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光：公益部门现在和未来要做的两件事

2023年11月22日至23日，由中国社会组织促进会、北京基业长青社会组织服务中心主办的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2023年会（以下简称“2023年会”）在深圳圆满举办。

本次年会是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连续举办的第十五次年会，也是基金会伙伴们时隔四年的首次大规模线下相聚。来自全国近500家机构、1000名伙伴共聚深圳，2场主论坛、12场平行论坛和1场长青文献图书馆展览活动，从多维度解析“笃行致远——基金会的‘功’守之道”的年会主题。

本文为南都公益基金会名誉理事长徐永光在主论坛上的总结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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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永光

南都公益基金会名誉理事长

图：徐永光在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2023年会上演讲

经过一天半的努力，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2023年会顺利闭幕了。这次年会不同凡响，这是基金会行业经历三年疫情考验后重整旗鼓，以空前规模在线下隆重举行的年会，这是基金会论坛连续举办的第十五个年会，这也是基金会论坛发起机构——中国社会组织促进会重新成为主办机构的年会。这么多人一起参与这样的行业盛会，是值得庆贺的。

再过一个月，也就是12月22日，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闭幕45周年的日子。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抉择。在刚刚结束的亚太经合组织第三十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习近平主席在演讲中指出，“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5周年，我们将坚持高质量发展，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以中国式现代化为推动实现世界各国的现代化提供新机遇。”中美两国元首会谈达成了不少共识，其中有两条非常重要的共识是，当前中美应加快努力应对气候危机，同时双方同意建立人工智能政府间对话机制。习近平主席在旧金山出席美国友好团体联合欢迎宴会发表演讲时还宣布，为扩大中美两国人民特别是青少年一代交流，中方未来5年愿邀请5万名美国青少年来华交流学习。

以上几个领域都和公益部门有密切关系。假如邀请5万名美国青少年访华能够实现，他们需要了解中国的民间公益，我们拿什么来展现中国公益的软实力呢？还有，如果来访5万人，按照常规，我们出访可能是5万人的好多倍。就这一条，也是公益部门的大好机会。

谭红波代表今年年会议程小组和我沟通，希望我回顾一下公益行业发展的公信力建设和创新发展的历史，他们可能觉得老人愿意怀旧。但是我这个人并不怀旧，我总是往前看，看到现在的问题、未来的希望以及面临的挑战，还有我们应对的策略。所以我还是讲讲现在和未来。

现在的公益部门面临的问题是什么？就是刚才陶斯亮大姐所说的，公益人的信仰。我现在就回答这个问题，我们的信仰是什么？公益部门不同于政府、市场，它的存在有什么价值？

首先，你应该了解你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我觉得公益的信仰有两条是最根本的：第一，重建社会信任；第二，推动社会创新。政府有权，市场有钱，公益有什么？公益靠什么？公益必须得到社会的信任，人家才会无偿把钱给你，所以社会信任是公益的命根儿，没有信任就没有公益。这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非常重要的挑战。这几十年来，包括走过十五年的基金会论坛，还有基金会中心网，做的努力都是为了推动社会信任，或者是重拾社会对公益部门的信任。但我们现在仍然面临着信任的危机。

公益部门一定要推动社会创新。和政府相比，和市场相比，尤其是和科技发展相比，公益部门非常落后，乃至于边缘化，我们的创新力严重不足。公益部门为什么必须创新？大家看，我们国家的GDP有120万亿元，公益部门的体量不足千分之一。一个占GDP千分之一的部门，如果只做资金的搬运工，而不推动社会创新，实际上有你没你无所谓。刚才陶斯亮大姐也说到，她做很多项目都是走在政府的前面，公益部门就是要发现问题，研究创新，然后宣导社会，影响政府。公益部门应该走在前面，能够最敏锐地发现社会问题，通过创新改变社会，改变这个世界。

因此，我想重点谈谈哪些领域是公益部门要特别关注和值得创新突破的。

这次大会有几个话题我很感兴趣，比如有专门的气候变化的议题，不少专家提及数字公益和数字经济相关的内容，也提到了影响力投资。我觉得这些是未来公益部门最值得关注的。为什么这么说？未来有可能让人类走向毁灭的两件事是：第一，气候变化；第二，AI无序发展。

先说气候变化。面对气候变化这个问题，我感觉社会认知非常滞后，公众教育非常落后。据有关部门调查，认为气候变化议题很重要的中国公民占比近5.5%，也就是说95%左右的中国公民觉得气候变化和我们的关系不大，这是一个现实。人们不了解，如果任凭气候变化发展，我们的气温会升高，一旦温度上升2摄氏度，气候控制的阈值突破了2摄氏度，就是不可逆。不可逆是什么意思呢？冰川融化，整个海平面要上升70米，任何办法都挡不住。那时候，海拔十几米的北京就没有了。我们的现状是，从1994年到现在，全球冰川已经融化了3800立方公里，这有多大？我们可能没有概念，但是把这些冰铺到地上，大约相当于3.8米高的冰铺满中国的国土。

现在中国的二氧化碳排放总量在全球位居第一，因为人口多。中国有14亿人，平均每年一人碳排放9吨，每吨差不多是500多米见方空气的浓缩。人类的二氧化碳排放相当于每天在地球上爆炸60万颗广岛级原子弹。假如现在还是照着这条路线走，不加以节制，25年后人类在地球上就没法生存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就没有地方待了。

这么严重的事情，在中国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减碳是全球目标、国家战略、企业压力，但公众无感。公众无感，我们做公益的有没有责任？这关乎未来能不能存活在地球上的大事，只有少数几个基金会关注。我们有那么多做教育的基金会，为什么不把气候变化纳入？我很高兴，这次大会我们有一些机构在关注这个问题。

人工智能有可能毁灭人类，这是马斯克讲的。我告诉大家，原子弹不可能毁灭人类，为什么？因为谁也不会轻易扔原子弹，一旦扔原子弹，大家就互相毁灭。战争不会毁灭人类，但是人工智能有可能导致人类毁灭，因为人类有可能失去对人工智能的控制。还有，目前人工智能缺少一种国际协调治理机制，我非常高兴看到这次中美元首会谈谈到了人工智能的国际治理，这非常重要。

在人工智能领域，我们中国现在处于明显的劣势，人工智能就三条：算法、算力、数据。算法靠人才，如果美国的IT企业再撤走，我们的人才也会成为问题；算力靠芯片，我们的芯片库存很少了，如果美国断供，这是很麻烦的事；还有数据，人工智能是靠数据学习的，我们的数据质量也很有问题。对于人工智能来说，你给它的是天使数据，它就是天使，你给它的是魔鬼数据，它就会成为魔鬼。我们打开某些大模型，输入一些内容都是敏感词，这个数据就成了问题，相反，恰恰有些乱七八糟的数据在中国是泛滥的。所以在人工智能问题上，中国是非常弱势的。为什么要全球治理？如果没有全球治理和协调，掌握AI的霸权比掌握军事霸权还要恐怖，这非常严重，所以需要一个协调机制，不能让AI霸权来统治世界，这是一定要防止的。

这和公益有关系吗？跟公益的关系非常大。美国某所大学就AI的判断力做了一个实验（可能是一个段子）。AI是一个火车司机，前面有两条轨道，右边的轨道上有100个凡人，左边是诺贝尔奖得主，AI司机非常果断地往右边开，留下了诺贝尔奖得主。下一个题目，右边是100位诺贝尔奖得主，左边是AI，AI司机果断把道岔往100位诺贝尔奖得主那边扳去。AI的智商已经超过了100个爱因斯坦，可以碾压人类，但AI的情商可能是零。

所以，未来社会需要高情商的人类来控制AI，或和高智商的AI来共治。高情商的人类在哪里？我们培养下一代，应该培养下一代能够有高的情商、高的道德感、社会责任感和认知能力，这样的孩子未来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游刃有余。

现在有很多机构关注孩子的公益实践，关注青少年、中小学生的公益行动，这是培养情商、道德感和认知能力非常好的事情。但是，现在的青少年公益行动当中，存在着没有人给他们提供服务和指导的问题。所以，和大家披露一下，我和王振耀正和一些机构共同开发了一个中小学生公益实践支持平台，希望引起大家的关注。这个平台推出的第一个项目将是双碳行动，就是低碳行动从我做起，小手拉大手，让孩子们参与气候变化的行动，通过学习了解，再去行动，通过AI，记录每天减碳多少，比如不坐汽车减碳多少公斤。

推动影响力是公益社会创新的重要领域。我们现在有2千亿元公益财产，这2千亿元公益财产保值增值应该参与影响力投资，参与解决双碳问题、环境保护问题、乡村振兴问题以及养老和儿童等问题。9年前，第一届中国社会企业与影响力投资论坛在深圳召开；再过几天，我们要在深圳举办第9次社会企业与影响力投资论坛的年会。这是公益引导商业向善和影响力投资的重要成果。

2007年，洛克菲勒基金会首先发出了影响力投资倡议书，领导了市场投资新潮流。基金会的投资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无偿投资于社会创新，二是财产保值增值。公益部门的投资，应特别关注影响力投资，并以此去撬动市场投资基金，起码能够撬动10倍。我再给大家报告一个信息，我们正在筹建一个10亿元公益影响力投资母基金，努力撬动100亿元市场基金来做影响力投资。这方面，有几个机构已经有可靠经验和业绩，比如禹闳资本，影响力投资做了15年，主要涉及教育、医疗、环境和农业，年化收益率18%；还有绿动资本，主要做环境投资，年化收益率21%。他们做的都是股权投资，投的企业上市后退出，获得好的回报。

公益部门现在和未来要做的，就是两句话：重建社会信任，天命使然；推动社会创新，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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