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速递｜社会创业如何在乡村旅游目的地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合法性和社会资本的作用

编者按

本研究引入了合法性和社会资本的概念，以中国明月村为案例，探讨社会创业如何在乡村旅游目的地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研究结果表明，社会企业通过有效驾驭制度的复杂性来建立自身的合法性，同时也在社区层面培育社会资本，最终促进社区从 "低合法性-低社会资本 "过渡到 "高合法性-高社会资本"。在整个过程中，社会创业促进了个人赋权，提高了集体效能，从而有助于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从本质上讲，本文构建了一个理论框架，说明社会创业如何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同时为探索由此类创业活动推动的乡村旅游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宝贵的见解。

社会创业如何在乡村旅游目的地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合法性和社会资本的作用

文献来源：Xinrui Wang, Yani Huang & Kaijie Huang (2024) How does social entrepreneurship achiev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in rural tourism destinations? The role of legitimacy and social capital, Journal of Sustainable Tourism, DOI: 10.1080/09669582.2024.2309546

1. 引言

乡村旅游业的快速发展促进了包括当地居民、移民和商业组织在内的多元化创业。然而，以利润为导向的创业模式往往无法为乡村居民提供公平的利益，导致一些旅游目的地的利益相关者发生冲突，威胁到可持续发展。相比之下，社会创业强调经济和社会价值学者们认为，有效的旅游社会创业有助于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例如，社会创业可通过支持自营职业和创造就业机会来减轻欠发达地区的贫困。同时，社会创业通过解决环境问题和促进地方参与的能力，被认为是可持续社区的催化剂。这些成果与可持续发展目标 1（消除贫困）和可持续发展目标 11（可持续城市和社区）等倡议中概述的目标密切相关。

虽然社会创业有可能对农村的可持续发展产生重大影响，但必须注意的是，社会企业仍然坚持商业原则，而且其活动高度依赖于具体情况。一些研究指出，旅游社会创业不仅与特定的社会企业家有关，也可由国家战略推动。在中国，"乡村振兴 "等国家战略的实施为社会创业研究提供了独特的背景。在这种情况下，社会企业家可以获得合法性，缓解激励政策带来的制度约束。鉴于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政治环境，批判性地评估社会创业的行为逻辑至关重要。社会企业优先考虑社会机会，旨在通过获得企业层面的合法性来缓解资源限制。同时，社会企业开展的创业活动促进了社区层面社会资本的积累，可能有助于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因此，社会创业的有效性取决于社会企业与当地社区之间的多层次互动。然而，现有文献很少讨论企业层面的旅游社会创业行为如何在社区层面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特别是考虑到新兴经济体的制度复杂性。

在此基础上，本文旨在通过解决 "社会创业如何帮助乡村旅游目的地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这一核心问题，确立乡村背景下旅游社会创业与可持续发展目标之间的关系。考虑到新兴经济体的制度背景，我们结合了合法性和社会资本的概念，通过对中国明月村的案例研究来解决这一问题。我们运用合法性的概念来理解特定制度背景下企业层面的社会企业家精神；此外，我们还运用社会资本的概念来分析社区层面社会资源积累的变化。总之，本研究提出了一个新颖的理论模型，用于研究农村地区社会创业与可持续发展目标之间的潜在联系机制，这不仅为可持续发展研究提供了启示，也为探索旅游社会创业驱动的农村发展模式提供了宝贵的参考。

2. 研究方法

2.1 案例选取

本文采用案例分析的方法，选择明月村作为案例研究地点，考察社会创业如何在中国农村促进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明月村位于中国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甘溪镇。2021 年，该村户籍人口 4086 人，人均年收入超过 4065 美元，超过中国农村平均水平。然而，这里曾是一个贫困村，居民主要依靠务农和城市就业。2011 年，该村开始发展旅游业。此后，浦江县政府推出了一系列发展乡村旅游的措施。

首先，政府组建了一个项目团队。项目组帮助村民成立了乡村旅游合作社，村民可以从合作社中获得分红和就业机会。基于社会价值导向，2019 年四川省政府正式将乡村旅游合作社认证为社会企业。其次，政府以明月村土地资源利用最大化为目标，将187亩（12.46公顷）农村土地租赁40年，吸引农民工创业。此外，已有 50 多名创业者通过向当地人租地或租房在明月村创业。三是政府鼓励 "老村民"（即当地人）利用自家房屋进行旅游创业，如农家乐、民宿、咖啡馆、餐馆、酒吧等。目前，明月村已经形成了围绕旅游和艺术产业的创业集群，大部分创业实践都具有社会价值导向。2019 年，明月村入选联合国 "国际可持续发展试点社区"。因此，明月村为研究中国社会创业与农村可持续发展的关系提供了一个典型案例。

2.2 数据收集

本文取材于 2018 年和 2022 年两次分别前往明月村完成的 52 个田野调查日。采用观察法和半结构式访谈法收集数据。本文直接观察了新村民到来后社区的变化，如居住环境、文化景观和社会活动。此外，本文还通过参与式观察积极参与当地活动。

作者在向受访者介绍研究目的并征得同意后，进行了面对面的半结构式访谈。最终，作者收集到了 40 个有效访谈样本，访谈时间从 40 分钟到 2 小时不等，受访者包括老居民、新村民和村委会成员。访谈样本的基本信息见表 1。访谈的主要内容包括：1）对当地旅游发展和创业活动的态度；2）旅游创业的成果；3）创业者的社会价值取向以及社会创业中实现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的最佳途径。

在此基础上，本文通过评估明月村社会企业的创业实践对社区可持续发展的积极影响，来确定明月村的社会企业。这些积极影响包括创新生产技术和理念的传播、居民能力的提高、社区福利和居民幸福感的增加等。表 2 汇总了这些社会企业的信息，企业名称以匿名缩写形式表示。

在此基础上，我们对所有访谈进行了中文录音和转录，然后采用主题编码法指导数据分析。每位研究者独立阅读访谈记录，围绕三个方面确定社会创业的不同主题： 1) 旅游创业实践；2) 创业者的价值取向；3) 与可持续发展目标相关的成果。表 3 提供了主题编码程序的部分说明。同时，在数据编码过程中，研究人员不断参考合法性和社会资本的概念，以确定与企业合法性转变和社区社会资本变化相关的代码和主题。研究人员继续进行编码，直到没有新的主题出现，以通过相互验证来提高结果的有效性。

3. 研究发现

3.1 明月村的社会创业实践和成果

在项目组的指导下，明月村于2015年成立了MY乡村旅游合作社，并于2019年被四川省政府认证为社会企业，是明月村最重要的社会企业。合作社由村集体合作、当地居民参股成立，致力于促进当地社区从乡村旅游发展中获得收益。合作社主要通过以下方式创收：a) 社区内闲置房屋的物业租金；b) 旅游中介服务等自营项目；c) 农产品和旅游纪念品销售。除了向当地村庄分配红利外，合作社还创造了社会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合作社为当地村民，尤其是相对贫困的村民提供了就业机会。此外，合作社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农民的农产品，从而增加了当地农民的收入。其次，合作社与新村民合作，为老村民提供多样化的免费培训项目，让他们积极参与旅游接待活动，提升创业能力。第三，合作社为村民之间交流信息、知识和资源搭建了一个综合平台。合作社向所有经营者传递日常旅游需求和保留床位数等相关信息。这种制度化的机制使经营者更有尊严地从事经营活动，也有效地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增长。

除了明月乡村旅游合作社，一些新村民主导的创业活动也体现了社会价值取向。由于明月村的定位是国际陶艺村，在这里定居的新村民主要是艺术家、陶艺家和生态种植专家。外来创业者及其创业实践在多个领域产生了不同的社会价值。

在生态领域，新村民在增强环保意识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例如，一位擅长生态技术的新村民发现了生态农业领域的创业机会。他们与一些老村民一起建立了 PJ 生态产业联盟平台，推广低污染种植技术。这一举措带动了当地的生态种植项目，减少了对化学农药的依赖，并将农产品中的重金属含量降至最低。随着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平台并采用生态种植技术，该项目也获得了持续的经济效益。同时，平台成员也认识到了生态种植技术的经济和环境价值，为建设更可持续的农村社区做出了贡献。

在文化领域，社会企业家认识到当地传统文化的意义，并成功将其转化为创业机会。一位新村民与当地工匠一起，通过整合艺术、旅游和传统手工艺，培育了一个独特的品牌。该品牌以其蜡染产品（包括服装和手工艺品）而闻名。此举既将文化资源转化为经济收益，又促进了当地传统的保护。

在社会领域，明月村的社会创业活动成功促进了合作与共享。入驻明月村的艺术家们不仅自己创业，还与老村民分享独特的审美观。例如，针对民居布局混乱的问题，知名艺术家、YJ 民宿（N14）主人经常组织公益活动，提高老村民的技能和审美鉴赏能力。值得一提的是，知识、技能甚至创业资源的共享，使得新老村民之间不再激烈竞争，而是合理分工。

一般而言，社会创业活动既注重经济价值，也注重社会价值，可产生潜在的成果，包括提高就业和创业能力、保护生态环境、振兴地方文化以及促进合作与共享。这些成果有助于实现多项可持续发展目标。首先，明月乡村旅游合作社成功建立了制度化的分配机制，实践证明，该机制能够有效缓解农村贫困，提高当地收入。这一举措与可持续发展目标 1（消除贫困）完美契合。其次，合作社和新村民提供培训，提高老村民的创业技能和能力。目前，明月村已有二十多位老村民开始创业，同时，更多的村民在社区内获得了就业机会，这与可持续发展目标 8（体面工作和经济增长）不谋而合。第三，多领域的社会创业实践加强了环境保护、文化复兴和新老村民之间的合作。这些举措促进了农村的可持续发展，与关于可持续城市和社区的可持续发展目标 11 高度一致。与这些可持续发展目标相关的实践和成果见图 2。

3.2  公司层面的合法性转变

尽管明月村的社会创业实践取得了成功，但由于初期合法性不足，社会创业者在从事创业 活动时仍面临挑战。以 MY 乡村旅游合作社为例。合作社成立之初并不被村民看好。他们的疑虑主要来自于当时明月村的旅游收入有限，他们对分红的可能性表示怀疑；此外，成立合作社需要聘请专业人士，这将产生额外的管理成本。面对这些挑战，合作社首先需要获得监管合法性，主要通过建立正式的分红和专业管理制度等法律框架来体现。

同时，合作社还积极争取政府支持。巧合的是，在中国政府大力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背景下，明月乡村旅游合作社成功获得了政府颁发的 "省级示范合作社 "证书。随后，该合作社又因其社会价值取向被四川省政府认定为社会企业。监管合法性有助于社会企业在法律框架内开展创业活动，避免受到制裁，在社会创业的早期阶段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随着乡村旅游目的地的快速发展，当地人开始认可旅游社会企业对遵守和满足乡村发展需求的承诺。在此基础上，社会企业积极寻求规范合法性和认知合法性，促进社会价值的实现。合作社牵头开展了明月夜校、明月艺术节等公益活动，造福当地居民。此外，旅游社会企业努力提升社区内的情感认知、信念和价值认同，从而促进认知合法化。

因此，一个典型的社会企业，如 MY 乡村旅游合作社，已经从低合法性转变为高合法 性，企业家不断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社会价值。同样，新村民领导的社会企业也经历了合法性的转变。例如，企业家在推广生态农业技术时，需要获得权威认证，以吸引农民加入 PJ 生态产业联盟。随着这些技术的广泛采用，创业者在社区内获得了认知合法性，使他们能够在促进环境保护方面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另一个例子是艺术家主导的创业过程。入驻明月村的艺术家是由项目团队引进的，因此得到了政府的认可，他们的创业活动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规范合法性。然而，要获得规范和认知上的合法性则具有挑战性。这些创业者需要与当地人建立积极的伙伴关系，以获得社区的认可和支持。

总之，面对农村地区的结构性约束和制度复杂性，旅游社会创业的合法性应首先通过合规来建立。随后，社会企业家往往会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调整行为，以追求规范合法性和认知合法性。企业层面的合法性从低到高的转变加强了当地政府和社区居民的信任，有助于减少制度约束，促进社会创业的双重目标。

3.3 社会资本在社区层面的变化

在旅游业兴起之前，明月村是中国一个典型的空心村，当地众多村民进城务工。在此期间，该社区的社会资本水平相对较低，内部凝聚力有限，获取外部资源的渠道受限。旅游创业的积累增强了社区的社会资本。特别是在追求合法性的过程中，社会企业不断将外部资源整合到社区中，加强了移民与当地居民之间的联系。在明月村，社区社会资本在不同层面都得到了提升，包括桥梁资本、纽带资本和联系资本。

首先，自新村民定居社区以来，整合外部关系的桥梁资本得到了增加。新村民，也称为移民企业家，通常是某一专业领域的社会精英。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社会网络来宣传明月村。

其次，随着社会创业活动的推进，社区内的纽带资本也在不断积累。社会企业家通过优先考虑当地村民的利益和需求，开展了一系列社会创业活动，以实现规范和认知的合法性。这些活动促进了社区内的合作与交流，有助于增强社会凝聚力，产生更强大的纽带资本。

第三，随着社会创业积极促进与多方利益相关者的关系，联系资本也得到了加强。在中国的体制背景下，政府通常掌握着关键资源。社会企业在追求合法性的同时，可以与地方政府和其他核心参与者建立密切联系。社会企业家在解决社会问题时可以利用这些关系，从而促进社区层面的联系资本。例如，社会企业明月乡村旅游合作社协助当地手工艺传承人申请政府人才项目。

4. 结论与讨论

4.1 社会创业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机制

通过对中国农村社区社会创业的案例研究，本文确定了有助于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社会创业实践和成果。此外，本文以社会创业为重点，描述了企业层面合法性的转变和社区层面社会资本的变化。在此基础上，我们进一步推进了一个理论模型，以阐述社会创业如何促进乡村旅游目的地的可持续发展。

在旅游业发展的初始阶段，明月村薄弱的社会资本阻碍了创业资源的调动。社会风险与乡村背景下的制度规定之间不相容的竞争需求进一步加剧了合法性的挑战。因此，社会企业依靠 "嵌入式制度化"，通过遵守相关制度和规定来获得规制合法性，主观能动性相对较低。随后，社会企业通过创新发展整合各种资源，不断创造社会价值，获得当地社区的认可。因此，社会企业促进了 "重塑制度化"，并逐渐获得规范和认知上的合法性，表现出较高的主观能动性。在社区层面，持续的社会创业补充了重要的社区资源，从而增强了桥梁资本、纽带资本和联系资本。社区内社会资本的积累进一步加强了企业层面的合法性。因此，明月村的社会创业有效地实现了从 "低合法性-低社会资本 "到 "高合法性-高社会资本 "的过渡过程。

社会创业通过上述过程促进个人赋权，提高集体效能，从而有助于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具体而言，在明月村，社会创业产生了各种成果，包括但不限于提高就业和创业能力、改善生态环境、振兴当地传统文化以及促进合作与共享。对于当地村民而言，社会创业通过知识和技能培训增强了个人能力，从而提高了村民的自信心和自我意识。对于整个农村社区而言，社会创业进一步加强了当地村民与外来创业者之间的合作。因此，社会创业通过与当地社区和关键资源持有者建立强大的网络联系，增强了社会资本，提高了集体效能。这些效应通过改变乡村旅游发展模式扩展了社会价值主张，从而有助于在乡村旅游目的地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

4.2 贡献

本文提出了一个结合合法性和社会资本概念的新理论框架，以回答社会创业如何帮助乡村旅游目的地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本研究的主要理论贡献如下。

首先，本文确定了有助于乡村旅游目的地实现特定可持续发展目标的社会创业成果。其次，通过整合合法性和社会资本的概念，本文提供了一个新颖的视角来分析制度复杂性乡村背景下旅游社会创业的动态过程。第三，我们建立了一个理论框架，以阐明社会创业如何帮助促进农村地区的可持续发展。通过将社会创业与针对地区创业情况的可持续发展目标相关倡议联系起来，本研究揭示了乡村旅游目的地社会创业与可持续发展目标实现之间协同作用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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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车易昕 | 审核：张宇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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