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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 | 张林杰:高考成绩没出来,我就在劳改农场找了份工

二表哥 新三届 2019-06-26


作者档案

本文作者


张林杰,1959年9月生于贵阳,贵州大学中文系77级,武汉大学文学博士,天津师大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中国现代主义诗歌的教学和研究,著有《超越的困境——中国现代文学的文化审美空间》《都市环境中的20世纪30年代诗歌》《中国20世纪上半叶现代主义诗歌概论》《康有为与康门弟子》,译著《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发生史》《跨语际实践——文学、民族文化与被译介的现代性》《家国梦影:凌叔华与凌淑浩》等。


原题

我经历的1977年高考



作者:张林杰




我1966年上小学,1977年高中毕业,整个中小学时代几乎完整地被文革所覆盖,因此,对我而言,真正的1980年代是从恢复高考开始的。正是高考的恢复带来了一代人命运的转机,从而也为后来的思想变革提供了契机。


“小道消息”将信将疑


约在1977年的夏天,有关中学生也可以被推荐上大学的小道消息,就在学生中不胫而走。当时大学学员都是由单位推荐的表现好的工农兵大学生,而流传的新说法是,部分表现好,学习好的高中生也可以通过学校推荐,参加考试,按表现和考试成绩录取,但占比不会太多。


这种新说法,在引起小小骚动后很快就归于平静。那时,在校高中生,大多是在混日子,对于上大学,并不感兴趣,很多人恨不能早点毕业,回去接父亲或者母亲的班(那时候,为了解决就业问题,许多单位都采取了允许顶替的政策,父母退休,儿女可以顶替他们的工作)。


少数注重功课的学生,希望有升学的机会,但学业是否合格,家庭出身和个人表现能否受到学校推荐,却是无法把握的,因此,他们也将信将疑。毕竟过去上大学,只是少数人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上,所以也不是人人都向往。


我高中毕业大约一个来月以后,恢复高考的消息开始以中央文件形式在某些层级的干部中传达,不久又在公开的媒体中得到了证实,而正式的消息是,并不存在“推荐”问题,只要合乎条件的人均可以报考。于是,犹豫不决的年轻人,就开始正式进入了复习阶段。


那时候,高考制度已经废弃了十一年,在这十一年中,社会上聚集起了无数的往届与应届的高中毕业生,因此,那一年,有570万人报考,创世界高考人数之最,而最后录取人数仅为27万人,录取比例之低,也是少有的。



突击变成半个“史家”


当年贵州的文科和理科分别考四门课,文科考政治、数学、语文,史地(历史地理合二为一),理科科目大致相同,只是史地换成了理化,而考外语的考生是参加文科考试并加试外语。


在那个时代,既没有高考补习班,也很难找到高考复习资料,偶尔也有人把文化革命前的试卷翻出来看看,但一般人的考试依凭就是当时出版的相关书籍。


我复习数学时,一方面看的是自己高中时的教科书,另一方面也去借了几本相关的数学书和练习题来做。看不懂的地方就去找老师问,幸好我中学数学似乎还不错,没有遇上太大的困难。


复习语文遇上的主要问题,是我当时还不会汉语拼音,因此,我花了一段时间,去掌握拼音。古文阅读方面,我借来王力主编的《古代汉语》第一册,还拼命背了几篇。还自己设想了一些高考作文题,练习在短时间里写命题作文。


那时候,我比较喜欢历史,把很多时间花在了历史书上。两三个月的时间里,通读了一遍范文谰的《中国通史》《中国近代史》以及任继愈的《中国哲学史》,并把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两本简要的世界史(忘了名字,很薄,但基本事件都在上面)读得滚瓜烂熟。几乎成了半个“世界史家”,谁提到梭伦变法、汉莫拉比法典、希罗多德的《历史》,我总可以说出点子丑寅卯来。可是,不久,我弟弟给我拿回一张历史试卷,我却傻了眼,那上面有一个题目,要求写出《水经注》的作者和徐霞客的作品,我当时知道张衡、宋应星、黄道婆,却竟然没有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郦道元和徐霞客!于是赶紧又回过头去找相关的材料读,这才形成了一点印象。


地理课因为中学没有学过,不知道会考什么、怎么考,也没有合适的书籍,不知道该看些什么,所以基本上是听之任之。除了翻翻地图外,几乎没有看过相关的书籍。



跟随“饱学之士”进考场


报名之后,先到花溪医院做了体检,然后到花溪清华中学看考场。当时我父母刚调去羊艾农场不久,那个农场在花溪区境内,挨着磊庄机场,所以我属于花溪考生。考试日期是1977年12月15号。


记得考试那天天气阴冷,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农场全体考生就乘坐农场派出的大卡车,冒着寒风来到考场附近,等待入场。当时的考生,不比现在都是清一色的十八九岁的高中生,不少考生已经三十来岁,一些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副深不可测的成熟表情,都像是些饱学之士(他们中间的确有不少教师和从事文字工作者),像我这样的应届生并不占主流。站在这些考生中,难免有点不安的感觉。踏进如此肃穆的考场,体味如此严格的考试,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


具体考试内容,已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一直记得的,是作文试题和两道史地试题。因为当年没有全国统一试题,都是各省自己命题,贵州的作文题叫做《大治之年气象新》,所谓“大治之年”是指“四人帮”垮台后,“华主席领导我们”从“大乱”走向“大治”的特定时期,我已经记不得自己写了什么,总之都是文化革命的余调,大概开头讲一下全国安定团结的大好形势,接着从身边的琐事中去寻大好形势的个案,最后再抒情三分钟。


什么是农作物?我懵圈了


史地题中,我被两道地理小题难住了,所以印象深刻,那两道题实际上现在的初中生都会答,可当时我确实答不出来,一题是“什么是农作物?什么是经济作物?举例说明。”另一题是“三峡是哪三峡?”


此外,当年的数学题除了正常题之外,还有两道有关微积分的加试题,据说是用来测验那些散落于民间的数学天才的,一般只有高中程度的学生是做不了的。正常题主要都是解析几何和函数的问题,我做得相当顺手,但看到加试题时,把我吓了一跳,最后发现这是选做题,我们可以不做,才松了口气。


十二月中旬考完试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1977和1978两年,高考都要经过初选和最后录取两个步骤,初选表示你已经距离大学进了一步,但经过所谓“优中选优”之后,你还可能落选,或许是因为学业问题,或许是因为家庭出身或政治表现问题,甚至或许是因为别人走后门把你给顶了。因此,当时的高考有很多悬念,不像今天这样一目了然。


从高考到初选,足足等了两个多月。在此期间,羊艾农场开始招收一批新工人,为了给自己尚不确定的未来寻找一个饭碗,我就参加招工进了农场,做了制茶工人。


怕考不上,先找个饭碗


羊艾农场是个劳改单位,里面主要关押的是女犯,从事茶叶生产和制作。我所在的那个大队,教导员是贵大数学系毕业的工农兵学员,姓肖,我进去后一星期左右,他听说我喜欢画画,就让我负责出一期元旦特刊,因此,我花了好几天时间,临摹了一幅大幅的宣传画。


刚刚做完这件事不久,又派我和另一个青年工人去看守一位“犯了错误“的姓李的老头。那老头是这个大队的干部,据说是个老八路,因为奸污一位女犯而被被停职审查,我们的任务就是看着他。他住里面的一间屋子,而我们俩住外面的一间,平时除聊天外,没有别的事情可干。


有时,晚上十一二点,那老头睡了之后,我们就跑到监狱岗亭旁的值班室去吃夜宵,那里有两个漂亮的女孩,其中一个很喜欢看巴金的小说,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就和她们聊小说。就这样打发了我等待高考消息的两个月。


一天,我接到了通过初选的通知,但当时没有分数查询系统,也没有查分这一说,说你选上了,就算你幸运,说你没有选上,你也没有脾气。要查分,得走后门,因此,我究竟高考考了多少分,至今都还是一个迷。



录取通知书“睡着了”?


初选上了,我就兴冲冲地请假,来到场部填写志愿。但当时没有任何填报志愿的指导,填的时候完全不懂,也不知道填了之后的后果,因为当时的大学在我看来都一样,能上就行,所以,不假思索拿起笔就随便填了两个学校:第一志愿是贵州大学中文系,第二志愿是四川大学历史系。这种贻笑大方的填法,在今天是不会发生的。


填表之后,又开始了等待。还是整天看着那个李老头,晚上吃夜宵,和女孩聊天,参加政治学习。到了三月中旬左右,已经陆续有人开始接到了录取通知书,但是,我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不禁有些暗暗着急。


农场有一位老干部,是个老红军,他女儿据说考试成绩很好,政审更不会有问题,但看到别人都录取了,他女儿却没有动静,这位老红军有些着急,就通过关系去招生办询问情况,结果发现自己的女儿已被复旦大学录取。同时,她也意外地在名单中发现了我的名字。回来后,就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我父亲,说估计有人想开后门,所以别人都拿到了通知,却一直没有给我发通知。


于是,我父亲也赶紧托人到贵大的招生部门去打听情况,结果,两天之后,我终于也拿到了贵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或许如果没有人去打听,那一年高考我就被人挤掉了也说不定。



(本文曾发表在《贵阳文史》上。此次转载,作者略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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