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的老营长坐着硬座离开
这段时间，是军转干部扎堆办理离队手续的日子。昨晚，我的老营长第二次办完所有的手续离队了，之所以是第二次，是因为他滞留了一年。
老营长是去年年初转业的，按理说，虽然当时他并没有做好转业准备，因为无论从年龄还是从能力，他本不必走，但是，上级一句改善结构，他就这样意外转业了。他的老家是一个三线城市，家属虽然已经随军，但是也是老家的人。所以，回老家安置成了最合适的选择。
就这样，他转业了。一切都是按照流程走，可是，到了安置的时候，麻烦来了。前些年，他当连长时，因为一次意外的训练事故，负有领导责任，受了一个警告处分。本来是六七年前的事，但是在转业时，却有了惊人的杀伤力。
现在的转业安置，普遍都是打分制，一个警告处分，档案分直接扣10分。而所谓的考试分权重低，且区分度不高，基本拉不开差距。就这样，他排在了最后一名。给他的岗位，是到一个事业单位去，这都属于按惯例安排。
本来，这也没啥，他也就认命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回到老部队，办完所有手续，到安置单位报到。赫然发现，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所谓的股长，竟然是他当排长时带过的一个刺头兵小H。
当年，老营长初当排长，小H 是义务兵。当初老营长年少轻狂责任心强，对于小H这种带着安置卡入伍的义务兵，尽管是老乡，要求也非常严格。而对于小H来说，到部队来，只不过是一个跳板，2年换来一个身份的转变而已。就这样，一个年少气盛的中尉，一个投机钻营的义务兵，矛盾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最终的结果是，小H两年结束，回到地方顺利进入事业单位安置，老营长当上了副连长。而当时，小H已经放出狂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哪知，现如今一语成谶，冤家路窄。老营长欲哭无泪，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清楚，地方单位和部队不一样，人事更迭没那么快，这就意味着他要与昔日的冤家对头长期共事。于是，他回到老部队，请求协调换个单位，得到的答复是：无能为力。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滞留成了唯一的选择。当然，滞留的代价也是沉重的，来年安置再扣10分，滞留期间不算军龄，工资待遇按照基本工资的80%发放。对于扣分，老营长看得很淡了，毕竟他已经是垫底了，扣多少分已经不重要了。倒是经济拮据了起来，一个月也就3200块钱。老婆辞掉了驻地的工作跟着回老家，三十多岁的女人，在职场上并没有什么优势，何况又是一个三线城市。
于是，我们发现，这个曾经的意气风发的汉子，转业后竟然苍老了不少。今年，再次安置还算不错，有了一个参公编，不仅躲开了那个刺头，身份也有了转变。他赶忙过来报到，办完所有的手续，我说：“营长，我请你吃个饭吧，咱们喝两杯，反正晚上也没车了。”
“嗨，小崔，你就别装了，现在部队喝酒抓这么严，今天又是周一，万一发现了，给你个处分，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酒不喝，饭总得吃吧，走，吃饭去，我叫上几个老兄弟！晚上就在这里睡！”我只好退而求其次！
“不用了，我已经订了晚上的票！”
“晚上有车吗？”我疑惑地问，因为在我看来，除了动车和高铁，其余的已经不叫火车了，因为实在是很久没坐过快车或者绿皮车了。
于是，我掏出手机，一查，果然，晚上7点50，还有一趟K字当头的车。
“还真有，你真的要马上走吗？”我问
“是啊，这车方便，一晚上就到了，票上午就买好了”
“那行，等下我送送你！”我想，我是拗不过他的。
见我盛情难却，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就这样，衣服也来不及换了，营门口打上一个黑车，带上老营长，直奔火车站。
虽然他执意不肯让我送他到站台，但是，我凭着这身衣服的便利，还是到了站台上，目送他走进硬座车厢，我惊呆了。这就意味着，他要坐一夜，才可以回到老家。可是，一个小时前，我明明看见还有卧铺票的。
这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什么。据说，他安置的单位，月工资也就4000左右。想起他还在失业的家属，还有正在上学的孩子，一切都可以理解了。
在拮据的经济状况面前，可以撕碎你的一切矫情。
望着远去的列车，我站在月台上，禁不住留下了眼泪，不知是为他的离去伤感，还是为自己的前途惆怅。
南国的夜，本不寒冷，此刻，我却在夜色里瑟瑟发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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