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 川普赦免了这些人，开创了危险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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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新约客
2019年4月的一天，川普总统在华盛顿白宫南草坪回答问题时，摄影师Pablo Martinez Monsivais捕捉到了他眼中的倒影。川普然后登上海军陆战队一号直升机离开。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在本周获得川普总统赦免的26人中，包括了他的亲家、一位长期盟友、一名前竞选经理和一个由长期政治盟友创立的私人保安公司的杀人犯。
川普的助手说，圣诞假期过后，川普可能还会发布几十个赦免令，向忠诚的盟友送去告别礼物。有迹象表明，一系列备受瞩目的赦免可能会到来，包括川普的私人律师鲁道夫·朱利安尼（Rudolph W. Giuliani）、川普的家人，甚至川普本人。
川普的举动震惊了华盛顿，并引发了对宪法权力进行全面改革的呼吁。问题是，数据确实显示，川普迄今为止仍是美国历史上赦免人数最少的总统，为什么宪法学者和华府反而认为他的特赦名单有可能对美国的法制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简单来说，川普的行为与总统特赦权原本的功能和精神是完全相悖的。总统特赦权的本意是为了伸张正义，纠正落伍或显失公平的法律，避免司法部门滥用权力，此前总统赦免的绝大多数都是与个人并无瓜葛的人（克林顿与老布什是两个例外）；而川普绕过了正常的司法程序，主要是出于个人关系或政治私利而给予总统恩惠，这是一种对总统赦免权的滥用，用共和党参议员本·萨瑟（Ben Sasse）的话来说，是“彻头彻尾的腐败”，可能会开创危险的先例。
川普几乎只赦免与他有交情的人
总统可以通过减刑（commutation）和赦免（pardon）两种方式给予宽大处理。减刑可以减少刑期，但不会取消定罪；赦免则表示总统的“宽恕”，并可以恢复某些公民权利。
哈佛大学法学院（Harvard Law School）教授杰克·戈德史密斯（Jack Goldsmith）和马修·格拉克（Matthew Gluck）在Lawfare博客上发布的一份汇编显示，在得到川普赦免的94人中，其中有86人与他有私人或政治上的联系。包括在周二发布的15个赦免和5个减刑中的每一个罪犯。
具体来说，当中68人有可能影响川普的政治议程，40人与他有私交，13人是他在福克斯新闻上听说过的人物，20人是名人。
其中一个赦免对象是他的亲家，即他的女婿贾里德·库什纳的父亲查尔斯（Charles），他是一名房地产开发商，2005年被判犯有非法竞选捐款、逃税和篡改证人等罪名，这些罪名源自他的一个敲诈阴谋，当时他雇佣了一名女子勾引和勒索自己的姐夫。
川普竞选团队的前成员也获得了特赦，他们在针对他的总统竞选活动的调查中被卷入其中，包括川普前竞选主席保罗·马纳福特（Paul Manafort）和长期顾问罗杰·斯通（Roger Stone）。
川普还淡化了腐败的重要性，把忠诚放在首位，抹掉了三名共和党前众议院议员的罪行。克里斯·柯林斯（Chris Collins）是第一位支持川普的众议院议员，他承认犯有内幕交易罪并向联邦调查局撒谎，而他的犯罪地点恰恰是在白宫，当时他在草坪上给儿子打电话，通报股票内幕消息。
邓肯·亨特（Duncan Hunter）是第二位支持川普的众议院议员，他挪用了数十万美元的竞选资金来支付个人开支，包括为他家的宠物兔子支付飞机旅行的费用，家人度假，甚至用于发展婚外情。
德克萨斯州的史蒂夫·斯托克曼（Steve Stockman）被判23项罪名成立，这些罪名与他试图从保守派基金会的慈善捐款中骗取资金有关，这些捐款被他滥用在自己的政治竞选活动中。
前棕榈滩郡专员玛丽·麦卡蒂（Mary McCarty）2009年被控欺诈，她的哥哥布莱恩·巴拉德（Brian Ballard）是川普公司的长期说客，也是川普的资金筹集人。她现已被赦免。
虽然获得赦免的大多数人都是非暴力犯罪，但川普也打破传统，赦免了几名涉嫌残忍对待无辜受害者的嫌犯。这当中可能对美国利益损害最大的是，川普赦免了私人保安承包商黑水公司（Blackwater）的四名前雇员，这四人因2007年在巴格达一个繁忙的广场杀害14名手无寸铁伊拉克平民而被定罪，当中包括妇女和儿童，其中一个名叫阿里·基纳尼（Ali Kinani）的孩子在被枪杀时才刚刚9岁，他被击中头部，当场死亡。
黑水公司由埃里克·普林斯（Erik Prince）创立，他是川普的支持者，也是现任教育部长贝琪·德沃斯（Betsy DeVos）的弟弟，这或许并非巧合。
川普还赦免了马里兰州乔治王子郡的前警察斯蒂芬妮·莫尔（Stephanie Mohr），1995年，她面对当时并未逃跑、已经做出投降举动的嫌疑人时，放警犬咬伤了对方的腿，尽管事后可以确认，这位嫌疑人无家可归，只是在那儿睡觉。莫尔被定罪时，该郡警察局也正面临多项指控警察暴行的诉讼。
白宫顾问表示，川普还在考虑赦免他的私人律师朱利安尼和前首席策略师史蒂芬·班农（Stephen K. Bannon）。班农今年早些时候被控欺骗慈善机构捐赠者，但他不认罪。朱利安尼的商业行为已开始受到纽约地方检方的调查。
有先例，但并不多见
对于大多数总统来说，有争议的赦免是例外，而不是常态。
乔治梅森大学（George Mason University）沙尔政策与政府学院院长马克·罗泽尔（Mark Rozell）教授表示，总统的赦免权本应仅仅是为了保护国家利益而存在的。川普并不是唯一一个利用自己的权力帮助亲人或盟友的总统。罗泽尔列举了他所谓的“使用特赦权的一些极其恶劣的例子”。
2001年，比尔·克林顿做出了两个非常有争议的赦免，其一赦免了大宗商品交易员马克·里奇(Marc Rich)，他是一名逃亡的金融家，其前妻长期向克林顿捐款。克林顿还赦免了同父异母的弟弟罗杰（Roger），罗杰此前已经服刑，而赦免使得他的犯罪记录被撤销。克林顿的举动因此遭到两党谴责。
另一个先例是老布什，老布什在竞选连任失败后赦免了六名被控与伊朗门有关的人，包括两名尚未受审的人。独立检察官劳伦斯·沃尔什(Lawrence E. Walsh)抨击了这一行动，暗示布什的行动可能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愿望。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例证。而且即使对于上面这两位总统来说，有争议的赦免也是例外，而不是常态。罗泽尔说，开国元勋们从未预料到一位总统会像川普那样使用自己的权力。“没有人比川普更严重地违反了赦免权的基本原则。没有哪位总统像川普那样彻底滥用赦免权——不是为了纠正错误和宽恕，而是为了奖励政治盟友，为腐败开脱，并尽可能彻底地抹去特别检察官在他任职期间所做的工作。川普对政治盟友和亲信的赦免没有任何符合国家利益标准的地方，这是对授予他的宪法权力的嘲弄。”
不寻常的赦免程序
美利坚大学教授杰弗里·克劳奇（Jefferey Crouch）写过大量关于总统赦免权的文章，他说，川普基本上无视司法部赦免律师办公室的建议。该办公室负责审核政府每年收到的数千份赦免请求。
一个多世纪以来，总统们一直依赖该办公室的建议。川普却不是这样，他更喜欢自己做决定。克劳奇告诉美国国家公共电台说：“他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那些通过正常渠道申请总统宽恕的小人物。”
司法部的赦免律师办公室在很大程度上已被排除在赦免程序之外。在接受《华盛顿邮报》的调查时，一些官员们说，赦免过程应由白宫法律顾问帕特·希波隆（Pat Cipollone）监督，但现在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是从电视上和朋友那里听说川普又赦免了谁。
据顾问透露，川普在赦免过程中采取了一种即兴的方式，让顾问、朋友和盟友投票选出潜在的候选人。在这当中发挥核心作用的是他的女儿伊万卡和女婿贾里德·库什纳，有消息人士称，“现在每个人都在向贾里德发电子邮件。”
吝啬而自私
专家指出，即使川普没有赦免家人、盟友或他自己，他对赦免权的使用仍与其他总统有很大不同。
美国司法部的数据显示，在进入白宫任期的最后阶段时，川普使用赦免权的次数比现代史上任何一位总统都要少。川普很少使用赦免、减刑和其他形式的官方宽大处理，这与他的前任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比哈里·杜鲁门（Harry Truman）以来的任何一位总统都更频繁地使用宽大权。但是，仅凭这项数据，能说明奥巴马更滥用赦免权吗？
数字不能说明全貌。
根据美国司法部保存的数据，签发赦免令最多的是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他在执政的12年里颁布了2819项赦免令。罗斯福之所以能签发最多的赦免，部分原因是他在白宫工作的时间最长。
相比之下，奥巴马在白宫的两届任期内批准了1927项请求。奥巴马批准的绝大多数赦免请求也是减刑，而不是赦免——这与他之前的几乎所有总统都相反。奥巴马总共赦免了212人，远远低于他的许多前任。克林顿颁布了396项赦免令，里根颁布了393项。
奥巴马之所以批准如此多的减刑请求，部分原因是他的政府从2014年开始实施赦免计划，针对的是在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的反毒品战争期间接受过最低刑期的毒贩。该倡议鼓励联邦囚犯申请减刑，并优先考虑非暴力、低级别、无重大犯罪史、至少服刑10年并在狱中表现良好的罪犯。其思路是如果这些犯人现在被定罪，刑期会更短。
这种宽恕的精神体现了总统特赦权本来的功能——用来检查立法或司法部门滥用权力，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指出，否则，“正义会带着一副过于血腥和残忍的面孔。”这也延续了历史上特赦的精神。比如福特和卡特总统赦免数千名越战时期逃避兵役的人的行动。
根据对司法部记录的分析，奥巴马批准的减刑中有98%针对毒品犯罪的囚犯，其中60%以上都是以阴谋罪定罪的。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等活动组织认为，这类罪名往往使得低级毒贩被不公正地指控犯下更严重的罪行。
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是通过率。奥巴马的确是美国历史上减刑最多的总统。然而，鉴于他在任期间总共收到了3.6万多份赦免请愿书，这个数字超过了前九任总统的总和，而他批准的减刑和赦免只占到了5%。从批准率来看，他的记录远没有那么看起来宽容。
在川普之前，只有小布什的特赦通过率比奥巴马还要严格，为2%。老布什的比例与奥巴马相同，为5%，克林顿的通过率略高，为6%。而更早一点的时候，杜鲁门对他收到的41%的请愿书给予了宽大处理；塔夫脱和威尔逊的通过率分别为39%和38%。
在川普任期内，请愿活动大幅减少，而通过率则更低。根据司法部的数据，到目前为止，川普已经收到了10936份赦免或减刑请求，批准28份，比例为0.26%。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川普本周批准的20份赦免中，只有7份能在司法部中找到请愿书，这意味着原本正式的申诉渠道在他这里几乎已经不存在。
首都大学法学院（Capital University Law School）研究行政赦免的教授丹尼尔·科比尔（Daniel Kobil）说，“特赦通常是授予那些已经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表现出悔恨和希望得到赦免的人。这不是川普四年任期中出现的故事情节。他几乎没有为那些不引人注目、但想要清理自己记录或消除联邦定罪附带后果的人做过任何事。他的态度是，与那些拥有人脉的人相比，普通人更难获得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