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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梅贻琦先生——清华和酒

夏家少爷 2021-05-12

Editor's Note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绍兴东西 Author 梦里绍兴

题记:孙观汉(1914—2005),绍兴孙端人。全球著名化学家和核物理学家,台湾清华大学客座教授。被称为“中国原子科学之父”,为营救柏杨(《丑陋的中国人》作者),花了十年时间。经孙观汉侄孙授权,本公众号将陆续推出介绍孙观汉的文章及他本人发表于各时期的文章。以飨读者。


文/孙观汉

         当飞机从东京到台北停下的时候,一位穿着蓝色长袍,外形瘦弱的老先生,一个人慢步走向飞机,来接一个离国二十二年,“近乡情更怯”的游子。这是他们第一次会见。四年以后,这个游子,再度回国,昏昏然站在一具红木馆旁,痛哭迴念这位棺中的老人。


        纪念和研究梅贻琦先生的为人和对国人的贡献,即使由文笔生动和观察精明的学者来叙述,也难免有瞎子摸象的结果,我更不配尝试,我只想谈谈关于梅先生直接传授给我的教诲!


        梅先生在台湾重建清华,在初创期中,能跟他搬砖锄草,在我而言,是特别珍贵的幸运的!


         这里我不想多谈他对我个人的爱护,他老先生对我和我的太太及小孩们的赐予,可说是无微不至。那时他掌教育部,住在台北,但每次来新竹清华园的时候,总是带了东西,教人送到东园五号来——台湾的土产和水果,菲律宾的世界闻名的雪茄烟,和祖国的书画等。


         他在校内有一辆汽车,过去舍不得用,但却舍得拨给我自开驶用,我因原子炉距各地的路远,车对做事增加效率,就接用了。每有宴会,他总是顾想到我们,当我离开台湾的时候,他还邀请了全校的同学和师友为我惜别。他这样情物并重的赐予和慈爱,当然很使我感动和心谢,但我和梅先生最大的联系,却在这篇小文的副题上,就是:清华和酒。


        大家都知道,梅先生最可爱的时候,是喝酒的时候。在许多次的餐会中,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拒绝任何敬酒人的好意,他干杯时那种似苦又喜的表情,看到过的人,终身不会忘记。清华全校师生员工中,梅先生的酒量可称第一,在喝酒上说,我私庆还配得上做他的得意门生。


        梅先生爱清华,和他爱酒一样的自然和生根。他从来没有和人谈过他如何爱清华,但他的爱清华是世间一种爱的表现的奇迹,谁都不会否认。


         当我从新竹到台北的时候,总是住在金华街清华招待所梅先生隔壁的房间,过了午夜,客人已回去,梅先生换上了舒适的西式水袍和中国布鞋,嘱廉志玖先生搬出他的宝藏,开始给我“酒杯旁议清华,清华内品酒味”的授课生活。在这样清幽的场合下,我无形中学到梅先生的爱——清华和酒!


       认识梅先生的人都知道他很沉默寡言,但从清华和酒的窗户中,我欣幸地看到过许多次他的热情流露。他的沉默,很可能是他从环境中体验出来最好的处世和治世之道,由于他的天才运用,更练成为一种最有效的工具,他对许多来请示者的标准回答:是一个“唔”字,既非同意,又非否决,于是大家都学会了看面色而猜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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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因刚从美国回来,不知看面色的艺术;同时学科学的人,总不愿把猜度的结论当作事实;当时原子研究所有许多事确需积极推进,我总是“迫”着他,非得到一个“肯定”或“否决”的答复不休。这种作风,虽非艺术化,但我们把所需要做的事推进了,梅先生既不怪我,我也深感实践他教我的爱清华的真谛。


        当自由中国唯一的原子炉落成的时候,这位苦心的创办者早病倒了,他从来没看到原子炉的真相,区区台北和新竹的四十里左右,竟成了永世的隔距,他心中的兴奋和悲痛,自非笔墨可述,非仪器可测;对他而言,我们可说,这是一个成功下的悲剧!


         大家还记得美国名将麦克阿瑟和英国首相丘吉尔和病魔奋斗的情形,他们弥留不去,有一二星期之久,世人多为叹息,梅先生和病魔相争整整达两年。在这长长的时间中,他始终没有自己承认无望而认输于死神。要不是他爱清华之深切,那能有这样的韧力和精神?当我们现在怀念敬仰他的时候,也忘不了他去世前长期的忍受和痛苦。


         美国虽然是一个拜金的地方,但我们这里的人也崇尚美和爱。我们的生活虽紧张,但也有时候反省和回忆,梅先生的逝世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扶棺的心情,永久难忘;但无形之中或在下意识的心理作用下,我总觉得他还活着。


         每次偷暇执杯,怀念我的祖国和清华时,我总清晰地看到这位蓝布鞋,教我爱“清华和酒”的老先生向我慢慢地走来!


(载一九六五年三月十四日台北《中央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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