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坐电梯，是不是老觉得有谁在看你？| 刘洋专栏
每次坐电梯，是不是老觉得有谁在看着你？不，我们说的不是监控摄像头，也不是都市传说里的电梯幽灵，而是指隐藏在电梯里的另一种智慧生命。
上次，科幻作家刘洋通过我局招募未来太空电梯清洁工（这篇招聘启事请在文末寻找），但发现那些吊儿郎当的新人只打扫电梯四壁，久而久之，以至于在电梯顶部那些无人清洁的空间中，发展出了迥异于人类的一种新型的文明系统。那些小生灵个头不大，肉眼看不见，却终其短暂的一生与地球重力对抗，像所有努力生存的文明一样，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繁荣昌盛，生生不息。以下，就是他针对电梯里的小人国，作出的为期一年半的考察报告。
电梯里的小人国
作者 | 刘洋
电梯，我这里指的是那种常用于超高层建筑的、垂直升降的、具有封闭式轿厢的载人或货物输送系统，在十九世纪中期出现以来，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和完善，现在已经被用于几乎所有的高层建筑中。根据《特种设备安全监察条例》第三十一条，电梯应当至少每15日进行一次清洁、润滑、调整和检查工作。但是，在电梯的日常维护中，轿厢顶部通常是被忽略的一个死角。事实上，在很多电梯维护公司的工作指南中看到，在他们的清洁流程指南里，仅仅只包含对轿厢四壁、地板和天花板的清扫，对于轿厢的外顶部则完全不管不顾——毕竟是个没人能看到的死角嘛。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的时间，以至于在那些电梯顶部的无人注意的空间中，有一小部分已经发展出了迥异于人类的一种新的文明系统。这些文明通常萌芽于一些超过一百层的超高层建筑的电梯里，比如长沙的天空城市和深圳的平安金融中心。
本文作者对一个特定电梯文明进行了约一年半的考察，这里从几个基本的方面对其做一个简单的介绍，以飨读者。
昼夜
电梯顶部的智慧生物通常具有极小的尺寸，肉眼不可见，但是采集顶部灰尘样本后，通过普通的光学显微镜即可看到它们的身影。这些小家伙约有一百微米大小，不具有通常的细胞结构，或者说，其整个身体就是一个大细胞。其个体的智慧程度极其微弱，但是家族内部的数百个个体可以通过其体内的某种量子纠缠机制相互连接起来，从而产生出堪与人类相比的群体意识和智慧。
它们的代谢和繁殖速度很快，在正常的情况下，其个体在一天之中即会走完其整个生命历程。其生命活动周期具有一些很有意思的特点。就像人类需要定期睡眠一样，考察它们的的生命活动的活跃程度，同样发现了类似的周期性。但是，与人类基于昼夜节律的周期性活动不同，它们的活动周期是基于电梯的运行状态。
我们知道，在电梯运行时，总是伴随着周期性的超重和失重状态。具体来说，当其从停止状态开始上行时，具有“超重-正常-失重-正常”这样的周期性节律。这个周期重复的次数则依据电梯上行时在中间楼层停留的次数而定，每两次停留之间，电梯内都会重复一遍这个过程。类似的，在下行过程中，电梯内则具有“失重-正常-超重-正常”的节律。电梯中的智慧生命，其活跃期主要集中在失重阶段，在这个阶段它们可以通过一种类似跳跃的方式灵活地移动，其大部分生命活动都在这个阶段完成。在失重阶段结束后的正常重力阶段，它们的生命活动均大幅度降低，进入了类似人类睡眠的状态，同时身体的结构也趋于扁平，从而可以在之后的超重阶段很好地保护身体的结构。超重阶段结束后，其身体从扁平状态重新恢复，等待下一个失重阶段来临。
这种应激机制具有极其复杂的生物和化学上的起因。当前主流的观点是，其体内的重力感受器的主体其实是各种酶。在透射电镜下可以观察到这些奇妙生命体内的各种酶的四级结构，其通常处于某种结构上的亚稳态，当重力发生变化时，这些特殊蛋白质的四级结构也会发生相应的转变，进而影响其在各种生命活动中的催化活性。
如果以人类的作息来做类比，电梯的失重阶段就相当于它们的白天，而正常和超重阶段则相当于夜晚。这种作息节律当然是为了以一种更节省能量的方式进行生命活动，大概是在其进化过程中为了适应环境而逐渐发展出来的一种应对机制。我们知道，电梯里超重和失重的阶段，相比于正常状态，其持续时间往往是较短的。也就是说，从这些电梯生命的角度来看，它们的白天和夜晚的时间并不是均衡的，前者总是很短暂，而后者通常更加漫长。
年兽
相比人类的昼夜节律而言，电梯生命的作息周期还有一个最为致命的不同之处：每次当电梯下到最底层，然后重新启动上升时，电梯内部都会经历一个异常的连续超重期。
为了便于读者了解，让我们设想自己是电梯文明里的一个生命体，当电梯下降到底部，逐渐减速的时候，电梯内正处于超重期，我们都放平了身躯，沉入了深度睡眠状态。然后电梯停了下来，进入正常重力阶段。这时候，我们体内的重力感受器察觉到超重期已经过去，于是逐渐调整我们的身体结构，将其从扁平状态恢复到正常的活动状态，以待在接下来的失重期来临时立刻让我们苏醒，投入到正常的生活和工作中去。可是这次情况特殊，因为电梯已经在最底层了，接下来不会再下降，而是会重新加速上升。于是，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超重期突如其来的降临了。处于正常状态的身体在超重过程中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损伤，所有的家族都遭受重创，甚至使得整个文明的发展进程都遭遇了不小的阻碍。
在电梯智慧生命的文明萌芽期，它们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异常的“超重-正常-超重”的节律，并为此惶恐不已。它们把这段艰难的时期叫做“年”，并将其物化为一种凶猛的野兽，也就是“年兽”。每隔一段时间，年兽就会袭来，给人们带来巨大的灾难。如果把一个正常的节律周期看作一天，把两次年兽袭来期间视为一年，那么我们可以画出一个简要的历法示意图，如下所示：
电梯文明的全年作息循环示意图。在平时，失重和超重期轮替出现，中间间隔着重力正常期。但在电梯位于楼顶时，会出现两次连续的失重期，在楼底时则会出现两次连续的超重期——也就是给电梯文明带来巨大破坏和恐慌的年兽期
可见，在电梯文明的历法里，一年实际上就是电梯从楼底上升到楼顶、再重新下降到楼底的整个时间。至于一年里有多少天，就要看电梯在上升和下降的整个过程中，总共停下了多少次了。
这就造成一个让电梯智慧生命困扰的现象，那就是每一年的天数通常是不同的。这使得它们无法简单地依靠日期的记录来确定年兽来临的时间。为了准确地预言年兽出现的时间，它们需要发展出更先进的数学工具和运动学定律。
科技
在年兽的压迫下，电梯文明从萌芽期就出现了专门的“祭司”，其主要工作就是预言年兽降临的时间。我们知道，当电梯停留的次数较少的时候，其对应的处于匀速运动状态的时间就越多。反之，如果我们发现电梯处于正常重力状态的时间较长，则可以判断电梯停留的次数将不会太多。“祭司”们很早以前发现了这样的一种关系：“黑夜”持续的时间越长，一年的天数就越少。但是因为这两者也并非纯粹的反比关系，所以凭此并不能完全准确地预言到年兽出现的日期。
事实上，直到加速度的概念提出来以后，预言年兽这个问题才最终走上了正道。我们不妨把提出这个概念的伟大祭司命名为“伽利略”。在总结了大量前人记录的数据之后，伽利略发现，不管每年的天数如何变化，有一个量总是不变的，他把它命名为“年程”——实际上就是这栋楼的总高度的两倍。他把每一天各阶段的持续时间结合我们所熟知的匀加速运动的公式，计算出一个总量，然后再求和，实际上就是计算出了电梯运行的总路程。当然，伽利略并不知道自己计算的是大楼的高度，他把这个不变的量命名为“第一宇宙常数”，用字母c表示。此外，还有“第二宇宙常数”，记为a，那实际上就是电梯超重或失重时的加速度。在这两个宇宙常数的基础上，伽利略提出了一整套可以精确预言年兽来临时间的计算方法，后人因此尊称他为“为年兽拴上铁链的人”。
伽利略的弟子们继承了老师的衣钵，他们不仅把两个宇宙常数的精确值推算到了小数点后第四位，而且改进了伽利略的计 49 30845 49 15287 0 0 4290 0 0:00:07 0:00:03 0:00:04 4290方法，让其更为普遍适用。因为在我们使用电梯时，并不见得每一次都会把电梯开到最顶层去，有很多时候在顶楼下面的某几层就转向下行了。于是祭司们找到了一个标志时间点，就是在之前的作息循环图中我们看到的“失重-正常-失重”的异常时段——这实际上就是电梯开始转向下行的标志。祭司们将从年初到这一时间点的年程算出来，再根据这一年程去推算出年兽来临的时间。
过了一百年左右，祭司爱因斯坦发现，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一年的年程总是小于或等于伽利略曾经计算出的第一宇宙常数c。这对于我们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电梯最高就只能运行到顶层了嘛。于是爱因斯坦提出，c是我们这个宇宙中最大的年程，没有任何一年的年程可以超过它。
在伽利略死后的两百年间，电梯文明在科学技术的众多方向上，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这段时期也被他们的史学界称为“科技大爆炸”，期间最具代表性和影响力的科技成果便是“重力发条机”。
重力发条机是一个巧妙地从超重和失重状态的转换中获取能量的机械。在一个由弹性钢丝所扭曲而成的发条的末端，垂挂着一个重物。当电梯处于超重状态时，发条在物体的重力作用下被拧紧。在失重期间，重物的等效重力减小，发条开始将物体向上提拉，并带动与之连接的齿轮或者传动装置运动起来。简单来说，它就像是一块蓄电池，在超重期间，它将物体的重力势能转化为弹性势能储存起来，然后在失重期间释放能量。
重力发条机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当地一种叫做“弹簧草”的植物启发而发明出来的。这种植物将自己的种子置于茎秆的顶端，下面是一段弹簧状的纤维结构。在超重阶段，纤维被压缩并锚定在茎秆上，之后，在失重阶段，这些纤维将瞬间被释放，从而将置于其上的种子抛射出去。
类似重力发条机的弹性蓄能装置被发明后，迅速被应用于各种工业机械中，带来了其生产力水平的一次巨大飞跃。这有点类似于我们的蒸汽机带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情况。在我观察的最后一段时期，这些小人国里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已经与我们的蒸汽时代大致相当，各种大大小小的重力发条装置及其他的精巧机械遍布了其生活的各个领域。但是遗憾的是，我迄今还没有发现它们有使用电力的迹象。我怀疑它们将会长期处于这种弹簧动力时代，直到这部电梯被废弃为止。
当然，它们对时间的主观感知比人类快很多，因此在电梯报废前，它们也许早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并寻找到了前往新世界的入口吧。因为其独特的生理构造，它们只能生活在这种超重和失重周期性出现的地方。对于他们而言，每一部电梯就是一个“宜居星球”。在人类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也许它们就能穿梭于世界各地的电梯之间，在那些隐秘的角落里，发展出它们自己的高度文明。
甚至某一天，当人类离开地球，世界上所有机械全部停摆的时候，在那些高层建筑里，电梯仍然在空无一人的情况下运转不停——这当然是那些小家伙在背后操纵的结果。想想那情形，倒也真是足够诡异的了！
威胁着电梯小人国文明的只有重力吗？请参看刘洋博士另一篇文章：
责编：糖匪
刘洋，三维宇宙的物理学博士，主要研究二维量子材料，同时也是一维科幻作家，因为一写起科幻小说来，周围的空间就不存在了，只剩下时间这一根轴。已出版科幻小说集《完美末日》。
老墨，本名王馨墨，89年生，中国美术学院影视系研究生在读。影视美术师，自由插画师，纪录片导演。插画在我的生活里更像是一种对情绪、脑洞以及各种印象的记录和宣泄，它不仅是一个不断了解自己的过程。更是真爱和可以走的很远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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