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核查 I 美国疫情死亡人数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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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cts Matter.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自从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对于这场全球流行病严重程度的质疑就不断出现在社交媒体上。“疫情是假的”、“感染人数是假的”、“医院并没有爆满”、“死亡人数太夸张了”，这类帖子不绝于耳。
最近的一个爆款热帖从脸书、Instagram、Parler传到了中文社交媒体。这张帖子使用了一张图片，比较了美国最近5-10年间的死亡人数，以此证明新冠根本没有导致美国的死亡人数出现显著不同，因此对新冠的担忧被人为放大，对于社交隔离的呼吁因此也是多此一举。
也许你也曾见过这张图片的英文版本：
或中文版本：
先给结论：
1. 截图中2019年的死亡人数不准确；
2. 截图中截至2020年11月的死亡人数不准确，也不能用于与此前年份做直接比较；
3. 更科学的比较是将今年已有数据的前44个周的数据与往年同期死亡人数作比较，这件事情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已经在做了，到目前为止，2020年的死亡人数比2019年同期多了31万人。
截图里出了哪些错？
这份截图最早出现在My Christian Daily网站，该网站在11月20日的一篇文章中列入了一项统计数据，抱怨加州的脱衣舞俱乐部可以开业，但教堂不能。
这些数据中确实有一部分来自CDC，该中心定期发布美国的死亡率统计数据。2015年报告的死亡人数为2712630人，2016年为274248人，2017年为2813503人，2018年为2839205人。不过，2019年的最终死亡人数尚未公布，图表上2900689人的数字不知从何而来。如果根据2019年每月临时统计的死亡人数来计算，结果约为285.5万人。这是问题之一。
另一个问题在于，2020年的数据是不完整的，它使用的是来自CDC11月16日的临时死亡人数，当时是2487350人。但这个数字并不能完全描述2020年有多少美国人死亡。
稍加仔细查看疾控中心的报表就能看到，其每周的临时死亡统计是从2020年2月1日的那一周才开始——在2月初美国认为新冠开始进入本国，并开始进行感染和死亡人数统计，而且今年12月的数字显然还没有统计完。此外由于报告滞后，这些数字还在不断更新。疾控中心说，根据辖区和死亡原因不同，报告滞后的时间可能从一周到八周甚至更长。
从历史截图来看，最近至少12周的新冠死亡人数和其他各类死亡人数都在不断调整中，下图图左是在12月8日截取的CDC网站临时死亡统计数字，当时为268.5万余人；图右是12月14日的网站截图，死亡数字已经升至274.8万，可以看到，每周人数都有不同比例的上升，尤其是11月28日的那周，仅仅是新冠死亡人数就上调了近5000人，而且预计随着各州数据补充登录，这个数字还会进一步上升。
CDC国家健康统计中心的数据科学家劳伦·雷森（Lauren Rossen）曾多次解释为什么这些数字在不断变化，原因很残酷，“最近几周收到的死亡证明太多，制作死亡证明表格的时间因此会格外长。”
网传图片使用了一个滞后而且不全面的信息，既缺少1月和12月全月数据，同时又未考虑到从9月到11月仍然会有死亡人数不断调整的问题，因此不足以推导出全年的死亡人数，其结论也就自然站不住脚。事实上，只是简单加上CDC对今年1月26.4万人死亡的粗略统计数据，截至目前的美国全年死亡人数就已经达到301.2万，超过了通常美国280-285万的全年死亡数——再强调一下，从11月底到12月初的已有数据仍将进一步调整增加，而且可能增幅会颇大。
究竟应该怎么比较?
CDC的劳伦·雷森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告诉法新社，2020年的死亡人数“与往年相比不可能持平”，所谓数字持平的说法是基于对现有数据的曲解和误用。她说，比较不同时间段内不同长度的死亡人数在统计上是不合理的，为了进行适当的比较，“我们需要将2020年前44周的死亡人数与往年同期的死亡人数进行比较。经过这一调整，2020年的死亡人数比2019年同期超过31万人，具体来说，是312990人。”
在另一份报告中，罗森的团队发现，在2020年1月至10月3日，估计有299028人超额死亡。她说：“新冠造成了我们今年看到的大多数额外死亡。我们也看到今年死于其他一些原因的人数有所上升，包括循环系统疾病和阿尔茨海默病。”
上图使用的就是雷森团队的超额死亡分析，超额死亡是指在特定时间段内超出预期的死亡人数。这一指标可以帮助评估疫情的影响，方便人们理解是否存在未纳入统计的新冠死亡和其他死亡，这样的对比尤其能看出疫情对卫生资源的挤压。
他们发现自3月底以来，美国每周的死亡率都高于正常水平（图中橙色曲线代表的是五年来美国的每周平均死亡人数，蓝色部分是自2017年以来的实际每周死亡人数，可以看到自2020年3月后，每个月的蓝色部分都越过了橙色阈值；2018年初也出现了一轮超额死亡，这跟那一年的流感季特别严重有关）。
同样的超额死亡比较，许多学术和政府机构都在做。弗吉尼亚联邦大学家庭医学和人口健康系教授史蒂文·伍尔夫（Dr. Steven Woolf）博士表示，“多项研究表明，美国的总死亡人数比预期高出20%左右。”
伍尔夫和同事们在10月份发表在《美国医学会杂志》（JAMA）上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尽管美国的死亡总数年复一年地显著保持一致，但美国的死亡人数在2020年3月至7月间增加了20%。”
其他研究，包括牛津大学（University of Oxford）两位经济学家的一篇论文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英国国家统计局对各国超额死亡人数进行了比对，也印证了美国CDC关于2020年超额死亡的总体报告。下图中绿色折线代表意大利，红色为美国，蓝色为加拿大。可以看到意大利在峰值期极为惨烈，加拿大一度控制得很好，但也经历了几轮疫情传播。
图注：与过去五年（2015-2019年）同一星期的平均死亡人数相比，2020年的每周超额死亡百分比。数据收集自英国国家统计局，检索于2020年12月14日。
如果仔细拆解数据，还会发现，美国拉美裔、亚裔、美洲印第安人和黑人的超额死亡率都高于平均年份，亚裔受冲击的严重程度仅排在拉美裔之后，列居第二位。具体来看：
拉美裔：比平均年高53.6%；
亚裔：比平均年高36.6%；
黑人：比平均年高32.9%；
美洲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比平均年高28.9%；
白人：比平均年高11.9%
不同年龄组之间也存在差异，25岁至44岁之间的增幅最大，他们的死亡率高于平均水平26.5%。45岁至64岁的人高出了14.4%，65岁至74岁的人高了24.1%。75岁至84岁之间的死亡人数高出21.5%，85岁及以上的死亡人数高出14.7%。
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的一项新研究则使用了一种更细致的分类，他们发现，在2020年，15岁至59岁的男性和25岁至44岁的女性超额死亡人数显著增加。
然而，有一个人口统计数据例外：5岁至14岁的女性死亡率有所下降。作者表示，他们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是，这个年龄段的人的死亡绝大多数都是由事故造成的。因此，美国多数地区在2020年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封锁，或许对年轻女孩产生了保护作用。
所有人都深受其害
2020年是美国死亡人数异常的一年，但并非所有这些死亡都与新冠直接相关。
《纽约时报》对CDC的估计数据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超过四分之一的非正常死亡是由其他原因造成的，包括糖尿病、阿尔茨海默病、高血压和肺炎。
其中许多问题极有可能与疫情间接有关，包括受疫情影响，卫生保健系统承受重压，无法及时提供正常水平的医疗护理；呼吸机等器材供应不足；或人们因害怕接触病毒而避免去医院，导致治疗被贻误。
在现代社会，一个异常项会导致另一个：疫情封锁后人们遭遇的与旅游出行相关的事故虽然有所减少，但另一方面，一个残酷的事实是在事故中死亡的器官捐赠者数量也急剧下降。
在疫情期间，家庭长期承受经济压力也可能导致慢性病患者死亡人数增加。“你最终不得不在续处方药、购买食物，还是付房租之间进行取舍，”弗吉尼亚联邦大学的伍尔夫说。
在一些州，今年因糖尿病导致的死亡人数比正常水平至少高出20%。至少有10个州的人死于高血压的比例高于正常水平。
CDC下属的美国国家卫生统计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Health statistics）死亡率统计部门负责人罗伯特·安德森（Robert Anderson）说，许多死于高血压的人也很有可能患上新冠重症，因此其中一些死亡病例可能会被遗漏。
在全国范围内，阿尔茨海默症通常影响老年人，今年死于该病的人数比正常水平高出12%，南部几个州的增幅更大。这可能是因为在疫情期间，养老院更难以提供适当的护理。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许多州的肺炎死亡率高于正常水平，纽约市是这场疫情的早期中心，其肺炎死亡人数比正常水平高出约50%，是发病率最高州的两倍多。有专家说，当中许多病例可能其实是未确诊的新冠病例，特别是在疫情早期，当时病毒检测还十分匮乏。专家说，新冠病毒和肺炎的胸透看起来也特别相似。
深受新冠疫情影响的并不只是今年本不应死去的至少30万人，《美国医学会杂志》的一篇社论谈到，每一例死亡估计就有9名家庭成员受到影响，比如长期沉浸在悲伤中，或遭遇创伤后应激障碍。换句话说，美国有数百万人可能产生重大的心理健康需求。这还不包括医院和养老院数以万计的卫生保健工作者，他们目睹了与新冠对病人甚至自己身边同事和朋友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许多没有被纳入死亡率统计的人可能仍然有不良的健康后果。
伍尔夫说：“即使侥幸生存，有些人仍然可能会因为在疫情期间发生的问题，在未来几年遭遇病情恶化。”受疫情影响，许多人推迟了常规体检，也有很多医院取消了择期手术，导致病人可能会错过治疗的最佳时机，这些问题可能会在今后若干年困扰着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