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诉美国、《间谍之桥》、意识形态和信仰力量
一
华为以美国政府限制其产品销售的行为违反了美国宪法为由起诉美国政府的新闻，让我想起最近看的一部电影《间谍之桥》。
这部由斯皮尔伯格导演的电影，获得第88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讲述的是一个根据真实历史改编的故事。
冷战初期，苏联间谍阿贝尔被FBI逮捕，并被提起刑事指控。按照法律规定，美国当局为他指定了一名辩护律师，就是在纽约从业的保险律师詹姆斯·多诺万。
对这个烫手山芋，多诺万一度推辞，因为他清楚一旦接受委派，无论结局如何，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下，他将是公众的敌人，对他的职业生涯有百弊而无一利。
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然后，他改变了整个事件的走向。
二
原本，无论是行政当局，还是法官，以及公众，都认为对阿贝尔这名头号敌人派来的间谍的审判，不过是完成“程序正义”的要求而已，“死刑”的结果，已经摆在那里了。
那个时候，核战争的阴云可是笼罩了整个美国，连小学生都在演习如何佩戴防毒面具。
没想到，多诺万不接手则已，一接手就很尽职很专业：他发现FBI搜查阿贝尔住所的程序存在瑕疵，因此而缴获的证据，不能算证据。
法官很干脆地驳回这个辩护。多诺万没有放弃，他引用1886年一名中国人起诉美国政府的案例即“益和诉霍普金斯案”，指出法律应该“平等保护”外国人。
在法庭上，他辩护说：苏联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凭什么打败它？就是美国精神，而美国精神之一，就是捍卫宪法的尊严，就是平等保护每一个人。
还是被拒绝。于是他改变策略，不讲法律，讲“现实利益”。他对法官说，美苏之间互有间谍是公开的秘密，如果美国今天处死阿贝尔，那么苏联日后一定会处死美国人。
这终于打动了法官，阿贝尔免于一死，被判30年徒刑。
三
这个结果激怒了公众，他们如多诺万预期一样，把矛头对准了他，暴徒向他发出死亡威胁，还枪击了他的住宅，差一点令他的家人横尸家中。
随后，正好一名在苏联上空侦察的美国空军飞行员被苏联击落俘虏，于是多诺万被委以重任，以民间身份前往东德的苏联大使馆谈判交换犯人事宜。
如果仅仅是完成这个任务，对多诺万来说，很简单，因为苏联同样迫切。
但多诺万还要得更多。他从新闻得知，东德当局也刚刚以间谍为名，逮捕了一名在东德就读的美国大学生。
他决定以一换二，把这名年轻人送回家人身边。
这个美国政府命令之外的计划，让任务变得复杂，不确定性徒然升高，美国当局极力反对，苏联和东德方面也坚不接受。
面对重重压力，多诺万意志坚定，毫不气馁，多方周旋，终于如愿以偿地换回了两名同胞。
他从国家公敌，变成了国家英雄。
四
这个真实故事，首先表明的是，不管多伟大的制度，也是由人执行的，而人是情绪的动物，会恐惧也会疯狂，因此制度不可能永远得到不打折扣的执行。
多诺万接手的苏联间谍案，就是如此。在有“白色文革”之称的麦卡锡时代刚刚落下帷幕不久，在意识形态对抗带来的战争阴云之中，整个美国国家机器在此类敏感事件上，偏离了正常轨道，法律的尊严受到了损害。
然而这不是否定宪政制度的重要性，恰恰相反，它论证了宪政制度的重要性：在具备世界首屈一指的宪政制度的情况下，当权者还是会犯错，如果没有呢？
如果没有，就是人间地狱，就如在它当时的死敌身上发生的一样：集体化，大清洗，书报检查，一波接一波，既消灭肉体，也摧残灵魂。
又就如在革命旗帜下，最少屠杀了100万国人、占全国人口总数八分之一的红色高棉。
再就如多诺万前往的东德。在夜间，他乘坐的公共汽车路过刚刚砌起的柏林墙时，就目睹了东德军队射杀翻越柏林墙的东德民众。
五
而多诺万对正义的坚持，同样表明了人对制度的影响，只不过它是从完全相反的方向论证。
是什么造就了多诺万的坚持？我认为，一方面是完备的制度赋予他胜利的信心，另一方面，是他自己的信仰：对法律的信仰，对美国精神的信仰。
作为强制性规则，法律为人所遵守首先是因为其强制力。但是，如果它无法征服人的内心，仅仅用“恐惧”迫使人们遵守，那么它缔造出来的秩序，就是不牢固的，就是暂时的。
唯有获得人们的信仰，才是坚定的和永久的。
那什么样的法律，才能获得人们的信仰？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就是“制定得良好的法律”。
美国的法律，就是这样的法律，所以它才能征服了包括多诺万在内美国人的内心。
仅仅就法律谈法律，又远远不够，因为法律毕竟是世俗的，它缺乏超越性。
什么才有超越性？宗教。
六
影片没有揭示宗教信仰对多诺万的影响，但有一个情节：在一家人就餐时，他带头祈祷。所以，他是一名信徒。
不是所有的信徒，都有坚定的信仰。但对多诺万来说，宗教信仰对他的影响，一定是巨大的。
由一群清教徒开创的美国，其秩序就深深烙刻上耶路撒冷的印迹。
被当成美国成立标志的《独立宣言》，铿锵有力地宣告：人人生而平等，享有造物主赋予给他们的不可剥夺的权利，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这就是美国精神的最好表述，这就是多诺万所信仰的美国精神。
多诺万成为国家英雄的过程，就是信仰的力量穿透了意识形态之墙的过程。
华为诉美国案，又会演绎出什么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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