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枪击，暴力，疫情，美国老师“快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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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0日，密歇根州底特律郊区的牛津高中发生枪击案，一名15岁学生向同校学生开枪，致4死7伤。
来源：CNN
编译：胡安
编辑：江南
一位美国公立学校的教师表示，她已经两次被学生严重伤害。
另一位说，一天下来，她累得连离开沙发的力气都没有。
还有一名老师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一旦发生校园枪击案，她将会和有特殊需要的学生待在一起，而不是想办法自己逃命。
上个月发生在密歇根州牛津市一所高中的致命枪击事件再次提醒人们，美国教育工作者面临着许多压力，他们仍在与疫情中教学的巨大挑战作斗争。新冠病例又一次激增，以及回归虚拟或混合教学的隐忧，只会平添她们的焦虑。
延伸阅读：
“我现在正在努力寻找工作中的乐趣，”一位老师告诉CNN，“因为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CNN最近请学校老师告诉我们她们的工作情况以及如何应对。来自全国各地的700多人做出了回应。
许多人说这是她们所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一年。很多人要求隐去姓氏，以免遭到报复。
教师们担心学校的枪击威胁
佛罗里达州一位名叫贝尔的资深教师说，她家附近发生了大规模枪击事件。
“我的一名前学生死在了Pulse，而我住的地方离帕克兰只有20分钟的路程，”她说。她指的是2016年奥兰多Pulse夜总会发生的枪击案和2018年马乔里·斯通曼·道格拉斯高中（Marjory Stoneman Douglas High School）发生的枪击案。
贝尔在一个特殊需求教育中心教书，以前也经历过这种情况。在1999年科伦拜枪击案和“9·11”事件后，她都让学生们保持冷静，并告诉学生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这两起惨剧后，她都是一个人躲在停车场里静悄悄大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回到教室，帮助她的学生们。
她说：“当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发生时，我们走近我们的学生，我们仍然站在他们面前，我们试图让他们感到安全。但是，在内心深处，我们也害怕得要死。”
在牛津高中，惊慌失措的学生从教室窗户跳出来的视频让人们直观地看到了校园枪击案的恐怖。这段视频让贝尔印象深刻，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学生永远无法做到这一点，她说，她的学生中很多人坐着轮椅，或者没有语言能力。
“但愿不会有枪手进入我们的大楼。我没法带着这些孩子一起逃命，”她说。“带着一个坐轮椅的孩子，我绝不可能从窗户跳出去。我要和那个孩子在一起。”
贝尔说她的妻子明白，面对枪击她一定会选择这么做。这是她家人必须承受的。
根据CNN的分析，到目前为止，2021年美国K-12学校至少发生了52起枪击事件。相比之下，2019年全年有37人起，这是疫情爆发前的最后一整年。
每当听到另一起校园枪击案的消息，安吉拉的肾上腺素就会激增，她是华盛顿州一所小型高中的老师。
她说，她试图保持冷静和专业，但她对生命的损失和美国没有采取更多措施制止校园暴力感到愤怒。
2020年3月16日，学校即将转为远程，波士顿公立学校的老师和志愿者在整理打印好的学习材料。
安吉拉说，在每一起校园枪击案发生后，她和她的同事都会评估他们的学生和他们的心理健康需求。他们观察心理问题的迹象，询问是否有人被欺负或被排斥。她说，在枪击事件之后，会有一层额外的审查。
安吉拉说，校园枪击案和疫情——再加上老师们每天必须应付的所有其他任务——造成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压力。
她说：“每天我都感觉自己在这片流沙中跋涉，而这片流沙总想把我拽下去。”
许多教师正在努力保持他们的心理健康
如果你问一位老师为什么选择从事教育工作，他们很可能会告诉你，这是因为他们对学生的爱，或者是他们希望对孩子的生活产生持久和影响。
但在2021年，对于精疲力尽的教师来说，这些理想可能会消失。明尼苏达州的一名科学教师艾米丽说，她做这份工作已经11年，一直是把学生放在第一位。但今年，她精疲力竭，士气低落，身心俱疲。
艾米丽说，她不再使用社交媒体，大幅削减了她带回家的工作量。她说，这些改变对于保持她的心理健康是必要的。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尽我所能，”她说。“但我要先考虑到生存。我要先考虑到如何才能坚持每天醒来后，继续站在教室前面。”
艾米丽说，今年，除了教授科学知识，她基本上一直在为学生们充当治疗师、护士、咨询师和生活教练。
“如果我能解释一下现在的教学是什么样子的，我会说这就像在风速每小时10英里的户外搭一座纸牌屋，而且你要用的桌子其中一条腿断了，所以摇摇晃晃，”她说。
“你知道，纸牌已经着火了，人们在一旁对你大喊大叫……所以感觉很混乱。”
但艾米丽说，作为一名教师，放弃不是她的天性。
许多教师告诉CNN，他们担心自己已经达到了燃烧殆尽的程度。美国儿科学会（American Academy of Pediatrics）的主席周二表示，在这场疫情中，不仅是教师，儿科医生也发现出现心理健康问题的儿童达到了创纪录的水平。
凯利是纽约市的一名特殊教育教师，她说尽管放学后她想锻炼或自己做些事情，但她没有精力离开沙发。她经常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干了。”
艾米丽说她看到很多人用酒精来缓解压力。她说她也是，直到有一天，她意识到她的饮酒问题已经影响到了她与家人的关系，以及她对自己的感觉。
她担心的不仅仅是她的心理健康。她说，当她的学生在情绪或学业上遇到困难时，她会不断尝试与他们沟通，了解他们的困惑。
她说：“我真的更关心培养能解决问题的人才，使他们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而不是学校作业。我们住在明尼苏达州，我们在面对乔治·弗洛伊德事件的余波。无论是我的少数族裔学生还是白人学生，都需要进行这些对话。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教书就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她接着说，并补充道，许多非专业人士不理解教师为学生做出了多少牺牲。“我认为这是我现在面对的最大的痛苦。”
明尼苏达州的科学教师艾米丽说，今年，她精疲力竭，士气低落，身心俱疲。
他们在学校看到了更多的暴力事件
数十名教师写信给CNN说，他们在学校里看到了更多的暴力、威胁和行为问题——从大喊大叫到肢体冲突。
凯特是康涅狄格州的一名中学教师，她说她已经两次在学校被学生打伤，两次伤得都很重。
凯特说，几年前，一名学生打伤了她的膝盖，她因此需要做膝盖手术。她要求CNN不要透露她是如何受伤的，以免被认出来。
“我只是感到震惊，”她说，指的是膝盖事件。“我很生气有人会这么做。而且没有任何后果，甚至连道歉都没有。”
凯特说，最近几年她在学校里看到暴力事件增加，从学生打架到将彼此推下楼梯，不一而足。她说，这种情形在疫情前就开始了，但今年情况更糟。
她说：“我在学校感到不安全。我们接到报告说，有学生把武器带到了我们学校。我听到学生们互相大喊大叫，互相威胁，互相咒骂。我听到有人威胁老师…….他们说出来的话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凯特说，她的一些学生也感到不安全。
她说：“有很多学生出于对我的信任来找我，告诉我他们在教室里感到不安全。这让我心碎。”
她说，她觉得自己不能辞掉工作，一方面是出于对学生的忠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如果我现在离开教师职业，以后的退休金就毁了。”
亨利是南加州一所城市高中的特殊教育老师，他说，最近他看到学生中暴力行为越来越多，学生在学业上也越来越落后。
他说：“我觉得总体而言，孩子们都变得更加抵触。他们不想呆在教室里，他们很生气，他们的成绩直线下降，就像我们一样，他们对评分、作业和不断调整教学方式感到沮丧。”
亨利说，今年在疫情防控和行为问题上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些事情都压到了教师头上。
他写道：“我觉得我们的校长和学区正尽其所能支持我们，但就是没有办法解决我们的问题。我们被问题压垮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后退，一步一步来。”
2021年9月，纽约市布鲁克林科学工程高中的老师在为开学做准备。
有些老师辞职是因为他们受够了
凯利本以为她的余生都将从事教学工作，但在纽约从事了七年特殊教育工作后，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要在明年6月离开这个行业。
“我觉得我的心再也承受不了了，”她说。“这感觉很糟糕，我感到内疚，因为我觉得我要做的这个决定会让孩子们失望，或者把他们抛在身后不管了。但这就是这个体系所做的——它在利用那些心地善良、想要帮助并做出改变的人，我认为这很恶心。”
凯利说，学校管理者忽视了她的担忧和提供更多精神健康资源的要求，她已经被推到了极限。这就是为什么她在找教育以外的工作。
她说，她的很多同事都在考虑辞职。
凯利并不是唯一一个。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的一项研究显示，新冠疫情导致压力加剧，这是2020年教师提早离开教师职业的最常见原因。早期数据显示，今年在美国的几个地区，这种趋势仍在继续。
凯利说，教师职业倦怠通常发生在5月或6月，也就是学年结束的时候，但在2021年，她和其他同事的倦怠从9月就开始了。她说，那时她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她说，疫情对教师和学生都造成了创伤。“心理健康现在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不值得我为那些不关心我和我的学生的人耗尽我最后一丝能量。”
纽约市的一所初中，日前该校有一名学生被查出试图带一把上了膛的手枪和大量现金入校。
尽管如此，许多老师仍然热爱他们的工作
在佛罗里达州戴维市的娜塔莉·斯图尔特（Natalie Stuart）的三年级教室里呆上一天，你会希望自己能回到小学，在她的班上上课。
在疫情早期，斯图尔特为了好玩下载了TikTok，它很快成为她的课程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学生们热衷于科技和社交媒体的时候，斯图尔特说她知道她需要去到他们所在的地方。
“如果我不加入有趣的活动，他们就不会参与，”她说。
她的TikTok账户展示了Cardi B纸偶、舞蹈趋势、提到了热门居住，以及她是如何与学生互动的。
斯图尔特创造性的教学风格让她登上了劳德代尔堡杂志，该杂志将她评为该市2021年最佳教师。
斯图尔特说，她每年自掏腰包，花大约1000美元购买各种教具。往年她花得多，但现在为了保护自己的预算在削减开支。34岁的她说，她仍然住在妈妈家里，因为她的工资不足以支付一居室公寓的租金。
她说，看到这么多同事放弃教学工作，她感到很气馁。
她说：“现在，对于留在这个行业的好老师来说，重要的是用各种方式来应对日复一日的挑战，这样他们就不会筋疲力尽。我不打算撒谎，我也累坏了。但我必须控制我自己，不能向我的学生流露我的倦怠，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跟着受影响。”
斯图尔特说，她已经开始关注自己的心理健康，给自己找更多的休息时间，这样她就可以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她的学生。为了减轻压力，她锻炼、冥想，每周把作业带回家不超过两次，下午6点以后也不查看电子邮件。
斯图尔特说：“我每天工作的动机是让我的学生开心，让他们笑，让他们热爱学习。因为说到底，这就是我当老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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