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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TALK | 做公益不能只关心自家的“田”,还要思考如何应对共同的“灾”

基金会论坛 CFF2008 2021-10-10

导读:


相比基金会领导层,一线项目官员更贴近一线,掌握着更为丰富具体的一线资讯,直接影响公益项目和行动的效果;在服务群体和NGO眼中,他们也是最直接了解基金会的渠道与窗口。但是,从行业整体来看,一线项目官员的声音总是被忽视。


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2020年会将于11月22日至27日举行,主题为“因势聚力,协创未来——变局挑战中的基金会”。围绕2020年会主题,我们推出“一线TALK”专栏,倾听项目官员的个体之声,了解他们的工作经历和成长感悟,也借此观察和透析基金会及整个行业的变化。


本期是“一线TALK”02,我们回访了五年前“来自基金会的TA访谈录”里的杨沅泽,当时他是一名基金会资助官员,目前担任浙江国富慈善基金会副秘书长。让我们一起看看五年来,他个人发展及对行业的思考生了哪些变化。


一线TALK 02

杨沅泽

现任浙江国富慈善基金会副秘书长


以下是访谈全文


谈个人成长:

多跟服务对象、社群接触,多从一线获得感悟。


您一般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学习和成长的?是否有一些方式推荐给年轻的资助官员们?


第一,碎片化的看一些行业资讯,第二,跟现在比,五年前有很多朋辈学习。当时在敦和基金会的合作项目比较多,像正荣公益基金会和吴军军,我们都是从基金会初创开始做的,大家在合作中共同学习和讨论。还有一些合作的基金会,比如说北京市西部阳光农村发展基金会和南都公益基金会,也会跟我们讲他们的积累,这些前行者的分享,特别是一些发展工作的理念,尤为珍贵。


五年后发生在我身上的变化,是以前会和同行NGO合作,和他们交流,从他们身上学习。现在在浙江国富慈善基金会,会经常去我们自己的项目地,更多是从一线获得感悟


基金会和基金会真的不一样,前段时间我出差碰到以前的同事,他们说现在去一线的机会相对来说比较少。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我推荐多跑跑一线,多跟服务对象、社群接触,让他们不只是停留在报告里,这会很不一样。


资讯方面,现在互联网很普及,有什么机会大家都看得到,如何去筛选出一些更适合自己的,才是重点。关键在于对自己的认识——认识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方式去学习或学习什么内容,很多同行也未必认识到自己真正的需求。


谈资助型基金会:

原来那些真正做资助的都去“搭台”了,谁来管那些“演员”和“节目”


和五年前相比,您观察到现在做资助的基金会多了一些吗?


我感到比较矛盾。好像偶尔会有一两家新的基金会开始做资助,但以前基金会做资助会公开发布资助计划,大家可以去寻求合作,但现在感觉这类公开的反而变少了,可能是一些基金会对自己关注的领域更清晰更熟悉了,邀约了NGO合作。所以表面上看做资助的基金会应该是增加,但真正在做资助的或是面向民间NGO的资助反而少了。


另外基金会直接对官办慈善组织的资助,无论是项目数量还是资金规模,这几年应该是增多了,不过这是各家基金会偏内部的信息,在行业资讯中不太能直接体现出来。所以做资助的基金会应该是变多了,只是资助流向发生了变化,可以公开申请的资助、对民间NGO的资助变少了。


这些基金会的资助效果如何?


要看如何理解这个问题,各基金会会公开的资讯往往都是效果很好,但我觉得资助效果还是要通过内部资讯真正获得,很少会有像资助者圆桌论坛(CDR)那样公布资助报告和经验,CDR也是以国外基金会的出版物为主,国内的还是比较少。


行业内一直有南都基金会、敦和基金会这样的基金会在做行业生态、行业基础设施建设,但有一点很奇特,就是撑着“行业支持”这杆大旗的基金会时有看到,但真正直接面向民间公益组织的资助越来越少了。


打个比喻,这些人都在“搭台”。但是以前大家都会资助一些节目、演员上台表演,现在更多的则是在资助这个舞台本身的建设。一直做资助的资助型基金会里,资助“演出节目”或“演出人员”的减少了。这次疫情,大家的筹款压力挺大的,所以北京嘉实公益基金会推出的对于教育类NGO的房租资助计划,就是一种非限定性的支持,是真正在给钱的项目,获得了很多好评。


像贝壳和链家等房产中介发布了社区营造的资助计划,这种金融或房地产跨界来做公益的基金会(虽然也是凤毛麟角),反而会真正给NGO钱做项目。

 

这是挺好玩的事情,一直做资助的、号召支持行业和人才培养的都在搭台了,真正谁去唱戏、这个戏班子有没有演员和节目没人管。反而是跨界来的人偶尔会有一两个在做这些事情。感觉像是主力球员做了替补,替补球员做了主力的事。


*图片来源网络


您现在对资助工作的理解和之前有何不同?


五年前做资助,更多的是和NGO合作,现在我所在的基金会不光和NGO合作,还会与社群、服务对象更近,资助对象在扩展


第二点,现在的资助工作离服务对象更近了以后,对他们更加理解了。以前资助的对象是NGO,他们夹在资助方跟服务对象之间。现在我们除了联系NGO外,跟服务对象也加强了联系。以前我们更多是提要求,现在会更加理解对方,会更多的站在他们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举个例子,比如我们现在在一个县域开展捐赠图书角的项目,希望这个项目能够在当地生根。但我们的合作伙伴是做规模化的,他们在每个项目点投入的时间、精力有限,往往会把资源倾斜到他们合作更久、更契合的项目点,而我们的项目点未必是最契合的。以前我们只与NGO打交道,觉得他们未必做到之前承诺的项目效果,是一种评价型的。现在,我们会想他们有自己的路径选择和使命愿景,他们能把基础服务做好就很不错了,接下来的“进阶”和“深入”需要大家一起想办法、一起投入,一起去培育当地的力量,合力的色彩会更浓。


现在还会更多地直面社群,比如接触乡村教师,也明白了他们的教学任务是一直存在的,又多了很多新的行政任务——要扶贫、要做安全等,在中西部地区的每个乡村教师都很累很忙。要他们参与到我们的项目中,确实是需要额外的热情跟兴趣,他们能来参与我们的项目就很不容易了。不会高高在上地说,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来?现在只要你愿意参与,我们就很开心,愿意去支持你,但你不来我觉得也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这是心态上的一个变化。


*点击图片,下载《倾听一线的声音——项目官员眼中的基金会与行业》,看看五年前杨沅泽对公益的态度。


另一个变化是自己去一线以后才明白的。首先就是想要做成一件事情不要着急,要耐得住,要讲究方式方法。因为是做“人”的工作,无法很严格的要求必须在多长时间里做成什么、取得多少成效。可以朝着这样的目标去努力,但最后未必会达到这个结果,而把时间放长了以后,预期的结果还是可能实现的。


比如我们的一个公费师范生的助学成长项目,从提出想法到落地经历了一年多。以前觉得这个项目半年左右就能执行落地,现在我觉得最终能实现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以前从自己的角度会觉得,完成工作指标是关键,现在我会觉得关键是我们预期想要做的事情有没有实现,比如我们并不只是简单地做助学,助学并不是我们的唯一目标,是跟学校合作、进入学校的一种路径。


最近几年国内有一些新闻,媒体采访曝出许多人遭遇校园霸凌、家暴以后,寻找老师、学校等各方帮助,但没有得到很好的救助,最后自杀或做出其他极端行为。我们就在想,制度和机制是一回事,人的能动性是另一方面,当师范生变成老师之后,如果儿童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一个教书的对象,他们能对儿童的权利和发展有不一样的理解,那当他们在遇到这些个案的时候,潜意识的反应也会不一样。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通过助学进入学校,然后跟师范生建立联结,给他们提供关于儿童发展和权利等的培训。这个事情最后还是实现了,虽然花了更长的时间。


对比以前写在报告里的助学项目,现在我们可能会更理解助学到底是为了实现什么。表面上看到的更多是助学,但与常规的助学不同,我们更看重的是提供对师范生的培训和师范生的成长,并且对于培训内容和成长方向,有了聚焦和突出。


谈职业发展困惑:

人到中年,为什么会变得“安逸”?


您目前对职业发展有困惑吗?具体是什么?和五年前有何区别?


困惑是有的,五年前的困惑更加在个体方面,自己应该怎么办?自己应该如何提升?五年后的困惑反而是变得宏观了,越来越感觉个人在时代面前是很渺小的,我们的职业发展跟社会发展息息相关,那么这个社会将何去何从?这个国家将何去何从?


我最近看到一句话,意思是说做公益不能较真。像扶贫,并不是脱贫了之后就没得做了,还是有很多可以做的,只是大家都不敢做了或者不合适去做,很多事情越来越不能做了。所以现在更多的是整个宏观环境、社会空间发生变化以后给我带来的困惑。


我之前跟最早带我入行的秘书长前辈交流,他说:大家想的是如何种好一块田,区别在于各家基金会田地的规模大小不同、种植的品种不同、肥料优劣,但你种田认真与否,规模大小如何,在洪水来临以后结果都是一样的。那我们的思考是不是可以从“如何种好田”之上再想想“如何防范或应对共同的灾害”。


当年的困惑是如何化解的呢?


心态变化了,五年前更加纠结于结果,现在是尽最大的努力适时去推进,成就成了,不成也还好,还能拿工资养家糊口。

 

所以说五年后有何区别?我在想是不是人到中年,结了婚、生活压力大了以后就变得有点安逸。感觉时间过去了,也没有什么特别应对的方法,五年前的问题好像就不存在了,并不是被解决了,而是放下了,或者说以前纠结的事现在回头看来没那么纠结了。


*点击链接,获取2020年会最新动态

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2020年会将于11月22日至27日举行,本次年会我们也将邀请不同年龄、背景基金会的代表,谈论他们眼中”基金会行业的‘变’与‘不变’。


谈基金会行业的未来:

缺乏对美好社会的向往,公益到底该向何处发展?


您对基金会行业的未来呈现悲观还是乐观基调?您觉得哪些问题在变好,哪些在变坏?


我肯定不会是乐观的基调。社会创新家前段时间发了一篇文章,是关于离开公益行业的年轻人的采访。我看了这篇文章以后觉得,正在变好的是大家对规模化和对社会大环境的反思,每个机构里都有人注意到了,都有人在想这件事,大家正经地把公益、社会发展和自己的价值理念结合在一起,这是让我觉得挺有信心的、也是让我感到正在变好的事情。


但是变坏在哪里呢?有两点,一是这些有反思的人最后都选择了离开,等于他们带着反思和失望走了,没有留下来。


第二,我看到很多年轻的从业者,或是现在主流的、有曝光度和话语权的机构和人,越来越强调如何整合社会资源去做一件事情。但整合社会资源去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样的价值和意义,对于这方面的思考并没有增加,还只是一味地投入到单纯的做事中。


一方面很多掌握话语权的大佬机构越来越强调资源整合,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人被主流话语带着走,而不是像前几年对工作和行业会反思。行业关于整个国家和社会的发展的观察和反思的发声在减少,而人云亦云的、让人热泪盈眶、热血澎湃的鸡汤倒经常见到。如果对大目标大环境没有观察、认识和思考,那具体工作方面上可能更没有目标、更迷茫困惑。


有篇文章在讨论湖北是不是公益洼地,我写了句评论说,公益怎么会有洼地呢?只有普世价值的洼地,如果失去了价值理念,那公益到底还算不算公益?如果自己内心对于整个国家社会发展、对自己、对公益没有一种价值观,只是当成一个工作去完成,即使再努力,没有对于心中美好社会的目标的话,那整个公益到底该向哪发展?


我认为从大的方面也好,小的方面也好,大家需要先有一个对自己的基础认知。如果对于社会真正的发展没有特别的关注,对于国家的发展没有特别的期许的话,那你做公益行业的工作再认真,又怎样呢?如果你没有目标,那这份认真到底应该如何去体现和反应?


下一个五年,您对个人工作和基金会行业分别有什么期待?


第一,希望这个行业还在、工作还在,希望还能养家糊口,这是现实的一点


第二,前段时间碰到了基金会论坛的全斌,他有一套自己对公益的价值观,叫“公益的原教旨主义”,我希望那些对公益有自己价值观的伙伴能够多发声。我觉得基金会论坛的年会每年都做得很棒,都有花心思在里面,比如前年把何道峰先生请来讲他理解的公益的现代化,去年把资中筠先生请来年会分享。


我们应该思考一下如何防止像“洪水”这样的自然灾害来,如果“灾害”来了,我们应该怎样做?然后再想怎样把“田”种好。希望大家不要只关心种好自己的田,只关心筹钱去买更多的秧苗和化肥,扩大自己种的田,种更多的植物,产出更多的果实。我希望可以更多的关注天气、环境、洪水,可以从对技术、规模、数字的关心,到真正关心国家社会,真正关心个人。能看到作为“人”的每个个体,看到整体的大环境,而不是沉浸在工作指标和行业数据中。


END


排版 | 陈晨  访谈 | 李奕潼  编辑 | 王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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