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话巴山夜雨时
作者:蒋海新
重庆合川,曾经是我的,也是我们全家的,不能言说的心结和隐痛。
我出生在成都。合川是我的籍贯,是父亲的出生之地,是五七年父亲被定右派后,爷爷和大哥被送回的地方。爷爷作为“逃亡地主 ” 被押解回原籍,大哥精神失常而精神病院爆满,被好心人送回去跟爷爷同住。
爷爷是五三年来成都与我们合住的,那时母亲因肺结核需要隔离休养,他包下了买菜做饭的家务。想来爷爷五七年被强行押送回合川之前,街道上是组织了批斗大会的,因为那些日子里,班上几个调皮的男孩经常在我面前恶作剧:一个男孩低着头,双手背在后面,做被反绑状;另两个男孩跟在后面做押解状。
他们一边走一边喊:打倒蒋地主!喊的时候,他们看着我,仿佛我就是打倒的对象。不表演的时候,他们就采取实际行动。不知有多少次,他们跟在我后面,用脚尖踢我的脚后跟,一边踢一边喊:打倒蒋介石!打倒蒋光头!
爷爷被押解回合川没多久,大哥就回来了。大哥多愁善感,喜欢写诗记日记。他五十年代初期毕业于一所工业中专,分配到沈阳一家以数字为代称的工厂做技术员。正像成都以数字做代号的工厂是保密工厂一样,那家工厂也应该是一个保密单位。右派分子的子女是不宜在那样的工厂工作的,更不能担任技术员这类重要工作。
父亲的右派言论见报以后,大哥被工厂开除,在轰轰烈烈的反右运动中,刚刚进入社会的大哥遭到的压力和屈辱可以想见。父亲被打成右派分子,爷爷被当成“逃亡地主” 押解回原籍,自己又被工厂开除,这些横空出世的灾难像晴天霹雳一样,接二连三地击中了年仅二十出头的大哥。自尊而敏感的大哥,精神恍惚地回到了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