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I 肉类加工厂成新冠重灾区 吃肉还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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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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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美国到欧洲再到南美，世界各地的肉类加工厂都出现了新冠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的迅速传播。

美国尤其是重灾区。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的数据显示，截至7月7日，在14个州（多数州称其并没有上报肉类加工工厂病例的义务）的肉类和家禽加工设施中，约9%的工人被诊断出感染了新冠。其中泰森食品公司(Tyson Foods)位于爱荷华州佩里的工厂，感染比例占其员工总数的近60%；而在泰森位于爱荷华州滑铁卢的另一家工厂，感染比例达37%。史密斯菲尔德食品公司(SmithfieldFoods)位于南达科他州苏福尔斯的工厂一度成为美国最大的疫区，4月份时有851名员工和245名密切接触者确诊。

而据美国食品与环境报告网络(Food and EnvironmentReporting Network)的统计，自疫情爆发以来，美国已有超过3.6万名肉类加工和农场工人被检测出新冠阳性，至少116人死亡，但真实数字很可能更高。此外，美国农业部定期负责去肉厂巡视的检查员中，也有多人检测结果为阳性。

德国的一项最新研究显示，屠宰场里空气寒冷而且不流动，这使得肉类加工厂更适合病毒传播，甚至能使新冠病毒颗粒在屠宰场传播达8米以上，远超常规环境，这就意味着现有的社会疏远要求还不足以预防感染。而且不仅如此，类似的湿、冷、阴暗、嘈杂的食品加工工厂也都可能成为新冠感染热点，可能引发下一波疫情。

正因为考虑到食品加工厂和冷冻食品的这种特性，中国正在加强对进口冷食的病毒检测。尽管全球的科学专家都表示，通过食品传播的可能性极低，但消费者是不是有必要更加谨慎地处理从超市购买的冰鲜食品？

“哪个更重要，是猪排还是那些死于新冠的人？”

4月10日，爱荷华州黑鹰县(BlackHawk County)的警长托尼·汤普森(Tony Thompson)参观了泰森食品公司在滑铁卢的猪肉加工厂。这是泰森公司在美国最大的猪肉加工厂，供应全美近4%的猪肉。在疫情爆发前，该机构昼夜不停地运转，每天将多达19500头生猪切成肉，由卡车车队运送到全国各地。他说，他所看到的情景“令我的内心大为震撼。”

工人们肩并肩，在传送带上站在一起，拼命快速处理着猪只，彼此相隔不到一英尺。只有少数人遮住了脸，他们戴的是形形色色的大手帕，甚至有的人将睡觉时的眼罩戴在嘴巴上。有些人脖子上挂着口罩。泰森食品说，他们会向提出要求的工人提供大手帕布，但因为供应紧缺，厂方无法提供口罩。

由于担心疫情爆发，警长汤普森和其他地方官员游说泰森食品关闭工厂。但泰森“不太合作”，该公司在4月17日发给员工的短信中表示：“滑铁卢泰森正在运营。谢谢各位团队成员！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4月22日，工厂关闭了。泰森表示，原因在于“工人缺勤”以及病例激增——在那会儿，已有1031名泰森员工感染新冠病毒，超过了该公司员工总数的三分之一。有些人已经上了呼吸机。

但这家工厂并没有关闭太久。当屠宰场被关闭以阻止病毒传播时，肉类公司游说联邦政府采取措施让工厂继续营业。据《纽约时报》报道，几个月来，泰森食品的官员多次在白宫用餐，并与总统和副总统打过几次电话。

4月28日，唐纳德·川普根据《国防生产法》发布了一项行政命令，宣布肉类供应是“关键基础设施”，并使这些公司免于承担某些责任，随后泰森食品重新开放了其在滑铁卢的工厂。同月，美国向中国出口了创纪录数量的猪肉，尽管业内称美国国内猪肉供应出现短缺。

该命令得到了公司的支持，但引起了工会的批评，他们提出了对工人安全的担忧。食品和商业工人联合会主席马克·佩罗恩(MarcPerrone)发表声明指出，“至少有20名肉类包装工人不幸死于新冠病毒，同时有5000多名工人住院或出现症状，我们敦促政府当局立即制定明确的、可执行的安全标准，迫使所有肉类包装公司提供最高级别的防护装备。

零售、批发和百货业工会主席斯图尔特·亚伯鲍姆(StuartAppelbaum)评论说：“我们只希望这个政府能像关心肉类一样关心劳动者的生活。”

泰森公司在重新开工后，也采取了新的安全措施，比如生产线上的有机玻璃屏障，用于检测发烧的红外温度扫描仪，以及为工人准备的面罩和口罩。

警长汤普森说，他很感激新的安全措施，但泰森行动太慢。

“哪个更重要？”他问道。“你的猪排，还是那些感染了新冠病毒的人，那些死于新冠病毒的人？”

泰森甚至已经算是防护措施比较到位的肉类生产商。在CDC于7月进行的调查中，在可获得有关预防措施信息的111家工厂中，只有86家工厂要求所有工人都戴口罩，只有69个工厂在工人之间设置了物理屏障，41个工厂为工人提供新冠检测。

泰森工厂

为什么是肉类加工厂？

一个多世纪以来，肉类加工业一直是企业能够以效率的名义剥削工人的象征。新冠疫情掀开了新的一页。

1906年，记者厄普顿·辛克莱(Upton Sinclair)在芝加哥的屠宰场呆了七周后，写了一本题为《丛林》(The Jungle)的小说，描述了屠宰场里的严酷条件。辛克莱写道：“肉会被铲进大车里，铲肉的人即使看到一只老鼠，也不会费力把它拎出来——香肠里加的‘料’太多了，与之相比，一只中毒的老鼠不过是小菜一碟。吃饭前没有洗手的地方，所以他们习惯用漂洗香肠的水来洗手。”

这部小说引起了媒体的狂热，并促使美国政府对该行业展开调查。随之而来的是消费者保护法的浪潮。

但是这些改进掩盖了辛克莱小说的意图：揭示出对移民劳工的剥削和肆无忌惮的贪婪。辛克莱有句名言：“我的目标是直击公众的心灵，却意外地击中了腹部。”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欧美国家肉类加工厂的工人多数都是移民。比如根据美国根据经济和政策研究中心(Centerfor Economic and Policy Research)的数据，美国约有一半肉类加工厂的工人是移民。产量成倍增长，工会失去权力。工人安全方面的进步无法跟上，如今，在肉类加工厂工作仍然是这个国家最危险的工作之一。

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大学的社会学家卢尔德·古维亚(Lourdes Gouveia)对肉类加工业进行了30年的研究，他说，疫情爆发揭示了肉类加工业工人在工作中长期面临的危险状况。他对英国《卫报》(the Guardian)说，“该行业已经完善了一种配方，可以最大限度地提高利润，同时通过抵制监管，利用低成本（主要是移民）劳动力在不安全的条件下生产相对安全的肉类。”

图片来源：联邦政府问责局

根据联邦政府问责局(GAO) 2016年的一份报告，即使在疫情前，肉类和家禽行业工作人员的患病比例与其他制造业工作人员相比也相对较高；由于担心失业，该行业工人报告患病和受伤的可能性也较小。

此前曾有多份报告指出，这些工厂为保证效率，禁止员工在10-12小时的轮班期间上厕所，甚至不允许员工洗手——这是减少新冠病毒传播的最主要途径之一。

根据CDC的调查，肉类加工厂为新冠病毒传播创造了理想的环境，原因有以下几点。

其中一个起作用的因素是，为了确保高效，肉类加工厂沿着一条生产线运转，由于机器和平台被永久地安装在固定的工作岗位上，许多地方不可能保持社交距离。工厂自动化程度非常低，因此每一步都是高度劳动密集型的。工作惯例是工人长时间并排站在生产线前，彼此相距1英尺，社会隔离并不现实。

在生产线上工作还需要速度，剑桥大学(University ofCambridge)感染动力学和疾病控制研究人员詹姆斯·伍德(JamesWood)教授对《每日电讯报》表示，快速移动的生产线会增加感染的可能性。

这也得到了一线工人的认同。在史密斯菲尔德一家工厂做清洁工的让·哈基兹马纳(JeanHakizimana)说：“传输带移动得太快了，不可能保持6英尺距离。”另外他说，工厂操作时会大量喷溅水，因此口罩也戴不住，“口罩一会儿就湿透了，戴着它根本没办法工作，只能摘下来。”

此外，工厂还很吵，这意味着人们必须凑得很近或者大声喊叫才能被听到——这两种情况都使得病毒颗粒更容易传播。

还有社会经济方面的原因。由于工人收入较低，多数是移民，所以他们往往拼车上下班，住集体宿舍或拥挤的多代同堂的房子里，即使出现症状也不一定请假，这都加剧了传播的可能性。另外语言障碍也可能是一个因素，CDC的报告发现，在美国，4月和5月被感染的肉类加工厂工人中有87%是少数族裔，他们没有办法获得有关疫情的防控讯息。比如在史密斯菲尔德的工厂里，工人就包括了来自缅甸、埃塞俄比亚、尼泊尔、刚果和萨尔瓦多等地的移民和难民，总共使用80种不同的语言。直到4月，一些工人仍然以为目前是流感流行。

不过，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是肉类加工厂寒冷、潮湿、阴暗的环境。利物浦大学儿童健康和疾病爆发医学教授卡卢姆·塞普尔(CalumSemple)告诉英国《每日电讯报》：“如果我想保存一种病毒，我会把它放在一个寒冷、黑暗的环境中，或者一个没有紫外线照射的凉爽环境中——基本上那就是冰箱或肉类加工厂。”

这一点也得到了伦敦卫生和热带医学院(LSHTM)传染病流行病学助理教授格温·奈特(Gwen Knight)的认同，她说，“食品加工厂往往比较冷，也可能比较潮湿，因为这是安全食品生产所必需的条件。当我们研究3月份的疫情时，发现与传播集群密切相关的环境是邮轮、医院和食品加工厂，包括饼干工厂和冷冻食品加工厂。”

德国也报告了一次大规模的疫情爆发，该国最大的肉类加工公司通内斯肉联集团(Tonnies)旗下的屠宰场有1000多名工人感染。

通内斯肉联厂

为此，德国海因里希·佩特研究所(HeinrichPette Institute)与汉堡埃彭多夫大学医学中心联合展开了一项调查，重现了当时的传播事件，结果研究者发现，在寒冷且未保持空气流通的环境里，病毒颗粒可出现长达8米的移动，因此哪怕工人之间保持1.5到3米的距离，都不足以防止病毒传播。

该研究的合著者亚当·格伦霍夫(AdamGrundhoff)说：“这些因素很可能在全球肉类或鱼类加工厂的疫情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通内斯的一位发言人在电子邮件中对彭博社表示，公司已经投资了空气过滤器和其他机制来保护员工，但报告的结果显示，全球没有一家肉类加工厂能应对新冠这类危机。

那么吃冷冻肉和海鲜安全吗？

在多国肉厂和食品加工厂出现大规模感染事件后，一些消费者开始建议食用替代肉类。而更多人可能无法割舍肉类和海鲜食品，所以现在的问题是：病毒会不会通过冷冻食品和其包装、经由冷链渠道传播？

虽然对于新冠病毒的认知仍在不断发展中，但目前权威机构，包括世界卫生组织(WHO)和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共识是，新冠肺炎并不是食源性的疾病，也就是说不会像沙门氏菌或者甲肝那样造成“病从口入”的结果。FDA表示，“目前没有证据表明食品或食品包装与冠状病毒的传播有关。”

“肉类可能不是一个大的风险，”安吉拉·拉斯穆森(Angela L. Rasmussen)博士对《福布斯》(Forbes)说；她是哥伦比亚梅尔曼公共卫生学院感染和免疫中心的病毒学家。“没有证据表明冠状病毒能通过食物传播。”

大多数人习惯吃煮熟的肉，这与新冠病毒没有关系，而是与其他危险的微生物有关：沙门氏菌可以存在于鸡肉中，类似蠕虫的寄生虫可以寄居在猪肉中。好消息是，这些潜在的有害微生物在高温下会被有效杀死，并且在死亡后不会对人类健康构成威胁。

出于这个原因，美国CDC建议肉类在食用前应烹煮至最低温度。牛肉、猪肉、羊肉和鱼的温度为145华氏度（63摄氏度），汉堡等牛肉制品的温度为160华氏度（71摄氏度），所有家禽的温度为165华氏度（74摄氏）。而炒菜的温度能达到100摄氏度甚至更高。

但是，那些没有完全煮熟的肉呢，比如半熟的牛排？如果病毒或者细菌接触到牛排，应该是外层的肉，而高温煎烤哪怕几分钟，也将使这一层肉的病菌被杀死。

考虑到华人不怎么有进食生肉，比如鞑靼牛肉的习惯，食物本身带来的危险会降至最低，更令人担心的应该是冷冻食品的包装。

鞑靼牛肉

来自香港大学的一组研究表明，温度和湿度会显著影响新冠病毒的存活期。初步研究认为，这种病毒在37摄氏度只能存活一天，而在4摄氏度可以存活超过两周。这意味着新冠病毒是有可能在冷冻食品包装中存活数日的——虽然因为病毒需要借助哺乳动物的活细胞才能进行复制和繁殖，因此哪怕有病毒，在漫长的运输中也会失去活性。中国海关总署本月在来自三家厄瓜多尔工厂的3个白虾外包装和集装箱内壁中检测出新冠病毒阳性，不过另外20余万个内包装和虾体本身结果均为阴性。从这个数据就能看出，通过食品包装存活的病毒微乎其微。

无论如何，食品安全的四个关键步骤—清洁、分离、烹调和冷藏都至关重要。注意在准备食物和餐前洗手，会使得接触食品包装更不可能成为感染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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