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版头条】当身穿紧身衣的漫威英雄从低空飞过
一
有谁会把指纹当礼物郑重送人？
2015年霜降那天，Paul Rudd在蚁人手办盒上的签名连同他的指纹一起被送到未来事务管理局。“他是蚁人的扮演者，同时还参与编剧工作。有一天我在健身房遇见他，就要求他在这套手办上签名。没想到笔迹还没干的时候，Paul的手不小心碰在上面，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很特别不是吗？！那可是Paul Rudd的指纹，比签名更赞。”
蚁人的扮演者Paul Rudd的指纹，独一无二的防伪标识
送礼物，并且兴致勃勃地讲述整个签名过程的人叫Jeffrey Reingold。漫威公司全球出版授权经理是他的官方身份。而在这个严肃的高大上头衔后面，妥妥地站着一个“宅”。在公开活动对着成千上百的漫威迷，他自称“GEEK”。宅属性爆棚。
你似乎很难把他同宅男划上等号。
他飞了近两万公里来到中国，每天面对众多粉丝媒体以及商务伙伴，还顶着很厉害的管理层头衔。就算他来自漫威漫画公司——世界漫画巨头之一，全球宅基地之一，制造蜘蛛侠，X战警等这些地球上宅宅们最爱的超级英雄，但他到底还是一个出差在外的管理层商务男对不对？
怎么可能宅？
但是，即使在他送出指纹之前，开口自称宅之前，一些细节已经给出微妙的暗示了：
比如Jeffrey的T恤。
无论在成都还是北京，
每次见他，都能看到他穿着不同图案的漫威英雄T恤，就好像每一集的BIGBANG里都能看到SHELDON的新T恤一样。问他一共有多少件这样的T恤，他说五十多件吧，犹豫片刻后又悄悄加了一句，“如果不算上DC那边的T恤。”
全世界美漫迷都知道DC是漫威的对头公司。听到答案难免有些吃惊忍不住追问：“那算上的话呢？”
“一百来件吧。但是我上班不会穿他们的T恤。”他连忙补充道。
又比如他的背包。
看似不起眼的黑色双肩商务包，却仿佛圣诞爷爷的红色包袱，从里面总是能源源不尽拿出各种与漫威相关的礼物，贴纸，T恤，旗帜，手办，以及手办盒子上的巨星签名和指纹。那从来不会是什么安静的场面。Jeffrey一反他严肃面容给人的第一印象，做着夸张表情，像个孩子一样为自己的每个动作自配音效。
Jeffrey参观未来事务管理局时带来的各种礼物（摄影 李不撑）
和Jeffrey相比，Stephen Wacker漫威的副总裁有着一张天然温和的面孔。他是那么地爱笑。尤其是对孩子。在合作方果壳阅读的活动现场只要遇见小孩，他就会展开最和善的笑容。成都街头大伙一起在漫威墙前搞怪合影。路人纷纷投以注目礼。合照结束，一辆公车经过，Stephen指着车上的人们哈哈大笑：“啊，你看对面公交车上的人，他们看上去好像不开心呢？”
唔，也许因为他们已经长大了吧。
这个答案并未被说出口。
二
“你最喜欢的漫威超级英雄是谁？”
一旦成为漫威员工，似乎注定一生被这个问题纠缠。一方面许多人会对这个问题好奇，但另一方面最爱这种问题总是比较难回答，尤其是要在8000多名炫酷的超级英雄当中选。
Jeffrey在星云奖上的演讲中提到了漫威8000多名炫酷的超级英雄，你认识几个？
Stephen的回答干脆简单。他最喜欢蜘蛛侠。
“为什么？”
“因为在超级英雄中没有人比他更接近失败。”
“啊……？ ”
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蜘蛛侠是第一个青少年超级英雄。在今天习以为常的年龄设定，在那时候却是创新大胆之举。之前所有的超级英雄都是成年人，高大完美，三观完整。而突然有一天，在漫威宇宙里，一个青少年获得这样的一个超人的能力，变成一个超级英雄。他面临的挣扎是前所未有的。“我想变得更好但其实我做不到。”这是所有青少年才有的挣扎，放之四海皆准，比起其他成年超级英雄，蜘蛛侠同时要背负着超能力带来的责任，以及作为青少年不得不面对的挣扎。他的命运线上似乎注定要受挫。
与此同时，外界对这个年轻英雄似乎也更不友好。作为超级英雄他常常被媒体误会声讨。作为普通人，彼得帕克，《号角日报》年轻记者，在报社经常被老板吼。报社主编什么情况大家都懂。（什么？不，并不。主编也有好人的。）他不信任也不喜欢彼得帕克，不希望所有媒体焦点都集中他身上，这就使蜘蛛侠的境遇更加艰难。
“所以说，就算是超级英雄，遇到一个好老板也很重要。”
“会产生很大共鸣吧……”
蜘蛛侠是真正意义上的时代产物。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中产阶级队伍壮大，成为人口大多数。青少年们大多数生活在优裕环境，同时受清规戒律束缚，另一方面种族歧视现象严重，真正贫困的人失去了再就业的能力和资质只能靠福利生活，人们对生活的不满愈加强烈，而在国际上，法国中国的青年运动正在高涨。这种情形下，美国的青年运动，自六十年代开始拉开序幕持续整整十年，无论是新左派，嬉皮士，或者滚石甲壳虫鲍勃迪伦都是对旧有体制生活的质疑和疑问。而这些形式不一的运动形成了一股反文化的潮流，同样也加剧了青年人和上一代之间的矛盾。正是这样的文化背景下，青年超级英雄诞生了。
仔细考究，漫威宇宙里的人物事件无不都是和现实世界紧密相联。读者能从其中读到不仅是好人坏人超人们的故事，更能挖掘到每个时代特有的文化印记和社会特征。
漫威创始人古德曼在开创漫威世界时，是否意识到他创造了一个新的记录美国历史的方式。漫威正在书写漫画书上的美国历史。
Stephen、Jeffrey与未来事务管理局在星云奖漫威墙前的合影（摄影 李不撑）
三
对漫威人来说，漫威宇宙并不是虚拟世界，而是另一个平行宇宙。它真实存在，并且与我们生存这个宇宙息息相关。
2008年，贝拉克.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成为第一任进入白宫的黑人总统。为了纪念这一事件，也为了回应奥巴马表示自己从小就爱蜘蛛侠，漫威决定迅速给美国总统来一个大“特写”。
当时担任蜘蛛侠的高级编辑Stephen在探望家人的路上接到任务，“安排”蜘蛛侠与他的美国头号粉丝“见面”。于是就有了第583期《神奇蜘蛛侠》上蜘蛛侠在总统就职典礼上勇救奥巴马的故事。
除此之外这期杂志还给了奥巴马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大特写。杂志封面上，奥巴马竖起大拇指站在前边，身后是倒挂着的蜘蛛侠。超级英雄问总统：“嘿，如果我把你印在《神奇蜘蛛侠》封面上，你可以把我印到美元上吗？
第583期《神奇蜘蛛侠》封面
总统喜欢吗？当然。封面作者Phil Jimenez受邀进白宫，与总统夫人米歇尔欢快合影。
读者喜欢吗？当然。这一期持续脱销，重印了有九次之多。
至今谈到这事，Stephen都很得意。2008年，喜欢蜘蛛侠的奥巴马赢了喜欢蝙蝠侠的罗姆尼，在他看来，这等同于蜘蛛侠赢了蝙蝠侠。漫威赢了DC。
在漫威讲演的现场，他忍不住就这事抖了一个梗。
“你们知道，要是罗姆是钢铁侠的粉丝，美国历史说不定就会重写了。”
历史不等同于大人物们的历史。漫威宇宙的现实不全是大人物的现实。
小人物的现实，一样在漫威宇宙里得到关照。
当彼得帕克脱下鲜艳的紧身衣，回到普通人的生活里，每天辛苦工作，伺候难相处的老板，努力养家糊口，他在现实生活中面临的挣扎，在我们的世界里，每个普通人都在经历。
“好故事都需要一个非常坚实的、非常强大的一个现实基础。”Jeffrey一再强调这是他们的漫画能够继续一步一步提升的关键。
遵循着这个理念，漫威的作者和画师在创作时会将生活中发生的点点滴滴放进到他们笔下的漫威宇宙，然后完美呈现出来。比如负责鹰眼的作者Matt Fraction和Stephen Wacker打电话聊天，谈到自己装电视却未果的故事，两人聊着聊着都觉得这个点很适合放进鹰眼故事里，因为鹰眼的故事里面有很多的部分是在讲他不做超级英雄时候的生活。于是那一期故事开场就在讲鹰眼克林特装不上电视，然后打电话叫来钢铁侠托尼•斯塔克一起给电视接线。
《鹰眼》第六期开篇首页，蝙蝠侠和鹰眼正在紧张拆除形似炸弹的某物。其实，他们是在给电视接线。
两个超级英雄在家修电视的故事，读者会买单吗？
事实上，鹰眼，作为复仇者联盟中唯一没有超能力的大配角在这之前从未有过单人漫画。怎么去讲述这个超级英雄中的普通人。漫威给出答案特别简单——就讲述这个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除了钢铁侠为了修电视出现过一次，其他时候都是鹰眼一个人的故事。他到一个公寓：他和黑帮打架；他把这公寓买下来了；然后他开始租房子然后房子里出现了凶杀案这类的事情，全是他私人的事情。一个超级英雄的故事，忽然带上硬汉侦探的色彩。有一点孤独和忧伤，又有一点熟悉，仿佛是人们在城市独自生活的黑暗变调。
这个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故事系列受到异常的欢迎。2013年起，鹰眼系列连续两年斩获美国漫画奥斯卡奖Eisner Awards。读者对这个系列的热爱可想而知。
漫威创造了他们的现实，一个与我们的现实相互渗透，彼此映照的现实。有时候人们能够通过漫威人物的眼睛去了解那些他们从来没有机会去的城市。
比如——纽约。
Stephen说，当他还是孩子还没去过纽约时，就已经通过超胆侠，蜘蛛侠这些超级英雄的眼睛来观察过这个城市。“Stanley Lee，漫威80%的超级英雄都是他创造的。他热爱纽约，认为漫威宇宙里的故事发生地。而不是什么诸如哥谭这样虚构的城市。只是真实的纽约，没有那些穿着鲜艳的英雄飞来飞去。”
投身到你认为的真实中去。这信念在漫威公司继续被传承下去。Dan Slott，自2008年开始负责蜘蛛侠的创作。身为土著纽约人，他天生拥有纽约人特有的偏执，时时感受到来自现实世界各方面的压力。在创作蜘蛛侠时，他不由幻想自己戴上面具在纽约城里头逛来逛去，将自己的想法投射到角色身上。创作蜘蛛侠就是他所完美化或者幻想化的另一个自己。创作团队中不止他有，所有人都有，不仅如此他们也要让每一个读者感觉到“我们可以带上面具，我们可以变成超级英雄。”
Stephen在星云奖上的演讲（摄影 李不撑）
五
恐怕很难统计全球有多少漫威粉丝？漫威的超级英雄早已经融入世界各国的文化里，成为人类共享的精神世界。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年龄性别宗教信仰，漫威漫画激发全世界的漫画迷相信，在他们住的街道上空，会有超级英雄火箭一般飞过。
时代发展，信息技术突破种种壁垒，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漫威的读者群。白人青年男性无法像过去那样占据核心主导地位。面对多元化的读者群，漫威宇宙也不断进化。
更多的亚洲城市出镜。更多的女性超级英雄现身。更多的其他族裔的英雄——站起来了。
今年获得美国科幻HUGO奖最佳绘本小说奖的漫威漫画《惊奇女士：不再平凡》就是最佳例证。这位惊奇小妹儿是一个美籍巴基斯坦裔穆斯林迷妹。这个设定好象一幅同花顺，将女性主义、移民和宗教议题全部集齐，以便随时向极右势力发大招。
获得今年雨果奖最佳绘本小说奖的《惊奇女士》
毫无疑问，今年漫威的超级英雄将拥有越来越多的可能性。整个漫威角色开放给全世界就是有更多的这种角色进来。对于中国漫威迷，他们期待的那个可能性什么时候能够落实。
尽管漫威世界里并不缺少中国英雄，从早期的辐射人，到酷似李小龙的功夫高手上气，还有X战警最佳中华女配角Jubilee（对不起虽然你很美，但是只会放烟花这样的超能力也就只能美美地在一边做女配角了），却始终没有出现一位一线中国超级英雄。
什么时候出一线的中国超级英雄？
无论漫威人如何躲闪，这个问题总是顽固地跟在他们后面，经由不同人的口中带着不同的口音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
“我们可以让中国英雄有功夫的能力。”Stephen说。
“呃……”提问的人显然没有满意。要知道，许多时候美漫英雄会的那些中国功夫就像唐人街中餐馆里宫保鸡丁一样，一样地正宗。
“还可以有其他能力，比如数学能力。”大概读懂了对方的微表情，Stephen机敏地给出另一个答案。
提问者会心笑了。这已经不是Stephen现场即兴造英雄了。在漫威成都见面会上，他创造出一个FOOD LADY，能够吃动物任何器官的超能力女英雄。还有一次他通过现场互动将一名美貌的女听众打造为“杀马特”女侠，拥有令自己头发永远比别人长的超能力，最后靠拳头战胜了他扮演的劫匪。
最简单的方法，创造一个成都版的蜘蛛侠。（你猜对了，他是在成都说这话的。）把这个能力给一个中国的年轻人，就让他看会出现什么样的一种结果。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剧情。其实并不一定非得他要会功夫或者它会数学等等这个。这也是一个中国的超级英雄。
不愧前高级编辑，Stephen的应变能力和想象力将活动现场的气氛调动得热烈欢快，令提问者心满意足。对于中国巨大的市场，漫威创造中国英雄的态度积极同时又谨慎。面对高涨的中国粉丝呼声，漫威一边有意识地补充新鲜血液，邀请一些美国亚裔创作者包括画家作者加入他们团队，另一方面始终保持清醒，坚持创造中国英雄必须经过细致认真的调查。
对中国文化的刻板印象，自以为是的傲慢态度，都是漫威人时刻警惕的。当有人问及他们对中国的印象，Jeffrey给出客观地回答：“我们不了解中国。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来这里的原因。置身在你们中间才能更好的了解这个国家。”
以人为本。Stephen作为创作者一再重申角色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比起一个中国身份，他更期望有这么一个角色，能让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通过这个角色的眼睛了解中国，就像当年，他在蜘蛛侠的眼睛里看到了纽约。
而这，正是漫威英雄所共有，也为这个世界所有漫威粉丝共同珍惜的超有爱的超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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