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草之战：毒与术的较量

▍乳草：一种能够分泌“毒奶”的毒草

乳草（英文名Milkweed，拉丁名Asclepias syriaca），又名“蝴蝶花”，属于夹竹桃科马利筋属植物。原产自美国到墨西哥一代的美洲。乳草受伤之后会流出白色乳汁，富含毒素，是一种著名的有毒植物。

乳草有毒，但被世人所熟知却是因为它与著名的帝王蝶生存息息相关。帝王蝶每年会在美洲迁徙，形成蔚为壮观的蝴蝶大迁徙，备受全世界人民的关注。帝王蝶宝宝的食物，就是这种有毒的植物。

乳草到底有何“人生”智慧？今天我们用两个故事来讲述这种植物与虫子之间的战争。第一个是乳草与帝王蝶之战；第二个是乳草与“蚜虫-蚂蚁联军”之争。

一、先讲帝王蝶与乳草之“帝王御毒有方、乳草暗度陈仓”

绝命毒师：帝王蝶的御毒术

乳草有毒，帝王蝶有术。帝王蝶的幼虫便专门以乳草的叶子为食。斑马纹的毛虫孵化之后便会在乳草嫩叶上大快朵颐，“放毒、吃毒、储毒，最后用毒”，堪称自然界的“绝命毒师”。

▍帝王蝶幼虫

那么，帝王蝶毛毛虫是如何抵御乳草毒素的攻击的呢？

首先，帝王蝶毛虫在进食之前，会将乳草叶片的叶脉切断，先把叶片中的毒素放掉，以减轻叶片（食物）中的毒素；另外，咬断叶脉之后，可把叶片运输毒素的“后勤”管道切断，以减少叶片在受伤之后，启动的毒素攻势，减少远处运输而来的乳汁毒素。毛毛虫一招制敌的“切断大动脉”的招数，可谓一举两得。

▍帝王蝶幼虫很“聪明”，具有排毒后再食的智慧

当然，乳草叶片中蕴含的毒素不可能全部排干净。这时候，帝王蝶幼虫便启动了第二个“吸毒储毒”的招数。帝王蝶毛虫体内具有独特的解毒器官，会将摄入体内的毒素储藏起来，用来防御天敌（这也是它为啥没有毛的原因之一），减少鸟类等天敌的攻击。有了毒素的保护，它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叶片上进食，无需担心天上飞来的横祸。

帝王蝶幼虫积累的毒素到了蝴蝶阶段还有作用。体内积累了大量毒素的蝴蝶在求偶、甚至之后的产卵过程中，还可以保护蝴蝶免受天敌攻击。帝王蝶在大迁徙过程中，也会拜访乳草花朵，摄取花蜜，帮助帝王蝶获得养分，帝王蝶也会帮助乳草传粉，完成传宗接代。帝王蝶与乳草形成了自然界最著名的动植物关系之一。

为了保护帝王蝶成功的大迁徙，美国加拿大的生态学家会鼓励孩子们种植乳草，帮助帝王蝶大迁徙，以公众科学的方法，鼓励孩子们参与到物种保护的事业中来。

乳草攻势一：斩杀帝王蝶宝宝 

帝王蝶如此强大的御毒之术，把乳草啃噬得“满目疮痍、面目全非、惨不拉几”，难道乳草就如此坐以待毙？当一个怂包？默默的忍受帝王蝶毛虫的虐待？

当然不是的。

乳草自有奇招，对付帝王蝶幼虫。在前面我们讲过，帝王蝶幼虫会切断乳草叶脉阻断乳汁。然而并非所有的毛虫都具有这种“切脉”能力。只有个头较大，长大了的毛毛虫才有“切脉”神功。对于低龄的毛虫，它们尚无法应对毒乳汁。对于这些柔弱的儿时毛毛虫，乳草则痛下杀手。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o0741doucbb&width=500&height=375&auto=0▍乳草会集中火力选择在毛虫最弱小的时候杀死它们

乳草叶片在受伤之后，会快速、大量流出有毒的乳汁，先用淹死的手法，灭掉一些小帝王蝶毛虫；再用胶水的方式，堵上毛虫的嘴，再杀死一些小毛毛虫。小毛毛虫在尚未学会“咬脉放毒”之时，一旦咬到叶脉，乳草便会用洪水淹、胶水粘、药水毒的猛烈手段，将大部分毛虫杀死。研究发现，只有三分之一的帝王蝶小毛毛虫能活过第一龄。（Chemoecology 1992）

此外，乳草还有“暗度陈仓”的手法对付活过第一天的小帝王蝶毛虫。乳草会把最凶猛的毒素“悄无声息”地运输到那些小毛毛虫啃噬的地方，用最彪悍的毒，对付最弱小的虫。两组大招之后，所能存活的毛虫就实在不多了。

对于那些坚强活下来，已经长大，可灵活切断叶脉放毒储毒的大帝王蝶毛虫，乳草就只能认命了。它也彻底放弃了抵抗，当大毛虫啃噬的时候，它就连“毒奶”也不流出。只能“乖乖躺着、流着老泪”，任由帝王蝶毛虫蹂躏。

乳草通过这种集中火力，进攻帝王蝶幼虫最脆弱之初，让不会动的植物取得了一定的优势。使得乳草和帝王蝶之间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二、再讲“蚁蚜狼狈为奸、乳草妙计破联”

狼狈为奸：蚜虫与蚂蚁的联合盟军

乳草的另外一种天敌是一种蚜虫（萝藦蚜Aphis asclepiadis）。萝藦蚜虫同样是一种神级别的“用毒”高手。蚜虫是刺吸式的吸食植物的汁液，它把针管一样的口器插入植物之中，吸食营养。在吸食美味的同时，会把多余的糖分和毒素即时的排出体外，以免得“糖尿病”或中毒身亡。与常规植物不同，乳草具有白色乳汁，是非常危险的有毒植物。萝藦蚜对此却不以为然，能够进退自如，堪称“武林高手”。

乳草上的萝藦蚜四两拨千斤，边喝“毒奶”边把毒素逼出体外。好比丘处机丘道长的逼酒功力，萝藦蚜的武学绝技与武当派有的一拼。对于萝藦蚜虫来说，再牛掰的毒奶，老子想喝就喝。喝不完的，留给盟军蚂蚁尝尝。

▍乳草上黑山蚁正在照顾萝藦蚜，两者形成联军关系

蚜虫在吸食物、排出糖分的同时，会吸引蚂蚁前来帮忙。蚂蚁与蚜虫形成互助的关系。蚜虫撒尿给蜜露，蚂蚁饮蜜护蚜虫。在乳草上，有萝藦蚜的地方，就会吸引来一种蚂蚁（黑山蚁Formica podzolica）前来保护萝藦蚜。

在乳草上，蚂蚁可为蚜虫提供全方位的保护，不仅可赶走吃蚜虫的天敌，而且为蚜虫提供了一个干净的生存环境。蚂蚁与蚜虫的这种联合盟军，看起来非常完美。蚁蚜联军，彼此有利，且对谁也无害，可谓配合的天衣无缝。

当蚁蚜联军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乳草只能默默忍受欺吗？乳草能有什么办法对付联军呢？

乳草攻势二：赶不走敌人就打跑敌人的保护神

“福兮祸之所伏、祸悉福之所倚”，大自然自有巧妙的平衡之术。科学家通过细致的研究，又一次为我们破解了乳草的战争智慧。

虽然，乳草已经拥有“毒奶”系统，强大的化学武器，常常用足以毒死一头牛的药量来KO对手。但在小小的蚜虫面前，它的毒奶却显得无力且苍白。再加上盟军黑山蚁的强力保护，乳草想要进化出点“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策略就比较困难了。

蚂蚁与蚜虫“狼狈为奸”的组合，一般具有非常强大的杀伤力，盟友关系非常稳定。这一回乳草还能有啥招呢？

2017年，几位生态学家又为我们揭开了乳草的策略，其自保的策略和过程极为精妙（Ecology 2017）。

研究发现，虽然乳草拿蚜虫没办法（人家有丘处机的滴酒神功），但乳草可以“隔山打牛”，先把盟军黑山蚁给瓦解掉。

乳草的“毒奶”，经过蚜虫的过加工浓缩和各种过滤之后就成了另外一种真正的“毒酒”。蚂蚁喝了之后虽能保条小命，毒不至死，但却产生了厌恶感，不愿再多喝，纷纷离蚜虫而去。（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中国常见的马利筋上面，蚜虫不大有蚂蚁在旁边保护的原因之一。）

▍没有了蚂蚁的保护，萝藦蚜很容易受到攻击

没了蚂蚁的保护，蚜虫的天敌们就杀回来了。食蚜蝇、瓢虫等等，以蚜虫为食的昆虫们，间接回来接管了战场，咔咔咔，大快朵颐，吃了这群肥美的蚜虫小鲜肉。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战火硝烟。一场凶险的战争之后，乳草又巧妙地与萝藦蚜虫找到了微妙的平衡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相恨相生。

乳草就是这般厉害，四两拨千斤，利用毒素的远程打击，实现保护自我，策略堪又称一绝。以上这些故事，在中国常见的园艺植物马利筋上也可观察得到，感兴趣者可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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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Zalucki, M. P., & Brower, L. P. (1992). Survival of first instar larvae of danaus plexippus (lepidoptera: danainae) in relation to cardiac glycoside and latex content of asclepias humistrata (asclepiadaceae). Chemoecology, 3(2), 81-93.

Züst, T., & Agrawal, A. A. (2017). Plant chemical defense indirectly mediates aphid performance via interactions with tending ants. Ecology,98(3), 601-607.

Rasmann, S., Erwin, A. C., Halitschke, R., & Agrawal, A. A. (2011). Direct and indirect root defences of milkweed (asclepias syriaca): trophic cascades, trade‐offs and novel methods for studying subterranean herbivory. Journal of Ecology, 99(1), 16-25.

Nielsen, C., Agrawal, A. A., & Hajek, A. E. (2010). Ants defend aphids against lethal disease. Biology Letters, 6(2), 205.

图片和视频均来自网络（文章插图、BBC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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