害,弹力袜肯定穿不进去。妹妹和我对望一眼,仅打绑腿一项,我们俩就谁也干不了。


此前,我们姐弟仨就已分头考察过北京的养老机构。我提出的机构选择标准:一是具有可靠的医疗条件,能够提供基本的健康护理服务;二是入住者大多文化素质良好,有助于同龄老人交往;三是交通方便,有利于亲属探视;四是性价比较高,我们的家庭收入能够承受。此外,我们还不得不放弃需要排队入住的机构。3月19日,施工队将在我居住的宿舍楼更换厨房和卫生间的水管。若不能将父母安排妥当,他们在室内磕绊的风险无疑陡增。根据一位同事的建议,我和妹妹于3月16日驱车前往燕郊一家大型养护中心考察。


那里的自理区已满员,仅半自理区有房。一室一卫的标准间,面积36平方米,朝阳的大窗户使得室内明亮宜人。两张卧床均可遥控起降并设有护栏,天花板上嵌有滑轨,用于完全失能老人的挪移。电视、呼叫器、网线接口设置齐全,还有活动餐桌和饮水机。宽敞的卫生间内配有智能马桶。入住者的营养配餐均送入室内,洗头、洗脚、洗澡、洗外衣、洗被单和打扫房间也都由护理员做。每层楼附设一个24小时值班站,就医由护士引领,体检也无须家属操心,轮椅或病床可直接推入大约200米远的三甲医院。


楼下院内设有门诊部、超市、阅览室、健身馆等服务场所,院内面积和平整的散步道远非一般居住小区可比。这家养护中心的费用,低于北京同等条件机构的费用。从我的住地驾车前往,无堵车情况下单程大约一小时。我和妹妹都觉得此地可心,当即为父母填写了入住信息表。3月18日,我们姐弟仨就把父母送入养护中心。


心灵风暴


安排父母入住燕郊的養护中心,并非仅仅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其中充满了多种因素的权衡和家庭社会伦理的冲突:


第一,母亲从来视去养老院为畏途,乍一听我和妹妹的建议就大哭起来:“我生了你们,为你们做这做那,你们却不要我了!”还是父亲一番劝说,才阻止了母亲继续把我们推向道德泥坑。


第二,父亲对养老机构的心理价位底线,就是他和母亲每月各4000元的退休金。就医疗照料经费而言,他们俩每人每月领取60元门诊费,只有大病住院,才可报销部分费用。因此,父亲频频强调量入为出,不愿购买专业照料服务。3月17日,我陪父亲去银行查看他们的账户:活期存款大致足以缴纳养护中心的押金,固定存款共计40多万元。我便劝他:“如果养护中心不涨价,你们俩每年除了养老金,大约需补10万元。4年后您和妈都过了90岁,我们姐弟仨分摊资金缺口,我担大头,可以吗?”父亲苦笑:“那时我的生命也该走到尽头了!”


第三,脱离家庭带来的孤独感。入住养护中心那天,父母在弟弟跟前哭了一场。我到家就给父亲发短信,请求他和母亲观察邻居的生活状态,安心享受专业照料服务。对此,课题组有位同事评论:“总有割舍不了的感情,人生自古伤别离。”父亲也短信回复:“慢慢适应吧。我哭是因为你们要走了,心里感到一阵凄凉。”


次日上午,父亲即发来微信:“这里服务相当好,昨天、今天已换药两次,很专业。”7天观察期结束,一个好友陪我去养护中心签约。我们一出电梯,就见几个老人坐在值班台前的沙发上聊天。从居室名签上得知,这一楼层年龄最小的78岁,最年长的95岁。与父母聊天时,恰逢医疗团队查房和大夫率领护士给父亲换药。大夫打的绑腿自然紧实,老父的伤口不再淌水。父亲介绍,他们俩只要走出这座大楼,就有护理员跟随。出门前登记,外出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他和母亲对这里的食宿和服务非常满意。


护理部给我看了父母的医学观察记录和3月23日的体检结果,以及据此所做的健康评估报告。父亲因腿疾、脑内多发梗死灶、心脏一度房室传导阻滞及右束支阻滞,评级为半自理。母亲则由于双侧侧脑室周围和基底节区多发梗死、老年性脑改变和心房颤动,评级为全护理。


这样,母亲的住宿和护理价格定为每月6800元,父亲的费用定为每月4000元。养护中心给予我们5%的价格优惠。每月应缴费用为10260元,每年为123120元。父亲的医疗押金为3万元,母亲的提高到5万元。餐费另计,每人每月1200元,需办卡充值。食宿和护理的总费用为每年151920元,平均每人每月6330元。总费用虽不低,但于我而言性价比足够高。


3月27日,我的姨表妹和她丈夫一起去养护中心探视。父亲发来微信,称“相谈甚欢”。表妹传送了几张照片,父母的学生从微信上看到他们俩开心的笑容,赞道:“夕阳里的灿爛,灿烂中的夕阳。”我的亲友同事翻看医生护士为老父换药打绑腿的照片后,同样竖起大拇指。至此,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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