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黑又冷的《钢铁苍穹》,是哑炮还是非典型幽默
“一发巨大的哑炮”,这是英国《卫报》对2012年芬兰科幻片《钢铁苍穹》的评语:虽然不糟糕,但也并不如预告片和前期宣传中大家所期望的那么好。一些评论家则直接说,海报上那句气势恢宏的口号“1945年,纳粹逃到了月球;2018年,他们要回来了”,完全没有被展现出来。
在《钢铁苍穹》之后,北欧电影人又尝试了喜剧片《翻窗户消失的百岁老人》,但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改善。北欧人是真的缺乏幽默细胞吗?还是说,我们之所以不能理解这些“又黑又冷”的笑话,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其中的梗?
二战后,残余的纳粹掌握了反重力技术,将一支秘密研究部队送到月球背面开辟了军事基地,希望在月球上建立新的帝国并杀回地球。同时,美国总统为了赢得竞选,再次启动了登月计划,把第一位黑人宇航员送上了月球。与地球隔绝了70年的纳粹军队把宇航员的智能手机当作是启动飞船的重要配件,并派了一支小分队前往地球收集更多的手机。在一场混乱的闹剧后,月球背面的纳粹基地被地球联军摧毁,而在联合国,获悉胜利消息的各国代表又恢复了互掐的日常。
这是2012年芬兰出品科幻片《钢铁苍穹》的剧情,这部片子上映时被定位为喜剧片,但最初几分钟的新奇过后,电影评论界似乎并不买账:
如果这部喜剧片里有些笑话,倒还是不错的,但问题就是你找不到笑点。
核弹对决的高潮还没来,笑点就没了。
这种絮絮叨叨的叙事风格不断提醒你,这部片子是由一群没什么幽默感的人拍的。
从设定到情节,《钢铁苍穹》充满了“反类型片”和“超现实主义”色彩,让很多想去电影院看一场热闹喜剧的人被糊了一脸黑到底的幽默。《钢铁苍穹》并不是北欧式幽默遭遇尴尬的唯一例子,对许多人来说,我们印象中的北欧式幽默——或者说整个北欧文化——基本上可以用“又冷又黑”来形容。
尽管有绚丽的极光和宜家淡色的极简风格,北欧在我们的印象中常常是被淹没在一片漆黑中。自从2009年犯罪片《龙纹身的女孩》在全球影院收获了超过600万人次的观影量后,严寒、压抑和性冷淡似乎成为了北欧出品的典型标志。其他作品如丹麦连续剧《谋杀》、政治悬疑剧《权力的堡垒》、改编自瑞典小说的《维兰德》、剧情片《狩猎》等,要么画面被调成厚重的暗色系,要么讲述了让人感到压抑和沮丧的主题。因此当这样一些人开始讲笑话时,结果往往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例如纳粹科学家试图用手机带动整艘飞船,刚启动就因为手机没电而熄火;或者在纳粹种族理论的“指导”下,把黑人宇航员生生漂成了白人;还有对《元首的愤怒》经典片段的模仿,以及本该坠毁的和平号空间站变身太空战舰。这些笑点不难发现,但和故事情节结合起来,就变成了让人嘴角抽搐的暗黑幽默槽点。
纳粹打算用来带动飞船的手机
被“漂白”的黑人宇航员
地球联军的反击
一位在芬兰观影的观众评论说,最大的笑点出现在地球联军将要反攻地球时,美国总统问还有哪家的飞船没有装载武器,只有默不作声的芬兰大使小心翼翼地举了手,当时电影院里全场大笑,还有人鼓掌。但这明显是个只能在芬兰讲的笑话,换到其他国家,大概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了。
在《钢铁苍穹》中,我们能看到导演在试图营造喜剧的氛围,但北欧式幽默的尴尬就在于,制片人这种对盎格鲁-撒克逊文化中冷幽默的喜好只是一种来自北欧的“单恋”,而许多深受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影响的观众却并没有对这种“单方面示好”表现出热烈的回应。瑞典知名制片公司Yellowbird Productions的创意总监Berna Levin则坦言,喜剧题材对北欧人来说,就像是一个“很难磕开的坚果”:
剧情片的产量不错,因为许多人认为北欧人常常紧张不安,有些心理扭曲或者很叛逆;但我们就是做不好喜剧,在可预见的未来,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漫画《芬兰式噩梦》中的主角Matti
如果说是因为天气太冷夜晚太长,把人们大笑的冲动都冰封在了心里,那为什么同样在北方的俄罗斯会诞生一手伏特加一手猎枪的“战斗的民族”,而大西洋那一边的加拿大人民会乐呵呵地坐在橡木小屋里吃着煎饼蘸枫糖浆?北欧的这种又黑又冷的性子到底从哪儿来?
是不是因为我们不能理解其中的梗,或者说,我们的笑点与北欧人民的笑点完美错开?也许我们可以从许多年前的维京人身上寻找答案。
爱尔兰科克大学(University College Cork)创建了目前最详尽的网上维京数据库,给我们展示了一些维京人独特的爱好,其中之一就是昵称。挪威的一位统治者名字叫伊斯坦∙放屁(Eystein Fart),还有Þóra∙苔藓脖子(Þóra Moss-Neck)这样的名字。而这类风格的黑色幽默也出现在了史诗《尼伯龙根之歌》(Brennu-Njáls Saga)中:
故事的主人公去一个逃犯的家里调查,结果被人将长矛戳进了肚子。当朋友问起他逃犯是否在家时,他说:“人在不在我不清楚,但他的长矛绝对在家。”
长期生活在寒冷黑暗又孤独的北方,也许就会将激烈的情绪用更加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要么是极致的疯狂,例如《维京人》,要么是极致的严肃,例如《钢铁苍穹》。一位冰岛导演说,维京人对杀戮的理解与现代人不太一样,“头颅被一刀砍落,肢体四分五裂,这有时候能营造出一种奇怪的喜剧效果。”另一位导演则表示,喜剧片本来就不需要所有人都能找到笑点,“有时候,观众不笑这事本身就很好玩。”
另有一种颇有年头的说法,斯堪的纳维亚的幽默与笑无关。芬兰制片人Johanna Karppinen认为,至少芬兰文化更倾向于谦卑和缄默:
我们就是不喜欢大笑。
在这个问题上,2013年上映的瑞典喜剧片《翻窗户消失的百岁老人》算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电影改编自2009年的同名小说,题目就完美概括了故事情节:即将度过自己百岁生日的老人Allan突然决定从养老院的窗户翻出去,踏上了一段“说走就走”的旅程。当公交车站的售票员问他去哪儿时,老人说:“随便哪儿都行。”
翻窗离家出走的Allan
说是喜剧片,《翻窗户消失的百岁老人》却很少有能让人捧腹大笑的桥段。随着影片的进行,Allan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混乱越来越没有兴致,一些影评人说,观众可能也会受到影响,出现类似的反应,尤其是当他们找不到影片中的笑点时。
一段说走就走的旅程
每个人都有幽默感,北欧人民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的表达方式和理解方式与其他地区的人略有不同。对北欧人民来说,起哄是一项非常难以掌握的技能,瑞典喜剧演员Thomas Oredsson就曾说:
我们不喜欢出头,只想静静地躲在人群中。在内心里,我们都是些小农夫,不想和陌生人说话。
在这种文化氛围下,大多数北欧式幽默并不是单纯的搞笑,而是在嘲讽自己的过程中尽量避免尴尬。哥本哈根大学的一项研究显示,北欧式幽默——尤其以丹麦为例——常常以一种含糊的方式呈现出来,或者是委婉的笑话,或者是前后矛盾的评论,例如当听到一个人说“很不错”时,他的意思多半是“糟透了”。
这样的幽默方式被英国人发扬光大,并为世界所熟知,但它最早却是来自于遥远的北方。当维京海盗入侵英伦三岛后,伴随而来的不仅是劫掠,还有文化和贸易往来,在常年的共同生活中,北欧文化不仅给盎格鲁-撒克逊人带来了语言和文字,还有生活习惯和思考方式,从某种意义上说,黑色幽默的源头就在北欧。但也有观点认为,英伦幽默在维京人入侵后一千多年的发展中,同时还受到许多其他来自南方的文化影响,相比之下,北欧式幽默保留了更多孤独和沉默,来得更黑更冷。
北欧从来都不是个缺乏幽默感的世界,这种让人有些get不到梗的幽默方式诞生于寒冷的大陆,就像大家印象中的维京头盔一样,成为了这些北方民族独特的文化标志。无论其他地区的人们对北欧式幽默有着怎样的刻板观点,北欧人自己还是很享受那些含蓄内敛又常常模糊不清的笑话,并且把它看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尽管在全球范围内票房不尽如人意,但这并不影响北欧人尽情享受《钢铁苍穹》中的“非典型幽默”。正如一位冰岛导演所说:
(这些笑话)很简单,也很有人文气息。……我们必须得拿自己的不幸来开玩笑,不然就活不下去了。
责编:糖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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