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人：离若

Original 罗永鸿新诗选刊 2022-06-18

《新诗选刊》当代诗人专辑系列

诗人简介

诗
离若

个人简介

离若，湖南韶山人。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绿风》《诗潮》等刊物。

当代诗人：离若

现代诗选：生死之间（组诗）

No.1

◆ 末路

你辗转在病床上。越来越剧烈的疼痛
陪你一起呻吟

落日栽进黄昏的湖里
你将落进最后的土粒

放下责难，怨怼，和不甘吧
人世的意义，从来没有平等

我知道你快要走了
为何星星还不闭目，杜鹃还在啼鸣

唱响最后一首歌吧
像你刚来人世的第一声啼哭
饱含对世界的深情和热爱

No.2

◆ 医院里的夜

医院里的夜，比别处早
下午六点，太阳就不见了踪影
岳麓山早早吞掉了它上方鸡蛋黄的落日

医院里的夜，比别处静
海水般深蓝的天幕罩着它
明月高悬。群星在上面散步
它像一支忧伤的歌，生和死在每一根弦上

这里没有汽车鸣笛，没有行人喧哗
病房里透出零星的灯光
轻微的呼吸，低低的问询
疼痛和隐忍之间，呻吟不过是一种转述

医院里的夜，仿佛平息了的海水
除了宁静，再无一种措辞
指向生命的终极

No.3

◆ 生死之间

因化疗掉光的头发
轮椅上苍白着没有血色的面孔
颌骨，脖颈，肚腹上爬了蜈蚣的病人
肿瘤医院的病床上，走廊里，病房外阔大的
桂花树荫下
他们拼命想把死蹬到脚底
拼命向着生的方向攀援

快立秋了。桂花疏淡的树影印在青石地面上
暗香很快袭卷秋天
而死亡也在随时卷走他们
在生死交替汹涌的海洋里
只要有一线星光，都能打捞起他们
生的欲望

命运撑起人世的天平
在生和死的平衡木上，他们
用反复沉浮的现实告诉我们:

健康，是我们活着的最大筹码。

No.4

◆ 门诊大厅

焦虑的，悲伤的。都在这里
有钱的，贫穷的。都在这里
身份显赫的，无权无势的。都在这里

一座大厅局限了身份:提着疾病而来的过客。

各个窗口间的探询之词
就诊卡上一次次输入的密码
被搀扶着，被轮椅推着，失去血色的脸
提着水果和营养品匆匆上楼的步子

数字攀升。键盘声闷响
脚步匆促，沉重。灰色在灰色之上――

这里的白天就是黑夜
这里没有春天。春天消耗在

大厅外盛开栀子花的花坛里。

No.5

◆ 病房

白色病房，日光灯通宵达旦亮着
时间印在惨淡的墙上。呻吟和疼痛反复发作

长长的走廊镂空着风
白大褂来回穿梭。术语和医嘱被安在痛处
药水，监测仪，白色药丸，轮翻上阵

窗外，六月的玉兰正在褪掉绿，捧出的灯盏
渐渐暗淡
它还将熄灭整个夏天的焰火

对帐单日日叠加。生死交接处
唬人的数字，有时吞掉命，有时
吞掉一个家全部的希望

No.6

◆ 栀子花

血液科病房。因化疗脱落的头发
是黄昏刈掉的青草
苍白的面容，和花坛里盛开的栀子花构成修辞

――宁静。安详。于圣光中轻轻颤抖
青春茂盛啊。而你的青春
定格在一场难以治愈的贫血中

一遍遍翻看手机中孩子们的笑脸
一遍遍聆听他们诵读春天的声音
――以此证明六月还在继续

栀子花恣意着白
穿越深冬，迷雾和沟渠。只为与夏天遇见
亲爱的，你能穿越人世疾苦，穿越
血液里深埋的痛

再一次遇见教鞭下蓬勃的春天？

No.7

◆ 植物的毒性

一枚小小的，卵形青果。如未绽放的莲
莲吐佛语
而它施魔咒――

“谁青睐我，谁就青睐黑夜和深渊。”

肿瘤医院口腔科。白色病房挤满
颌骨与咽喉之间爬满巨形蜈蚣的病人
有人被割掉半截舌头
有人被剜除大块腐肉

反复咀嚼的槟榔，令嗜好者销魂，蚀骨
只有在手术刀划开皮肉的刹那
它的毒性，才喊醒你

――仿佛白喊醒黑。生喊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