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只有月亮的中秋节
离家十年，每年回家一两次，过过端午，过过元旦，过过春节，从来没过过中秋。
偏偏节日里我最喜欢中秋。恰好是不冷不热的舒爽时候，又不过于吵闹繁杂，可以吃顿大餐，不怎么做作业。虽然不放假，但紧着学期刚开始的新鲜感，也没什么大不了。
前几天叔叔送来的用网袋兜的肥螃蟹，早就有好几只不安分的跑了出来，看电视的时候在沙发和墙缝儿的边缘嘎吱作响，逼得爸爸妈妈拿着扫把杆子，把家里翻个遍。
等到行刑时分，我带着食物链顶端的优越和胜之不武的愧疚，悄悄地看着蟹腿还动弹着的螃蟹被盖在蒸锅里。等到艳红红的一片躺在白盘子里，和拌着姜丝和醋的碗碟一起拿出来的时候，脑中的抱歉，只能化为好好吃、不浪费每一点儿蟹肉的悲愤力量了。
也许因为是急性子，我妈妈从来不会吃壳状食物。吃虾子的时候总是不能好好剥开壳放心地吃虾肉，总是放进嘴里胡乱一嚼就算了事，我是不能看，每每看到都痛心疾首。所以她吃蟹也是一点章法没有，只有腿儿是最符合她的蛮横方式，抓起蟹腿尖，从底部咬起，用牙一点点推碾着，把蟹肉滚进肚子里。
我爸爸和我，大概是能把螃蟹壳卸了又拼回来的人，在我妈的托衬下总是得意得很，越发细致起来。于是饭桌上的时间就在蟹壳和牙尖厮磨的咔喳声中细细淌着，月亮的在我们的窗前静静坐着。
等到白瓷盘见了底，每个人面前堆出小山一样的壳，便是赏月的时候。
关于赏月我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是从家里的哪个窗户看出去的呢？月亮有什么特别的呢？不过是被染得发点红的夜空上不大不小的一点，周边还晕了一个光圈。但妈妈总是很陶醉，还会点名让我背个诗，水调歌头，望月怀远，春江花月夜，我不过机械重复，只想着张若虚这位大哥，这一首诗得有三十几个月亮了你还不停啊，你有完没完。
还有一次，爸爸开车把我们带到东湖边看月亮，东湖边有一座新建不久的白桥，白天看起来假得很，但晚上的光影交错，反倒真的飘出点古风来。杨柳依依低垂，风绕着我的衣袖，月亮满满的一团，还溢出来了一些，泼在湖面水波的皱褶上。那天，天是蓝幽幽的，水也是蓝幽幽的，月亮是美的，它也是知道的，我们对望着，它不遮不掩地，把光映进我的眼睛里。
(自己随手写的字，拿来充个数)
月饼我是不爱吃的。那时候的广式月饼和现在的没有什么不同，单个分装，撕开老气横秋的塑料包装袋，它方方正正地端坐在塑料盒子里。用礼盒里自带的塑料刀切成四块，我都是得连哄带骗好说歹说才勉强把蛋黄最多的那个吃下去，满嘴甜腻腻的，淌着油。那时候元祖刚刚开始做新式月饼，巧克力榛子，樱桃馅儿包着冰皮，我囤齐了四种颜色，才全心全意地拥戴起这一习俗来。
元祖的月饼出到大约第三四年，我便离开家去了新加坡。新加坡华人是很多的，各种节日也都过，可那时的我们还是觉得和中国太不一样，什么都吃不惯，总是周末坐车去中国城的裕华国货买家里买习惯用习惯了的东西。第一年中秋的时候，我和小伙伴去转了好一会儿，最后零零碎碎拎了点零食，对着十三块新币一个的月饼心理斗争了好一会儿，还是一个也没买。
那个时候我们学费食宿零用钱都是政府负担的，一年大手大脚花掉的不过一两千新币。中午一顿饭两块钱能吃三个菜加杯仙草豆奶，十三新币简直和抢钱一样。
“我反正也不喜欢吃月饼。”我和我妈打电话的时候说。
可是真的到晚上的时候，对着新加坡上空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低垂硕大的月亮，还是兀自后悔了起来。这月亮其实一如平常，可没了螃蟹、月饼、和一家人目光的重叠，节日也不过只是个日子罢了。
过了一会儿，爸爸妈妈的电话又来了，妈妈声音里义愤填膺藏着懊恼，原来他们跑去邮局想给我寄家里的月饼，可是光邮费就四百块，最后斗争了好一会儿，也作罢了。
“哎，反正我也不喜欢吃月饼。”
哎，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呢。
如今已是第十个年头，家里的冰箱里每年都有螃蟹横行霸道，可枉入我虎口的已经是美国的亚洲超市里的蓝壳蟹。我和室友一起，也拿大蒸锅，也拿姜和醋，也堆起我们的小山来。
而每年都买月饼，美国的月饼不再像新加坡一样分开卖，而是一盒装，四十起，抢钱起来更是不眨眼睛。但是还是要买啊，买了切成四块，对着月亮。不再嫌弃广式月饼的油腻，反而吃了一小块以后目光复杂地盯着男朋友，
“你还想吃吧？”
遂把一整个消灭干净。
在从超市回家的路上，给美国出生的男朋友摇头晃脑地吟起诗：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不知道今晚，又有几个人能乘着月亮回家呢？快要落下的月亮摇晃着离别的情愫，满满的沁透了江边的树木。
张若虚大哥那些密密麻麻看不清楚的蝇头小字，在月亮深深浅浅的注视下，一个个活了过来。
只盼明年，月亮能放个假，不必再做差使，遥寄我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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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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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中秋节，其实是在朋友家，吃着自己做的苏式月饼过的。
大厨是数学博士，感觉博士的光芒也照射到了厨艺宫，真的好羡慕他（的女朋友）哦。嘿嘿。
我是黄一门，一枚本命可能是[跑堂小妹]和[山大王]的麦肯锡二年级咨询师。
我有很多想分享给世界的脑洞，正在练习如何把它们完好地掏出来。
嗯？你问我《西游记》还更不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