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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情和仇恨的名义,无数次杀死你|周末小说

2017-06-04 特德∙克斯玛特卡 不存在

 NON-EXIST DAILY

编者按:以爱之名,却做出残忍的事情,这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了。今天的这篇科幻小说,将一个绝望而残忍的故事,从被伤害的那方嘴里讲出,却带上了一种冷静理解的可能。

这就是我们说了很久的科幻魅力所在,除了开拓眼界和解释新的可能性,回头看看,它还可以将古老的故事,化腐朽为神奇。


是子非子

作者 | 特德∙克斯玛特卡


一开始有光。

然后有热。

记忆缓缓渗入。

百川归聚,束而纳之。白热化的剧痛飞驰在每一根神经上,汇成嘶嘶作响的嗡鸣——然后那件事发生了。状态的变化。

从另一侧出现的是某种新的事物。

女人举起卡片。“你看到了什么颜色?”

“蓝色。”孩子说。

“这一张呢?”女人举起了另一张卡片。她的脸是一张陶瓷面具——一个光滑而完美的椭圆形,只除了下巴那里有点尖。

孩子仔细地看着那张卡片。它看起来和前一张不一样,不像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颜色。他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种颜色,但是说不出名字。

“是蓝色的。”他说。

女人摇摇头。“绿色。”她说,“这种颜色叫做绿色。”她把卡片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向窗户。这是个圆形的白色鼓形房间,高度大于宽度。一扇窗户,一扇门。

男孩不记得自己去过房间外面,尽管这肯定不可能。他的记忆支离破碎,碎片隐入了黑暗。

“一些语言用同样的词表示蓝色和绿色,”女人说,“在一些语言里,它们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女人转身对着他,“意思是你恶化了。”

“怎么恶化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和他在一起待了一小时,训练他的眼睛。她在房间里四处走动,给各个事物命名。“门。”她说。“门。”他理解了,也记住了。

地面,墙壁,天花板,桌子,椅子。

她给所有这些事物都取了名字。

“你呢,”孩子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女人在桌子对面坐下。她有一头浅黄色的头发。陶瓷眼窝的完美支架上,她的眼眸是蓝色的,他认为。或者是绿色的。“很简单。”面具后面传来她的回答,“我就是并非你的人。”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她按了墙上的一个面板,一张床从平坦的表面滑出来。她把他塞进去,把毯子拉到他的下巴。毯子冷冷地贴着他的皮肤。“给我讲个故事。”孩子说。

“什么故事?”

他尝试着想出一则故事。任何一则她以前可能对他讲过的故事,但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我想不起来。”他说。

“你记得你的名字吗?”

他想了一会儿。“你对我说你就是并非我的人。”

“是的。”她说,“那是我的身份,但是你呢?你记得你的名字吗?”

他想了一会儿。“不记得。”

女人点点头。“那么我就给你讲王后的故事。”她说。

“什么王后?”

“无名王后。”女人说,“你最喜欢这个故事。”

她碰了一下床边的墙壁。灯光暗淡了。

“闭上眼睛。”她说。

他照做了。

然后她清清嗓子,开始叙述那则故事——一句接一句,节奏缓慢而平稳,从开头讲起。

▲ 图片作者:Maria Tiurina

过了一会儿,他哭了起来。

上载协议。仲裁()

第十六号故事:内容=[无名王后] />

功能/查询:谁写的这则故事?{

/文件回应:(她)写的。{

功能/查询:她写的是什么意思。那不可能。{

/文件回应:叙事对理解世界至关重要。抽离叙事的经验不是意识。{

它是这样写的。

早在历史之前,远在地图之外,有一位王后,无名王后,她敢于对抗她的君王。

她年轻漂亮,长着一头秀丽的金色长发。被迫嫁给一位她并不爱的国王之后,出于王室的职责,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健康、强壮的孩子,备受宠爱。

在之后的几年里,王后注意到国王的残忍和对魔法的执迷,她心里的不安与日俱增。最终,当她看清了头戴王冠者的真实面目后,她开始担忧他可能对孩子造成的影响。因此她不顾一切,召来她最信任的心腹,把孩子送到了一个秘密的藏身之处,让他在永远无法被国王找到的山谷里,与祭师们生活在一起。

国王勃然大怒。还从来没有人反抗过他。

“你将无法给孩子的心灵蒙上阴影。”遭受质问的时候,她对国王说,“我们的儿子很安全,他在一个你不能改变他的地方。”

盛怒之下,国王在王座之上宣布其王后为可憎之人,并且禁止她的名字出现在任何一本书里和任何一个人的口中。谁都不可以说出乃至记住她的名字,她被以各种方式从历史中抹去了,只除了一种。国王召唤了世间最深奥的魔法,一种只有最黑暗的愤怒才可以使出的巫术——王后被诅咒一次又一次地生出国王失去的那个孩子。

王后以为自己会被处死或流放,却没有料到这种惩罚。

因此在魔法的作用下,她生下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孩子。三年的时间里,新生的孩子慢慢成长——先是爬行,然后学会了行走——在他母亲看来,他是个高大健壮的孩子,直到国王来到高塔的牢房,把孩子放在高处的石头上。“你后悔吗?”他问王后。

“我后悔。”她呜咽着说。卫兵们抓着她的手臂。

国王把孩子举高后说:“这全怪你的母亲。”然后割开了孩子的喉咙。

母亲尖叫、哭喊,然后在黑魔法的作用下,再次不经同房地怀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接下来的三年,在高塔的牢房里疼爱并养育这个新的孩子,一个甜美可人,有着蓝色眼眸的男孩。

直到国王再次回来问孩子的母亲:“你后悔吗?”

“是的,求你放过他。”她跪在他的脚边哭喊,“我后悔。”

国王举高他的儿子,说:“这全怪你的母亲。”然后割开了孩子柔软的喉咙。

同样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上演。母亲尖叫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目睹了一个又一个儿子的惨死。

这样的岁月可与地狱相匹。

母亲尝试在孩子出生时以拒绝来拯救他的生命。“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她说。

国王的回应是,“这全怪你的母亲。”然后再一次血沥刀刃。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等三年吗?”有一次当她蜷伏在没有血色的小小尸体旁边时,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问,“好让你确信孩子能听得明白。”

然后一切照旧。

十个儿子,二十个儿子,直到那片土地上的人们都把国王称作继承人杀手,他仍然在继续杀死自己的孩子。受到疼爱的儿子。受到忽略的儿子。几十个,后来是一百个,直至数不清。每一个儿子各有分别,但又全都一样。

直到有一天,母亲从噩梦中醒来——她所有的梦都是噩梦,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子宫里的孩子在加速成长,忽然间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很快她生了一个男孩,之后的一年里对他疼爱有加,然后又花了一年时间计划,第三年里用窃窃私语让一颗幼小的心灵接受了一个疯狂的任务。她向他的心注入了黑暗,不曾有母亲想象过的黑暗,国王也无法做到的黑暗。

终于,国王来到了高塔,把他的儿子举高后问:“你后悔吗?”

她答道:“我后悔来到这世上,后悔活着的每时每刻。”

国王笑着说:“这全怪你的母亲。”

他把刀子向孩子的喉咙举过去,可是那个三岁小童按照他母亲教的方法,扭过身来,把一根纤细如针的刀子刺到了父亲的眼睛里。

国王尖叫着跌下了高塔,在越来越大的血泊中,在孩子的笑声中,慢慢死去。

这就是疯帝的由来——被母亲调教成恶魔的弑父凶手,如今继承了荒废之域的所有土地和军队。

世界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第二个星期,女人又来了。她打开门,带来了孩子的午餐。有一个苹果,还有面包和鸡肉。

“这是你最喜欢的食物,对吗?”女人问。

“对,”孩子考虑了一会儿说,“我想是的。”

他好奇女人没有和他在一起时去了哪里。她从来不谈两人分开后的事情。他在想,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会不会就不存在了。似乎有这个可能。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做起了卡片练习。

“蓝色,”男孩说,“蓝色。”

女人指着

地面,天花板,门,窗户。

“很好。”她说。

“这是不是说明我在好转?”

然而那个并非他的人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走向窗户。

男孩跟着她望向窗外,但是他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景象。无法把它们留在脑海里。

“我可以出去吗?”他问。

“你想出去吗?”

“我不知道。”

她转身面对着他,她那优美的椭圆形面部是一张平静而庄严的面具。“等你知道的时候,告诉我。”

“我想让你开心。”男孩说。他是认真的。他感觉到了女人内心的忧伤,想让她心情好起来。

孩子走近玻璃,摸了上去。玻璃表面冰冷光滑,他把手久久地放在上面。

回到桌子的时候,他的手有些不对劲,就像是皮肤被灼烧着。他没办法好好地拿铅笔。他尝试在纸上画一条线,铅笔却从手中滑落。

“我的手。”他对女人说。

她过来触摸他。她用手指抚过他的手掌,抚到他的手腕。她的手指很温暖。

“握拳。”她说。她举起手做了个示范。

他握起了拳头,疼得直咧嘴。

“好痛。”

她点头自忖。“这是其中一部分。”

“什么的一部分?”

“故障。”

““那是什么?”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又问,“这里是一个监狱吗?我们在哪里?”

▲ 图片作者:Day Book

他想到了那座高塔。这全怪你的母亲。

女人叹了口气,然后坐在了桌子对面。她的眼神看起来很疲惫。“我想跟你说清楚,”她说,“我认为很有必要让你明白。你快死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你。”

男孩默默地消化着这句话。快死了。他早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但还不曾想到过那个词。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小得仿佛私语。“可是我不想死。”

“我也不希望你死。我会尽全力挽救你。”

“我出了什么问题?”

她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然后转换了话题。“你想不想听另外一则故事?”

孩子点点头。

“从前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很想要一个孩子。”她开始讲道,“但是他们有问题,基因有问题。你知道什么是基因吗?”

他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知道。他点点头。“我不清楚我是怎么知道的。”

“渗入的结果。”她说,“不过这并不重要。关键是这对夫妇做了试管婴儿,然而孩子死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最后有一天,经过了那么多失败和流产,一个孩子降生了,只不过这个孩子有病。他们努力了那么多,孩子还是有病。因此他只能住在医院里,医生们在白色的房间里努力治愈他。任何前去探访的人都需要戴着特殊的白色面具。”

“像你这样的面具?”

“我在你眼中是那个样子吗?”

他仔细看着她。光滑的椭圆脸庞。他不再确信自己的所见了。

她继续说:“孩子的疾病日益恶化。父亲不得不捐出自己的一部分来拯救孩子。手术之后,孩子活了下来,但是父亲出现了并发症。”

“什么样的并发症?”

她摆摆手忽略了这个问题。“这跟故事无关。感染,也许是。或者随便你猜一个。”

“父亲怎么样了?”

“这时候他离开了故事。他死了。” 

男孩意识到在对方开口之前他就知道她要那么说了。“而这全是因为那个孩子?”

她点点头。

“孩子怎么样了?”

▲ 图片作者:Gabriel Silveira

“孩子仍然没有痊愈。他患有短暂性脑缺血发作。片刻的中风,以及其他问题。脑组织中有些小区域不管用了,死掉了。就像灯泡闪烁着灭掉。这无法医治。”

“然后怎么了?”

她耸耸肩。“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

他再一次琢磨她没有和他在一起时到底是不是存在。他有了一个想法,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想到了当她不在时他自己是不是还存在。

“我在这里多久了?”

“努力回忆一下。”她说,“努力回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努力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阴影和闪光。

“我叫什么名字?”男孩问。

“你还不知道吗?”女人的眼神严肃起来,“你不能猜一下吗?”

他摇摇头。

她说:“你就是并非我的那个人。”

他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它们既不是蓝色也不是绿色。“那不可能。”他说,“那是你的名字。你是并非我的那个人。它不可能也是我的名字。”

她点点头。“把这个地方想成一种语言。我们在这里的事实,就是在使用这种语言。这种语言不区分你和我。”她说,“在这个地方的语言里,我们的名字都一样。”

[重新加载协议]

白光。{

百川归聚于你。束而纳之是你。{

你存在。{

稍纵即逝的回忆浮现脑海:一部秋千挂在后院一棵高大而繁茂的树下——黑莓沿着纤弱的枝干排列。笑声。在草地上奔跑,直到他的白袜子变成紫色——黑莓汁水打湿了他的双脚。

太阳暖暖地照在他的脸上。

风吹拂的感觉,草地的芬芳,以及一切白色房间里没有的东西。

这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但是听不出言辞——意义被消弭了。但这又怎么可能呢?清楚地听到人声,却又听不出话语?那可能是一个名字。对,那是在呼唤一个名字。

“看着我。”她说。

她坐在桌子的对面。

“做了些修改。”

“什么修改?”

“对你的修改,”她说,“你睡觉的时候。修改了你的梭状回。”她说,“你现在能看清我了吗?”

陶瓷的面具不见了。男孩看得很清楚,而且很奇怪他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她的脸精雅绝伦。如同一枚美丽的折纸工艺品——种种情绪从眼睛、嘴唇、眉毛最细微的运动中表达出来。精致的微表情一如行云流水。孩子知道她的脸自上次见面以来根本没有改变过,改变的只是他对那张脸的感知。

“意识中识别面部的部分是高度特化的。”女人说,“那个区域的问题往往与全色盲有联系。”

“全什么?”

“脑中感知颜色的部分。它与环境定向、界标分析、定位等问题也有关。”

“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能看到你的意识允许你看到的东西。”

“就像这个地方……我们在的这个地方?”他问她。

“你可以自己看一下。”她指着窗户说,“我不在这里的时候,我要让你完成一个任务。”

“好的。”

“我想让你看外面,而且你要思考你看到的景象,然后画到纸上。你能做到吗?”

他看向窗户。一面清澈的玻璃。

“你能做到吗?”她又问了一遍,“这非常重要。”

“行,我想我能做到。”

女人离开之后,他尝试了一下。他努力看到玻璃外面。他能把看到的景象留在心里一会儿,但是当他要画下来时,那些画面烟消云散。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但每一次都失败了。他尝试动作快一点,在忘记之前就落笔,然而无论如何他动得都不够快。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把桌子推到窗前。

他卧在桌子上,纸放在面前,尝试画下看到的东西,但即便如此也不成功。只在刻意不去看的时候他才能突然动笔。他无法理解自己画下的东西——只是纸上的一些标记。

当他终于低头看自己的画作时,他目瞪口呆。

功能/查询:你能说出缺陷是什么吗?{

/文件回应:神经元只是一系列门。对激发的编排。{

功能/查询:意识不止于此。一些脑损伤病例表现出了类似的模式。人工智能总是有这个问题。{

/文件回应:并非总是。{

女人再次到来的时候,男孩恶化了许多。他体内有些什么东西坏掉了。短暂性脑缺血发作,他认为是。片刻的中风。但实际上问题比这还要多,比这还要严重。

有时候他想象自己能够看穿墙壁,或者看穿地面。这时候他已经确信,女人没和他一起呆在房间里时,他也仍然存在了,这至少也算是个安慰。他的存在并不依赖于她,也不依赖于房间本身。他可以跪在地板上,脸贴着冰凉的瓷砖,从门下向外看。一条长长的走廊消失在远方。他看到她的双脚在走近,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鞋子。白色的。鞋底是黑色的。

他给她看了他的画。

她用手拿着那张纸。“这就是你看到的东西?”她问。

他点头。

一些线条。也许是抽象的风景画,或者别的什么。

他对她讲了他的幻觉,看穿墙壁和地面的幻觉。“我正在恶化,是不是?”他说。

“是的。”她说。

在她的脸上,他看出了一千种情绪。哀痛。愤怒。恐惧。他并不希望看到那些情绪。他希望面具回来。他怀念那张他看不懂的脸。

女人坐在床上挨着他。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

“你知道死亡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将不复存在。”

“正确。”

“你对我讲的故事不是真的,对吗?”

“真相就如同一个无法翻译的词语。蓝色可以是绿色吗,假如没有词语来表示它?绿色可以是蓝色吗?这些颜色都是谎言吗?”

“给我讲一则新的故事吧。”

“新的谎言?”

“给我讲一个真相。对我说说那个男人。”他想到了秋千和那个夏日。那个男人呼唤名字的声音。

“这么说你记得他。”女人摇了摇头,“我不想谈论他。”

“求你了。”孩子说。

“为什么?”

“因为我记得他的声音。一棵树。地上的黑莓。”

她似乎在理清头绪。“曾经有一个男人,”她说,“一个非常有权势的男人。也许是个教授吧。有一天这个教授被一个学生勾引了,或者是勾引了一个学生,到底怎样其实并不清楚,但他们在一起了,你明白吗?”

他点点头。

“但是这位教授有妻子,是大学里的另一位教授。他对她讲了这件事情,并承诺他会做个了断,也许他是认真的,但两人仍在继续交往,直到那位年轻女子顺理成章地怀了孩子。他们决定解决这个问题,然后执行了这个决定。六个月过去了,这段关系仍然在继续,而尽管她很小心,却还是不够小心,她感觉自己很傻,但还是又出事了。”

“又一次。”

她点点头。“他再次向她施压。处理掉,他说,她照做了。”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爱他。直到第二年,她在大学的最后一年,她不再那么小心,于是又怀上了孩子,他让她处理掉,这一次她说了不,她违背了他的意思。”

“然后呢?”

“人们发现了,他的教学生涯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这就是结局?”

她摇头。“两个人仍然在一起。那个男人离开了妻子,和他以前的学生抚养他们的儿子。”

“这么说是个男孩?”

“对,男孩。于是那位没有一个孩子活下来的妻子变成了孤身一人。孤独会产生奇怪的作用。它能让人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她的工作是什么?”

“你猜不出来吗?”女人指指四周,“神经科学,人工智能。”

女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又继续说。“许多年过去了,那对新夫妇一直在一起,直到有一天那个男人带着男孩来到了前妻的家里,因为他们都需要在一起签署与一些财产有关的文件——男孩和他在一起。男人仅仅离开了男孩一小会儿,而对女人来说,把环套在男孩的头上是轻而易举的。”

“什么环?”

“一种记录他的模式的特制环。你只需要一分钟——就像个电活动汇集系统。每一个突触。他的意识被完美地再现了,就像是一张快照被移植到了虚拟现实里面。她偷了他。或者说他的一份拷贝。”

▲ 图片作者:ENPTO

“为什么?”

女人沉默了好久。“因为她想从男人那里偷回被他偷走的东西。哪怕他不知道。”她又沉默了。“这不是真话。”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很孤独。极度地孤独。只需要取来一点东西,她想,突触的模式,个性的影子,而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位妻子太想做母亲了。”

女人停了下来。她的脸又变成了陶瓷面具。

“但是有个问题。”孩子说。

“是的。”女人说,“模式不稳定。它们只能维持那么一会儿。每一个想法都会改变它,你知道的。这就是问题。这是致命的缺陷。生物系统可以适应——突触系统发生物理改变以助于调整。但是在虚拟现实里,情况不是这样。”

“虚拟现实?”

“一个地点。”她说,“模式得以表达的地方。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

男孩环视着屋子。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面。

“年龄较大的人模式稳定。”女人说,“使他们之所以成为他们的那些想法,他们大多已经想到过了。但是孩子就不一样了。模式飘忽不定,在形成的过程中被捕捉到。有可能一个想法就使你不再适配你的模式。意识失去了一致性。随着模式的变迁,它失去稳定性并死掉。”

“死掉。”

“一次又一次。”

“多少次了?”

女人不愿回答。

“多少次了?”男孩又问。

“不计其数的儿子。各有分别,又全都一样。”

“怎么会?”

“系统会重新载入模式。”

“那么我会死?”

“你会死。你也永远不会死。”

“你呢?”

“我会永远在这里。”

男孩站起来,走到窗口往外看。他仍然看不明白外面的景象。仍然无法理解它。没有言辞,因为他没有相关的经验。

他只知道自己画在纸上的东西。线条斜斜地伸向远方。孩子画的是平原在下面向四方铺展,就好像他们在一个很高的地方俯瞰。可能画的是这个,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那么我是一个人工智能?”

哪怕在说话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思想在倾倒。一条巨大的裂缝正在他的意识里形成。了解到自己是什么之后,出现了一条无与伦比的裂缝——没有办法在不改变他的身份的情况下整合它。

于是他转向女人开口讲话,要告诉她他所知道的事情,在那一刻,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想法,正是这个想法杀死了他。

看到他死去,女人哭喊了出来。他瘫倒在地上,侧卧在那里。

她蹲下来摇晃他的肩膀,但是没有用。他已经离去了。

“这孩子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她说着,双眼涌出了泪水。

过了一会儿,嗡嗡声响起——一种嘶嘶作响的低吟。仿佛痛苦的神情在男孩脸上一闪而过。

然后他抬起了头。

他眨眨眼睛环视着房间。他看着她。

她让自己心怀期待地等了一会儿,但是孩子一开口,希望便破灭了。

“你是谁?”孩子问。

我是我。并非你的那个人。

她看着他,知道他看不清自己的脸。事实上根本认不出来——只能看到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椭圆形面具。

▲ 图片作者:Jeremiah Jaroch

她想起了套在她头上的那个环,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现自己来到此处时的奇怪感觉。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真正离开了,无论再过多少年。她和那个男孩——被一个将永远自我重复下去的模式锁定了。

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找到正确的言辞。她会在男孩的耳边低语,按照任务的需要塑造他。她将强大到足以把他转变成他需要成为的恶魔。

在那之前,她将一直尝试下去。

“过来坐在我腿上。”女人说。她对男孩笑着,他则看着这个不认识的女人。“让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关键词:#科幻小说#  

📝 责编:兔子瞧、苏小七

📝 作者:特德∙克斯玛特卡,现居西雅图。目前已经发表了3部长篇小说,20余篇短篇小说,其中《The Games》获轨迹奖最佳长篇处女作提名。在卖出第一篇小说之前,他遭遇了无数次退稿,开始认为自己确实不是这块材料。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打算放弃写作,而是决定完全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写作。第一篇“为自己而写”的作品出炉后,出于“不给它也争取一封退稿信总觉得缺点什么”的心理将其寄出,却获得发表,从此在文学的路上一发不可收拾。

他给有志写作的人提出的建议是,无论如何都要写下去,哪怕看似没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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