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女孩的“疯狂”和耻感|从《青春有你2》谈起
追星追的是什么？
为什么越来越多人沉迷追星，激情为爱豆“奶票”、打投、应援？
为什么大众会觉得粉圈女孩不理智、攻击性强？
即使知道自己在被割韭菜、会被看低，为什么粉丝还是对追星非常投入？背后的心理需求是什么？
本期有点田园由三位追星女孩一起谈谈追星的“疯狂”和耻感。
你将听到的声音：
@妇女佐伊（ Zoe）：女权公号写手
季月：社畜 女权主义者 追星的“散粉”
主播：肖美丽
墙外链接总汇
☟
http://t.cn/AiYG4uLH
复制到浏览器打开
以下是录音文字摘录
（建议搭配音频中的上下文一起食用）
00:01：30
季月：追星追的不是“星”，是追自己、追社群、追一种美好的想象。
00:03:00
季月：追星让我感到工作以后就没有体会过的快乐，感觉自己的人生终于有了一点火苗的感觉。
肖美丽：原来追星是近乎于恋爱的状态，暗恋的感觉。
00:06:00
季月：追的其实是自己理解想象建构出的ta，就像看小说，或者连续剧，但是自己是编剧。
00:07:20
季月：自己的想象很快乐，群体的想象也很快乐。像女孩子一起分享八卦或者故事的那种快乐。一群人有100个故事，每个故事都可以去“临幸”，就感觉到了100倍的快乐。
Zoe：分享也会增加快乐。通过这个大家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些女孩能在网络上形成这么强 大的力量。追星不是个人的事，至少通过互联网粉丝可以联系一起，这个产业也要求粉丝要有动员力，组织各种应援，这是一个互动的结果，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团体在扩大，而且形成自己的规则。
季月：爱豆产业的机制是让粉丝和爱豆产生情感的链接。用爱豆就是看重爱豆粉丝的购买力，说难听一点爱豆就像销售一样。这和喜欢明星是不一样的。
00:10:00
肖美丽：偶像和粉丝的关系在不停变化的，最早我们的偶像是毛主席、人民艺术家（不用打榜、消费ta代言的产品，有工资）、香港的大明星（可以消费但影响没那么紧密）、选秀时代开始、更小的爱豆（粉丝和爱豆互动距离非常近）。
00:15:00
Zoe：爱豆都是纸片人，如果爱豆发生了什么问题，粉丝可以自我安慰说这不是爱豆的错，都是经纪公司的锅。把爱豆完全放在云端上，大家喜欢的是一个壳子，一个永远不会出错的壳子。
00:15:30
季月：粉丝和平台是一个博弈的过程。平台希望粉丝打榜竞争，粉丝也知道自己在被割韭菜，但粉丝也不完全是被动的姿态，通过被割韭菜的过程表达自己的态度去实现掌控感。
季月：氪金（花钱）让我感到了一种微不足道的掌控感，我觉得我的人生中很少有对生活的掌控感。
Zoe：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失权的状态，对自己的生活缺少掌控。但这种掌控感可能也是资本希望消费者感到的。
季月：不是完全的掌控感，它给的选项也是它愿意给的选项。还是一个陷阱，但我的快乐是真实的。
00:19:30
Zoe：很多氪金的粉丝都是有经济能力的，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是未成年人花家里的钱非理性消费。指责饭圈女孩乱花钱，还是对女性的一种控制。比如男的给女主播买东西，就没人说他们不理性消费。
00:20:30
Zoe：周围有很多人追星，但是大多不愿张扬，尽量不用自己的大号追星。
季月：“我喜欢爱豆不是喜欢ta的实力，我就是喜欢ta的颜。”在这个社会很难理直气壮的这么说出来。用大号追星，怕被人说“你疯了”。自己也会觉得自己为什么这么疯，是不是掉入了消费主义的陷阱，但另一方面情感上就是有这样的需求。
00:23:20
Zoe：要求喜欢才华而不是颜值，这个要求对女性更严格。这还是和女性的性欲不被正视有关。好女孩的陷阱，好女权主义者的陷阱。
00:25:00
肖美丽：相对而言，男性有更多的出口，可以追球星，看赛车，竞技游戏比赛……他们也很激动，投入了强烈的感情，他们被认为是“爱好者”。
Zoe：有很多时间精力疯狂打投的女性，她们在现实生活中的发展空间是被极度压缩的，这些怀有十分激情的女人，除了把激情寄托在这些幻想上，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发泄。
00:26:30
季月：很多对饭圈女孩的看法，跟主流媒体的报道有关。主流媒体报道饭圈女孩时往往用 一种他者化，客体化的目光。例如饭圈女孩很不理智，饭圈女孩抗灾捐款有组织力。没有深入去了解一下为什么她们会形成这样的姿态。
00:28:00
季月：普遍的观感是“饭圈女孩攻击性很强”。为什么很多人追了星之后变得特别歇斯底里？我觉得跟追星的机制有关。爱豆产业为了割各家韭菜，制造竞争，所有人都在收割流量，粉丝有很多任务。
00:29:00
Zoe：女性的歇斯底里特别容易被放大。有时候只是愤怒情绪的正当表达，但大家不愿意去了解她们为什么愤怒，“不就是追星那点事嘛”，但对饭圈女孩来说追星是大事。女性话语权小，空间极其有限，发生这些争执非常正常。
00:30:30
季月：饭圈的机制就特别容易让人发疯，所谓被饭圈PUA。里面有很多真真假假的料，会让人互相敌对。和爱豆是情感连接命运共同体，这不太一样。
00:31:00
Zoe：也不能否认有的时候男生对球星的热爱也很疯狂。男生的疯狂是不被言说的。很多男生买AJ，给游戏氪金都是非常疯狂的，但这些都是被大家忽略掉的，但饭圈女孩的行为就会被放大了来说。
Zoe：不仅饭圈有PUA，整个社会都处在竞争机制中，都会有底层互殴的情况。
00:33:00
季月：饭圈也是这个社会的饭圈，社会不是因为饭圈割裂的。可能有些行为是被饭圈的机制所挑拨，但其它的价值观可能并不来自于饭圈。
00:34:00
Zoe被其ta粉丝“出警”的经历。
Zoe：他们听不得一点批评的声音。有的是有粉丝滤镜，有的是自我审查。大家都生活在一个举报、审查特别盛行的时代，谁都逃不过这些，还有对权力的追逐。
肖美丽：这也是不用大号追星的原因之一。追星后粉丝的言行就和偶像相关，受到其它粉丝的关注。
00:35:00
Zoe：命运共同体的关系，是最适合让粉丝去付出的。就像女人为家庭付出一样，可能不会得到物质上的回报，但会把自己的期待变成控制欲。付出了太多没有回报，就会想控制家庭的走向。
00:38:50
肖美丽：对偶像的政治、道德审查尤其严格，先把偶像扒个底朝天。
肖美丽：用素材拼凑偶像的时候可以产生多强的爱意，就有可能产生多强的恶意。偶像只能当纸片人。
季月：大家如果都用大号追星，这个追星共同体可能也形成不起来，因为大家的共同点就只有都喜欢这个爱豆而已。
00:40:00
肖美丽：妈妈粉，女友粉，买很多很多奶去打榜……这样的追星文化，是在中日韩比较明显，世界其它地方不太有这样的情况。这和我们的社会环境有什么关系？
Zoe：可能和东亚的文化，以及普通人长期失权的状态有关。大家没什么渠道进行公共参与，以及受到传统的长幼尊卑文化很深，年轻人长期处在非常不得志的状态中。年轻人想要和世界平等的对话基本几乎没有什么机会。
00:42:00
Zoe：所以我特别理解大家追星时表现出来的各种情绪。我没有到那个程度，也是得益于自己有喜欢的工作，有一群经常可以交流的伙伴，会给彼此尊重和平等交流的机会。但是很多年轻人没有这个条件，只有家人，同事和很少的几个朋友，非常缺少公共平等交流的空间。
Zoe：很难想象大家在这样的状态下可以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去追明星，追星本身就是欲望情绪的出口，大家当然要把平时的抑郁和不得志发泄出来。
00:43:10
季月：很多人去追星可能是因为在社会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的，特别是年轻人。追星可以让人找到一个位置：“某某的粉丝”。在一个集体里，有种史诗感。
季月：我看《青春有你2》成团，我没有真情实感的追哪个妹妹。但是看到某个妹妹宣布成团的时候，我也会有热泪盈眶的感受，如果是她的粉丝该有多么激动。这是粉丝一票票努力的结果。
00:44:10
季月：在中国公共表达的机会很少，通过自己的行动告诉爱奇艺我们就想看到她。能找到集体，粉丝也会有很多应援的活动。
Zoe：在集体里减小了自己的渺小感，我们在一起做成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季月：很多人去做成一件事，人作为社会性的动物有这种需求。
00:45:40
Zoe：人需要这种成就感。个体是渺小的，但千千万万的个我们在一起可以推动历史的进程。不管大家多渺小，都会有伟大的梦想，并且希望自己可以在社会上促成改变。大家通过追星找到了类似的感觉。
00:46:30
肖美丽：选秀节目给大家提供了大家都非常缺乏的希望感。只要有大家支持，就可能有结果。
我想起一个好玩的事，微博上有人说，我们应该搞一个官员创造101，让每个官员都来展示能力、思想，我们就来pick某个官员。有人评论说，你说的这是民主制度。
00:47:30
肖美丽：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孩，很被压抑，无穷的洪荒之力被憋在很小的家庭很绝望的工作里。有很强的想要改变的能量，哪怕只是选出一个明星。
zf也想利用这种被压出来的像石油一样的资源，想推阿中哥哥。但我觉得这顶多是对追星话语的挪用。粉丝和阿中哥哥不可能有一个pick的关系。
00:48:20
季月：跟偶像有连结不是因为ta比你高，是因为有一部分你可以决定ta的命运。至少粉丝是对偶像有解释权的，粉丝也可以幻想你是什么样的，还可以二次创作。但是阿中哥哥是不会允许的。
肖美丽：偶像真的很脆弱，没有哪个偶像敢出柜。
00:50:00
Zoe：粉丝都在拼命堵柜门，这是非常实际的问题，出柜是踩红线的。说ta唱歌不好听演戏不好，会影响ta以后的发展。中国也没有一个好的爱豆的发展体系。粉丝想尽办法让自己的爱豆回归主流，尽管最开始粉丝可能是被爱豆不主流的气质所吸引。
00:51:00
季月：粉丝迷中性气质，意淫同性之情，但又要说偶像不是这样的。因为主流社会容不下多元的性别气质，性向。
00:52:00
Zoe：“打铁”（打压性别气质不主流女性化的女爱豆）在拉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有的拉拉会觉得ppl（两个女性气质比较强的女性的亲密关系）才是最高级的。T就是模仿男性，不愿面对自己的跨性别者，这种污名存在了很久。这次出圈了。
Zoe：主流对拉拉群体的了解特别少，只是讨厌非主流的性别气质。
00:53:00
肖美丽：说T模仿男人真的是一种侮辱。我的一些气质没有那么女性化的朋友，只是不想打扮得那么女性化，当她找到了打扮自己的方式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对她说：你像个男人。“女人”只有很小范围的一些固定风格可以选择，除此之外之外其它的风格全都属于男人。
Zoe：我觉得去性别化的打扮不是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打扮得像一个主流女性会成为一个困扰。
00: 55:50
季月：通过给王菊投票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社会存在，虽然是很娱乐的方式。所以这次爱奇艺会主打多元，它真的进步了吗，也未必，可能是看准了市场喜欢吃多元，就打这个牌。小众的爱好被看到了。现在很多平台喜欢讲girls power 它可能不一定多在乎，可能都不理解，但是它觉得这是个趋势，就要来做。
Zoe：相对公平的制度是可以激励到人的。
策划：肖美丽
剪辑：肖美丽
文案：肖美丽
排版：肖美丽
音乐：林菁
打赏我们
用于支付语音转文字
和支付RSS服务
你的关注/转发/打赏
是我们继续做下去的动力
阅读更多：
超越割裂和团结—从网络生态看当下的女权
种族问题在中国重要吗？|从卢旺达谈全球种族权力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