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毁灭的另一种可能 I E闻美政（附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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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毁灭的另一种可能
周五（1月21日），伊朗官员站在伊朗革命卫队展示的导弹旁。
这一段时间，我们的精力都集中在通货膨胀、美联储加息，还有中国经济的一些不稳定的表现，俄罗斯在乌克兰边境上的咄咄逼人。但在世界的另一头，另一个危机正在悄悄地浮现，这就是留给伊朗核谈判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参与核谈判的还是之前签订 JCPOA 的几个方面，包括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美俄英法中，再加上德国。欧盟也作为一个独立参与方参与谈判。他们已经在维也纳谈了六个月，基本上没有什么进展，而离谈判结束的期限，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两周了。
我来简单梳理一下伊朗核危机的来龙去脉。
伊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核计划的呢？1957 年。是谁给予的技术支持呢？美国。我相信如果上帝有一本人类笑话集的话，这件事儿一定被收录进去了。当年的美国和伊朗的巴列维国王好得蜜里调油，事实上正是美国帮助巴列维获得了政权，而巴列维也对伊朗进行了一系列的西化改革。这个时候，美国向伊朗输出了核技术。这是美国当时的冷战战略之一，将苏联周边国家有核化。在这一政策的影响下，美国向以色列、印度、巴基斯坦都分别输出了核技术，当然，这不包括核武器技术，而是核发电技术。但其中对铀的浓缩技术，是可以被应用到武器开发上的。这几个国家之后无一例外将此技术用于核武器开发。
后来伊朗变天了，也就和美国成为了仇敌。但当时伊朗还没有考虑将核技术武器化。因为一来伊朗有丰富的原油和天然气，能源上不需要；二来技术上也达不到。波斯人开始对核技术感兴趣，打算开发核武器，这要等到 1980 年代的两伊战争。1980 年代后期，伊朗通过巴基斯坦从西方国家窃取了离心机的技术。从那时候开始，所谓的伊朗人造核武器的危机，开始被国际社会关注。
2002 年，国际原子能机构发现了伊朗浓缩铀的浓度已经超过了 20%（一般反应堆级别的铀浓度只有 5% 左右），之后经过一系列的国际谈判，伊朗拒绝停止浓缩铀的活动。从 2006 年开始，安理会通过了多项决议，逐步开始并加强了对伊朗的制裁。
奥巴马总统上台之后，伊朗核问题已经成为一个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了。因为在 2009 年，伊朗成功发射了自己的卫星，这就意味着伊朗已经具备远程武器投放能力。经过艰难的谈判，终于到了 2015 年，签订了我们前面提到的 JCPOA 协议。这一协议规定，伊朗交出所有已经提纯的高浓度铀，销毁 2/3 的离心机。在 15 年内不得生产浓度超过 3.67% 的铀等等，以换取安理会和其他西方国家解除对伊朗的经济制裁。在此后的几年中，伊朗除了在导弹技术上时不时会突破协议的限制，在铀浓缩问题上基本上遵守了 JCPOA 的限制。
但这个时候，美国出了一个川普。川普毫无国际政治经验，而且非常容易被自己喜欢的人说服。一般认为，可能是川普的女婿库什纳的引荐，使得川普对以色列人的意见特别听得进去。这里就要提到以色列了。很多人认为以色列对待伊朗核武器的态度是非理性的。实际上，如果你只看以色列对外的态度，你会认为以色列唯一的目标就是完全消灭伊朗，或者完全颠覆伊朗现政府，否则不接受任何国际社会和伊朗达成的核协议。这是一个不太现实的目标。
但实际上，这仅仅是以色列国内政治斗争的需要。这一内容今天没有时间来介绍了。简单说，以色列是一个小政党林立的国家，为了争夺选票，他们必须对外特别强硬，谁更强硬，老百姓就支持谁。这导致以色列在对待伊朗的问题上，有点像一战后法国对待德国的态度，一定要把对方彻底整垮才行。这种态度在奥巴马和拜登那里不会有太大市场，但是对于头脑简单的川普来说，却起了作用。川普在 2018 年，单方面撕毁了和伊朗的核协议。重新开始制裁伊朗。
伊朗也逐渐摆脱了核协议的限制，继续开始浓缩铀的努力。目前国际社会认为伊朗浓缩铀的进度，已经达到了 60%。达到武器级浓度的 90% 铀，伊朗最多还只需要一年时间。
拜登执政之后，一个重要的外交目标，就是要修复伊朗核协议，控制核武器扩散和平息地区争端。但这一次的努力，就要比奥巴马时代难得多了。因为，这一次伊朗占据了主动权。
虽然这些国家都在维也纳的一家宾馆里开会，但伊朗代表明确表示，不见美国代表。有什么表态和信息，都需要法国、欧盟、甚至俄罗斯在传话。这就大大降低了谈判的效率。另外，伊朗提高了谈判的要价，要求解除的制裁或者禁令数量显著上升（伊朗除了核武器问题外，还因支持恐怖主义而受到国际制裁，这两者是分开的）。同时，还有一个几乎让所有参与者目瞪口呆，但却听上去合情合理的要求。这就是：伊朗要求其他参与方保证，美国不会再次单方面撕毁协议。
如果美国再撕毁协议，那么其他参与方必须保证伊朗不受到这些国家的制裁，同时这些国家不能参与美国主导的国际制裁。这一点，实际上理论上都是做不到的。因为国际上的结算货币是美元。比如说，如果美国继续制裁伊朗，只需要禁止国际结算银行支付给伊朗美元就可以了，这样其实任何其他外汇储备为美元的国家都无法向伊朗购买石油。所以，伊朗实际上在要求其他参与方保证一个他们无法保证的事情。还有，伊朗还要求美国保证不再出尔反尔，单方面撕毁协议。这也是无法保证的。因为民主国家就是这样，一届政府只能为自己负责，无法保证下一届政府延续自己签订的条约。事实上，即使协议中拜登政府做出这种保证，也不可能在议会里通过。美国的对外条约都是需要议会批准的。所以，这是一个完全僵持的局面。伊朗占据主动权，因为时间在伊朗一边。
但伊朗是不是完全主动呢？也不是。伊朗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还愿意来谈判的原因。伊朗的石油储备仅次于沙特，而且还都是轻质高品质低污染的原油。天然气储备仅次于俄罗斯。这个国家要穷，真是天理不容了。但因为美国的禁令，几乎没有国家可以从伊朗购买原油，伊朗的经济也是举步维艰，人均GDP 一路下降，已经回到 20 年前的水平，只有不到 2300 美元。再加上疫情打击，伊朗的通胀率在未来五年，可能已经会达到 65% 的水平。
但从各种迹象上来看，伊朗内部对于是否应该和美国谈判，是有一些矛盾看法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既愿意谈，又态度极为强硬的原因。
伊朗 2021 年新上任的总统莱西，是一个伊斯兰保守派。他之所以能够在 2021 年大选中击败温和派鲁哈尼，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鲁哈尼积极主导了和奥巴马政府的谈判。伊朗人好好地执行着协议，结果美国人翻脸了。你猜猜伊朗人除了骂美国人之外，还会骂谁？所以莱西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上台的，他怎么可能不对美国强硬？怎么敢轻易再和美国达成协议？
伊朗的谈判主导者是谁？是伊朗外交部的一名巴加里的外交官，他是谁呢？他就是现在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的女婿的兄弟，请注意，波斯人和中国人一样，非常注重家族利益。从这个人事布局上，你可以看出，伊朗是希望谈判成功的。一旦谈判成功，巴加里的政治资本就会得到很大提高。谁会把自己亲家的儿子安排到一个完全没有希望的谈判中呢？事实上，巴加里确实也是伊朗政治中的一个实力派。
所以，目前的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虽然各自都有理由和愿望来达成某种协议，但各自都有无法解决的内部矛盾，谈判非常艰难，很可能还会继续延长这种无休无止，效率奇低的谈判过程。同时别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坚决反对任何和伊朗谈判的以色列。以色列表示说，他们不承认任何和伊朗的谈判结果，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会用一切手段打击伊朗的核设施。
在这件事儿上，我有两个感想。一是美国过度地迷信了经济制裁的效果。当然，这也可能是美国并没有其他有效的手段了。但经济制裁有时候是无效的。比如对于朝鲜这样的国家，根本无效。出于同样的原因，背后有俄罗斯和中国的伊朗，虽然经济很困难，但只要有这两个大国在背后撑着，伊朗经济崩溃是很难的。
另一个感想是，实事求是地看，民主国家因为政府缺乏连贯性，确实容易出现这种朝令夕改的做法。一届政府不为另一届政府的政策负责，这导致和民主国家签约的国家，普遍缺乏安全感。我们总说俄罗斯欺负乌克兰，但也许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当年俄罗斯允许乌克兰独立的一个条件，就是北约不得东扩。西方国家当时是答应的，这样才可以给俄罗斯以安全感。但后来北约连续东扩，甚至要扩到乌克兰，从俄罗斯的角度来看，这也是忍无可忍的事情了。因此，民主国家需要有一个机制，来保证自己外交政策的稳定性。让一个无知的总统就可以搅得世界打乱，这怎么品味都有另一种独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