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的禁区里，仍有人仰望星空 | 科幻春晚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不存在科幻 Author 苏学军
编者按
在极短篇幅内将一个完整异星文明的起源、文化、社会结构交代清楚，是一名成熟科幻作家能力的体现。苏学军在这方面给出了令人信服的描述。这是一篇很有7、80年代味道的科幻，一边是原始的部落文明，一边是先进的星际飞船，作者让二者相遇在同一片星空下，书写了一出宇宙乡愁：怅然遥相望，似是故人来。
春季星空
作者 | 苏学军
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1972年出生，北京理工大学电子工程专业毕业，在新疆工作了8年。短篇小说《远古的星辰》《火星尘暴》获得过银河奖。另著有长篇小说《冰狱之火》和《星星的使者》。
（全文约7800字，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一
这是一个平静的恒星系，死亡的平静。
恒星已然度过了主序阶段，化为一颗炽烈的红巨星，同时也吞噬了大多数行星。“新希望”号探索飞船抵达这里的时候，只有一颗行星还小心翼翼地围绕着恒星运转。
也许这里有过一颗桃源般的行星，也许有过大量的智慧生物，甚至创造过文明，但这一切都已灰飞烟灭，这里，只是死亡的世界。
“我们这是到了哪儿？”林枫望着船载AI的虚拟脑域，喃喃道。
AI疯狂扫描着导航数据库，但是无一能够与眼前的这片星空匹配。在星海中远行，除却船难之外，迷航无疑是最为可怕的事情。
李现审阅着“新希望”号的损管报告，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得赶快找个地方降落，越快越好，无法确定飞船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我正在采集冰雪行星的参数，详细报告很快就会出来。”周莹一边说着，一边调整飞船航线。
“新希望”号进入无名冰雪行星的轨道，无垠的冰原、纵横交错的裂谷以及跌宕起伏的雪山在船身下延展开去。
林枫望着这颗冰冻的星球，说道：“无论有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这里恐怕只剩下死亡是最后的主题了。”
“等等，”周莹忽然说道，“这处地貌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她调出了一幅图像：在一处冰原上坐落着十几个像是雕塑或者冰丘的凸起，初看很是普通，但是排列的方式又有着明显的规律。
AI开始对图像进行分析，得出的结果竟然与天外的星空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二
那个日子快到了。
族众们相继从光之湖里上了岸，来到一个巨大的洞窟之中。这里曾是先祖们的居住之地，但是自从发现了光之湖之后，这里就被废弃了。只是族群里还保留着一个传统，每到那个日子的时候，族众们都会返回这里举行祭奠仪式。
篝火散发的光亮和温度，以及族众们的活动，为这座冰冷黑暗的洞窟带来了生气。
岩十七年纪四十有三，已是族落里的最长者，此刻他坐在石椅上，任由两个妇人把御寒的衣物一件一件穿在身上，原本骨瘦如柴的身形眼看着鼓胀起来。收拾停当，接过规杖和石矩，他迈步向洞窟尽头走去。沿途之上，族众们无论正在作何，均向他躬身示意，同时望向他的目光都隐含着恭敬和羡慕，甚至还有一点点畏惧。
岩十七对这种境遇很是享受，随着年纪老去，他的身体日渐衰弱，即便到得光之湖内也少有捕获。族落里是容不下无用之人的，似他这般的老人很快就会悄无声息地死于光之湖底。幸好五年前，前任族老故去，死前将祭祀的规杖传于他手，他的身份随之成为新一任族老，享受族众的供奉和敬仰。
洞窟本就幽长，加之他有意放慢了脚步，花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走到洞窟尽头。早就守在此处的四个壮年用力将一块大石搬开，寒风夹杂着冰雪的碎屑一下子冲入洞内。岩十七不禁低下头，裹满全身的衣物似乎没起到御寒的作用，刺骨的寒冷让他浑身一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冻僵；但他脚下没有犹豫，迈开步伐向着风雪走去。
巨石在身后重新堵上，风雪似乎小了些，但仍然彻骨地寒冷。在他的面前是一道阶梯倾斜向上，阶梯的尽头是一抹黑色的星空。
三
岩十七心中感慨，他在这段阶梯上耗费了比往年多出一倍的时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老了，只适合在温暖的光之湖中休养。他甚至担心自己的体力还能不能完成这次祭祀。
踏上最后一道台阶，一望无际的雪原出现在眼前。寒风卷起漫天的雪尘，让雪原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头顶上则是黑得透明的夜空，繁星遍布其间，交相辉映，仿佛唾手可得。
他向左看去，不远处，山峰一般祭台高高耸立，几乎看不到顶部。他没有停顿，向着祭台走去，在倾斜的台身上同样有一条阶梯通往顶部，祭台本是石砌而成，但表面早被冰雪覆盖，阶梯上更是光滑，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已经有不止一位族老死在攀爬途中，当然，对于寿命将尽的族老来说，这般死去或是最好的归宿。
岩十七小心翼翼地攀登着，他的使命是无比重要的，他可不想出什么意外，至少是在完成祭祀之前。
一路上虽然险象环生，但是他最终登上了祭台。这是一个不大的平台，四周有胸墙环绕，中央立着一个方形的石台。他把规杖和石矩仔细卡在石台的凹槽上，之后歇息了一会儿。此刻的他实则已然筋疲力尽，然而祭祀才刚刚开始，至结束还需数日时光，他必须尽快适应这天地间的严寒酷冷。
过了一阵，岩十七的心神渐渐平复，体内的力气恢复了许多，外界的风雪似乎也不那么寒冷刺骨了。他俯身在石台上，规杖和石矩搭在石台上形成了一个带有刻度的小工具。他顺着形成的三角状孔洞向外望去，很快，在苍茫的雪原上，他找到了另一座祭台的尖顶，而后移动规杖垂直向上，便在繁星中找到了那个定一星。他缓缓转动石矩，又找到了第三座祭台，借助祭台上的标定，在星空里寻得第二颗定星。以此类推，他凭借散落在雪原上的十二座祭台，依次于星空中寻得了十二颗定星。
“还不到时候。”他喃喃自语。
定三、定六和定七还稍有偏差，大概还要一两天的功夫才会移动到预定位置。这时，他发现了一丝异常，三角空洞无意中划过一片空域，其中一颗行星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这可真是奇怪了，记忆中还从来没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继续观测着，只见那颗星星急剧扩大，拖着长长的尾焰，溅落于雪原之上。
四
“新希望”号平稳降落于雪原之上，之前预计的种种危险都幸运地没有发生。李现立刻打开了维修舱，数千台维修机器人沿着规划的轨道分赴各自的岗位，一时间焊接产生的火花在“新希望”号的内外亮起。
“我们的‘新希望’号真是伤痕累累啊！”李现拿着损管报告感叹道，不过言语间并没有紧张和懊恼，“但是并没有不可修复的，按照预计进度，最多七十二小时，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林枫的脸上却仍然严肃。他还在检索着星图，但仍旧得不到匹配，他的心在一点点下沉。此前经历的那场星际风暴突如其来，当“新希望”从风暴中摆脱之后，却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星域……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在宇宙深渊的另一面，还是人类探索的禁区。人类对那里所知甚少，他们该不会……不，不会的，他甩了下头，似乎想把那个不详的念头甩掉，可是……这一天陌生的星星又该如何解释呢？
“队长，你过来看一下，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周莹说道。降落之后，她一直在监控冰雪星外界的状况，并且放飞了两架无人机前往那些散落在雪原上的不明物体。
林枫从信息终端上打开周莹发过来的文件。这是无人机的监控视频，林枫仿佛一下子置身于风雪交加的冰雪行星表面，在他的面前是一个金字塔状的建筑，表面被冰雪覆盖，看不出建筑的材质。不过至少可以确认了，这里存在某种程度的智慧生命。镜头向上延展，他很快在建筑物的顶部看到了那个生物，大概有一米高，裹着厚厚的皮袍，看上去正在瑟瑟发抖；看那生物的面部，竟然有着与人类类似的五官，只不过双眼只剩下两条缝，嘴巴却格外凸出，唇间隐见细碎的像是鱼类的尖牙，皮肤呈灰白色，似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
“看来这里确实存在过智慧文明，只不过红巨星摧毁了一切，这些不过是残存的遗族，怕是最终也无法逃离灭亡的命运吧，”林枫叹息了一声，道，“我去接触一下吧。”
五
林枫穿着飞行套装，大概有三米高，此刻站在岩十七面前，更显得犹如巨人一般。不过他发现眼前这个侏儒似的生物似乎并不惊慌，反而显得极为兴奋，甚至是在手舞足蹈，显然对他这个天外来客有着某种期待或向往。这说明一个重要的问题：无论面前的这个生物多么丑陋、猥琐，他们都曾经有过辉煌的过去，他们之间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文明之间的交流。
只是林枫却不愿这般认为。那个生物不断挥舞着上肢，甚至想上前拉住自己，但是林枫闪开了，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掌部位：类似人类的五指，但之间连着薄膜一般的蹼。对方同时发出尖锐的叫声，但是自动翻译器上根本无法识别，这些都表明，这些生物无论过往如何，现在都已退化为原始动物，只保持着动物的本能。
他还注意到，对方不断向建筑物的下方示意。他调整了头盔上的视频焦距，看到金字塔状建筑物的边上有一个四方形的洞口，这些生物一定就生存在那里的地下吧。无名冰雪行星的表面已然不适合生命生存，可是地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摆在他们前面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被红巨星吞噬，要么愈加远离，而远离之后的严寒也会杀死所有的生命。
对方一定是在邀请自己到地下栖息的地方去，但林枫对此毫无兴趣，与土著生物见面只是确认其是否对“新希望”号具有潜在威胁，以及有无可能获取一些帮助；至于深层次的交流则殊无必要。毕竟他们几天后就会离去，这个已经死亡的星球在航行日志中只会一带而过。
“新希望”号的降临让岩十七欣喜异常，他一下子想起了族落里口口相传的那个传说：只要他们坚守传统，总有一天，天神会从繁星中来，将为身陷寒冷与黑暗之中的族落带来一个充满光明和食物的世界。
他确信，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在族老们一次又一次仰望星空虔诚地祈祷之后，在族众们每年都会返回冰冷的先祖洞窟中恪守传统之后，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不过他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这只是幻觉，直到那个全身银光闪闪的天神站在自己面前。他总算安下心来，他向天神诉说自己以及族落的苦苦等待，还有不曾动摇的信心，还有一直坚守的传统，还有……到后来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是太激动了，可是天神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诉说，甚至也无意去先祖的洞窟，反而转身飞上天空，毫不犹豫地离去了。
他愣住了，是自己的言语冒犯了天神吗，还是……他的大脑里一片混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犹豫再三，他转身向祭台下爬去，反正距离那个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他要回到洞窟里，把天神降临的喜讯告诉族众们。
六
“新希望”号指令舱内。
周莹反复查看着无名冰雪星的地质扫描图，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之意。“真是奇怪了，既然你说那土著生物具有智慧，那么这个星球必然诞生过文明，可是这行星上都是原始地貌，根本没有什么文明遗迹啊？”
她虽然似是自语，但指令舱内此刻只有她和林枫二人，自是说给林枫听的，可是对方却没有应声。她回过头去，却发现林枫正望着舷窗外的星空出神，似乎没听见自己的话。正待追问，林枫却突然坐起身，接通了李现的信道：“你那里的维修进度怎么样？”
“很顺利，出乎意料地顺利，”李现的声音很轻松，“维修已经接近尾声，我正在进行系统联调，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听了李现的话，林枫的脸色却没有一点儿好转，仍然面沉似水。
“怎么，导航的事还是没有着落？”察觉到林枫心情糟糕，周莹柔声问道。
“那道宇宙深渊本就是人类文明的禁区，失陷其中的航船虽多，还没有一艘能够幸存。我原想着咱们终于创造了奇迹，可是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新希望’号虽然穿过了风暴海和漩涡天幕，但是并没有回到银河，而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星域，没有星图，没有参照物，甚至没有一点儿线索。如此这般，即使回到星空里，我们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队长，有情况，你们快看看该怎么办？”信道里忽然传出李现的声音。
根据李现的提示，周莹打开了船载周视监控。船身左侧，也就是那些土著建筑的方向，大概有近百个土著正在向飞船聚拢过来。
“他们要做什么？”周莹惊讶道。
“大概要我们带他们走吧，”林枫道，“毕竟在这里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要收留他们吗？”周莹问道。
“有意义吗？”林枫摇头，“这百十个大概就是最后的遗族吧。这个物种严格意义来说，已经灭亡了，况且我们自己的事情还不够麻烦吗？”
七
岩十七连滚带爬回了先祖洞窟，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跟头，额头上磕了个口子，鲜血直流，一把老骨头几乎散了架，他却浑然不觉。他来到洞窟之中，站到石椅之上，对着聚拢而来的族众一阵高声宣讲，族众们渐渐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大家的情绪也随之高涨，整个洞窟内一片欢腾，仿佛那一天提前到来。
无需多说，族众们立刻行动起来，很快穿戴整齐，捧着应用之物，跟随着岩十七，乱哄哄但喜气洋洋地向外面行去。不过来到雪原之上，大家一阵惊慌失措，有的害怕，有的呻吟，有的仰望星空震惊不已。
一直以来，只有族老在每年祭祀的时候才会去往外界，至于族落曾经在外界的天地间生活，这不过是传说中的事了，因而这些族众终其一生还从未到过雪原。
在岩十七的安抚下，族众们很快安静下来，随着他向着远处的“新希望”号星际飞船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接近，“新希望”号那犹如山脉一般的庞大身躯渐渐从雪雾中显现出来，那银光闪闪的材质，复杂而玄妙的造型，恐怕只有天神才能够制造出来吧。族众们，包括岩十七在内，他们的目光也愈发敬畏。
然而他们并没能接近“新希望”号。一架外形稍小的飞行器出现，从不远处划过，机身下喷射出夺目的光焰，掀起几十米高的炙热的彩虹雨，迎面席卷而来。当彩虹雨散去之后，前方环绕着“新希望”号出现了一道三米宽，深不可测的巨大冰缝。
这个宽度并非不可逾越，但是表达了一个清晰的意思：天神不愿与族落接触。族众们徘徊在冰缝边缘，遥望“新希望”号，失落与不甘之情溢于言表。
两天时间过去了，“新希望”号毫无动静，族众们的情绪从充满希望直至沮丧失望，加之无法抵御雪原的寒冷，一个个黯然返回了洞窟。
冰缝前只剩下岩十七，他最后望了“新希望”号一眼，垂下头，默默向先祖的祭台走去。
八
“新希望”号已经整装待发，李现没日没夜忙乎了两天，总算大功告成，此刻钻到睡眠舱呼呼大睡去了。林枫却仍然一筹莫展，各种办法都尝试了，还是没有头绪，甚至没有一个参数能够标定。
已经有一个小时了，他死死盯着星空，试图捕捉脑海里那些虚无缥缈的灵感。他的目光无意中划过雪原上那些耸立的土著建筑，停顿了一下，豁然站立起来。
周莹也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若有所思，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无名冰雪星的红外扫描图。已然彻底冷却的星球上一片灰白，但是在那些土著居住的洞窟附近却有一个模糊的红点。
“我想出去一趟。”林枫和周莹几乎同时说道。
岩十七俯身在石台上，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三角孔洞里的星空。最后一颗定星终于进入了孔洞的中心点，他长长呼了一口气。这两天身体上的伤势，更重要的是天神的漠视，让他身心疲惫，濒于崩溃；但是现在，他的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儿信心和希望，也许那不是族落等待的天神呢，但至少能证明他们的坚持并不是虚妄。
他终于完成了这一年的祭祀，他站起身，准备返回洞窟宣布新的一年来临了。但是他突然发现，那个银色的天神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
他向后退了一步，并不是胆怯，这表明了一种态度，既然天神不愿眷顾族落，他自然不会去哀求。
天神却上前一步，但仍然没有交流的意思，而是像他之前那样，俯身到石台上，望向规杖和石矩交叉而成的孔洞。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莹下到了台阶的最后一级，在里面观察的族众默默打开了遮挡的巨石，她径直走了进去。
她没有开启头盔，但是维生系统识别到外部的空气可供呼吸，自动转为外循环模式。虽然经过过滤，但空气中还是混杂着一丝异样的味道，不同的生物聚集的时候都会有特殊的味道，那是生气，周莹并没有感到难闻或窒息。
她一路走去，洞窟两边亮着篝火，并不是木柴，而是某种粘稠的油料或脂肪，让洞窟里很是温暖。那些侏儒一般的土著生物纷纷围拢上来，有的点头致意，有的轻声呢喃，有的捧上来像是某种食物，周莹并没有接，但同样学着对方的样子点头致意。
她的脚下并没有停，一直走到洞窟的另一端，又走过一段幽长的狭洞，眼前豁然开朗并且光明大放。这是一座宽阔的地下湖泊，但不知为什么湖水竟然像是一块琥珀，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
她犹豫了一下，来到湖岸边，又向着湖水中行去。湖水是温暖的，甚至有一些灼热，但是温暖和光明，在这颗死去的冰雪行星上岂不正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九
林枫回到指令舱，发现周莹还没有回来，在信道里问了一声，对方回答一切正常，他才放下心来，把在祭台上得到的资料输入AI。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是一种简单而原始的天文观测方式，那些土著建筑就是天文台和左侧的坐标点了，规杖与石矩上面的刻度则是常年积累的数据变化，利用这些简陋的工具来观测星空的变化就可以确定这颗无名行星运行的规律，而土著生物得到的观测节点应该就是对方认为的一年的起始点了。换句话说，土著的春节到了。
林枫原本还怀着一丝希望，看看能不能从土著生物的天文观测中得到线索，看到这个结果虽然不出所料，仍然有些失望。他最后望了那些简单的观测结果一眼，正准备将其删除，却忽然停顿下来。那个土著老头总计观测了十二颗恒星的运行轨迹，如果要确定冰雪行星的季节更替显然不用这么麻烦，难道这其中还有其它的含义吗？
他思索着，但显然更深层的含义出自那个已经灭失的文明，不可能为外人所知了。
这时，信道里忽然传出周莹的声音：“队长，我在土著的栖息地发现一些东西，很重要，我发过去，你看一看。”
林枫打开附带的文件，那是周莹的头盔摄像头拍摄的视频，镜头先是显示出一个昏暗的洞窟，许多土著投来好奇或者关注的目光；接着又经过曲折的走道，视频里突然光明万丈，像是沐浴在阳光下。一个烟波浩渺的地下湖出现在镜头中，奇异的是湖泊深处竟然散发着道道光线。镜头继续前推，进入湖水之中，可见周莹正在向湖底游去，一个如太阳般的发光体出现了，有那么一刻，视频里一片明亮，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过了一会，镜头一转，看来周莹绕到了发光体的侧面。林枫呆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巨大的纺锤状物体横陈在湖底。一切都明白了，那是一艘星际航船的残骸，那个发光体正是其动力单元，不过一定经过了某种改造，经历了无数年之后，仍在稳定地散发着光线和热度。镜头最后定格在残骸上的一块铭牌上，大概由于湖水的冲刷，上面的内容依稀可见，那竟然是两个汉字：希望。
震惊之余，林枫立刻将希望二字键入AI数据库进行检索，一段百科记录随之出现在虚拟显示屏上：“希望”号星际航船，建造于2872年，次年前往银河边缘执行科考任务，3061年失踪于宇宙深渊，船上载有287名驾驶人员和637名科研人员，随船失踪。
林枫颓然坐到椅子上，他的脑海里出现一艘笨重、落后的宇宙飞船在宇宙深渊中砥砺前行，历经重重磨难之后终于抵达宇宙深渊的彼岸，但是“希望”号飞船也已濒于解体，无奈之下在这个濒于死亡的星系中迫降，并在这颗荒凉的冰雪行星上顽强地繁衍下来。从时间来看，这已经是两万年以前的事情了，他又想起那个侏儒般的老者，“希望”号的船员们几乎失去了一切，他们的后辈已然退化成近乎于野兽的生物，这其间的艰辛与苦难想一想都让人动容。想到这里，林枫的心头忽然感到莫名的悲怆。
过了好一阵，林枫才逐渐平静下来，正想把查询到的内容告知周莹，一道灵光却如流星般从脑海中划过。他迅速调出那幅经过岩十七标定的星图，仔细看了一看，又与数据库中的星图，尤其是太阳系的详情混合在一起，很快，一个虚拟的星空模型呈现出来，他从中找出那十二颗定星，是的，这十二颗定星定位出一片星域，但那片星域中漆黑一片，可一旦与数据库中的星图向对应，整个模型豁然明朗。不知道“希望”号的船员们使用了什么方法，他们定位的地点正是遥远的故乡：地球。
十
岩十七坐在石椅上，接受族众们的供奉，并向他们表示祝福，而后族众们开始载歌载舞并且分享食物。这些都是从先人们那里沿袭下来的传统，正是这些传统让他们成为智慧生命，并没有退化为茹毛饮血的野兽。
接下来将是一整天的狂欢，之后族众们将回到光之湖去，如今那里才是他们休养生息的乐土，他们的身体甚至在向水生物的特征进化了。不过进行到一半时，岩十七就有些坚持不住了，便就退到一处支洞里，歪在一张石床上休息，可是心里又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一时无法睡去。正辗转间，忽觉洞壁上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过了一会儿便消失了。他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觉怅然若失，微微叹息了一声，又有些心有不甘，便站起身向洞窟尽头走去。
大伙都在欢庆之中，洞窟尽头处一个族众也没有。他费尽力气才推开巨石一角，勉强从中钻了过去，攀上阶梯，向着雪原那边张望。果然，只见雪原上空空荡荡，已经没了“新希望”号星际航船的身影。
虽在意料之中，但岩十七仍难掩失望，又重重叹息一声。正待返回洞窟，却见一道雪亮的光芒从头顶上照射下来。抬头仰望，便见那艘庞大的飞船正在缓缓降落，庞大的身躯遮盖了春季的星空。
FIN.
责编 | 宇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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