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Avanci高级副总裁Laurie Fitzgerald：整车许可模式的创新初衷与5G赋能汽车产业发展
Avanci 5G车辆项目自今年8月推出以来，吸引了众多通信企业与汽车制造商纷纷入局。11月初，随着汽车制造商现代（Hyundai）、起亚（Kia）的正式加入，参与Avanci 5G车辆项目的汽车品牌已增至7家，涵盖了欧洲和亚洲的多个知名品牌。截至目前，参与该项目的许可方已达62家，其中包括华为、中兴、三星、LG、高通、爱立信、诺基亚、大唐移动等5G领域最主要的权利人。
作为简化先进技术共享方式的倡导者，去年至今，Avanci平台一直处于快速上升期。而这些成绩的背后，离不开Avanci高级副总裁Laurie Fitzgerald的领导和推动。作为专利许可领域的专业人士，Laurie与专利权人和产品制造商有着多年合作经验，涉及许可交易、专利收购和剥离等领域。任职以来，Laurie负责Avanci车辆许可平台的运营，推动平台拓展至近100个汽车品牌，且涵盖持有绝大多数3G/4G蜂窝通信标准必要专利的许可方。其被IAM杂志列入“IAM全球知识产权战略家300强”榜单，并被World IP Review杂志评为“知识产权界最具影响力女性”之一。
近日，知产财经记者有幸对Laurie Fitzgerald女士进行了深度专访。面对话筒，她详细介绍了通过Avanci平台进行专利许可的优势和整车许可模式的初衷，同时也解释了4G和5G项目的定价标准、考量因素以及5G项目为网联汽车所带来的额外价值，并畅谈了其对于业界所关注的专利持有人双重收费问题的看法和见解，以及对未来中国汽车厂商加入Avanci的期许与展望。
受访嘉宾
Laurie Fitzgerald
Avanci高级副总裁
专访内容
Q1
Avanci作为一个专利池平台，旨在简化专利许可流程，能否通过量化的指标介绍通过专利池许可与企业自身谈判许可的区别？在运营过程中Avanci的创新初衷和发展过程是怎样的，是否方便介绍？
Laurie：首先，Avanci平台旨在为汽车行业专利许可提供一个便捷高效的方式。从始至终Avanci平台都仅作为一种选项，许可方和被许可方均可选择通过Avanci达成许可合作。在参与Avanci平台后，双方依然可以进行双边专利许可。
当前已有多家汽车厂商以及诸多标准必要专利权利人参与到Avanci 4G车辆项目当中。于被许可方而言，Avanci平台的优势在于，通过一份协议即可全面获得包括2G、3G、4G在内的所有标准必要专利许可，而无需与权利人进行一对一专利许可谈判，使其效率显著提高，交易成本明显降低。除被许可方外，许可方也能从中获益。当许可人加入Avanci平台后，通过与Avanci签订一份协议，即可将其所持有的专利广泛许可给更多汽车厂商。
如果将Avanci平台一站式许可与双边许可相比，较为重要的一点认知是，加入Avanci对许可方和被许可方而言均属于妥协折中的结果。原因在于，如果专利权人与车企进行一对一双边谈判，其可以提出非标准化定制条款；而Avanci为双方提供标准化协议，条款对所有汽车制造商等同，因此专利持有人必须进行妥协。此外，每一个许可方都要共享Avanci提供的费率，当有新的许可方加入时，意味着现有许可方所获得的费率份额将会下降，这是其面临的另一个妥协。被许可方亦如此，加入Avanci平台后，被许可方也将获得标准性条款，与一对一谈判相比减少了灵活性。
但除上述提到的妥协折中之外，许可方和被许可方也能从Avanci平台获益良多。于许可方而言,其通过Avanci平台将专利广泛许可给汽车行业，从而节约公司资源，可将更多精力集中于其他事务上。对于被许可方，则可以通过Avanci获得长期许可，从而拥有可预测的许可成本，可安心在全球运营，即使进入新市场也无需担心标准必要专利许可问题。此外，汽车厂商亦可确定自身与竞争对手所获得的Avanci许可条具有一致性，费率价格均在官网呈现，公开透明。
综上所述，一对一双边谈判的条款更具灵活性，可进行个性化定制，但Avanci平台为双方提供了额外的裨益，例如简单、便利、高效、降低交易成本等，这是两者最大的区别所在。
Q2
刚刚您提到了费率份额，当许可方不断增加时，其获得的费率份额就会下降，能否举例说明？这是否会影响到许可方加入Avanci的积极性？
Laurie：因为Avanci费率价格并未变动，当前4G项目费率为20美元/车，并不会随着更多许可方加入Avanci平台而提高费用。但当新许可方加入后，意味着分享者增加，即每个许可方所得到的费率份额相应减少。
自Avanci 4G车辆项目推出以来已有7年时间，许可方数量不断增加。今年8月，Avanci推出5G车辆项目，截至目前已有超60家专利权人作为许可方参与该项目。可见费率份额的减少并未影响专利权人参与的积极性，因为随着项目不断对外推广，将有越来越多汽车厂商采纳Avanci的解决方案。即使每个专利权人的平均份额有所减少，但总体许可费收入在稳步提升。
Avanci平台4G及5G项目均已证明这是一条可行且成功的道路，技术许可所覆盖的产品也必将更加广泛。正如开始所言，参与Avanci只是一种选择，许可方与被许可方可在任何时候进行一对一双边谈判。
Q3
Avanci只在整车层别许可，而不在零部件层级，能否请您解释下具体原因？由于立场不同，也有车企认为整车授权模式为其增加了工作量及成本，对此您怎么看？考虑到一些专注于低价市场的车企和车型对智能化的需求有限，未来是否会考虑单项许可？
Laurie：Avanci作为一个独立平台，不被任何专利持有人或车企所拥有或控制。对于中介方而言，许可条款必须为许可方和被许可方所广泛接受，否则将无法完成项目。Avanci在推出任何一个许可项目前，均需要花费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去收集利益相关方的意见和反馈。以5G车辆项目为例，我个人利用超两年时间征集了专利权人和汽车行业意见，倾听双方对Avanci 5G项目的建议和想法。收集市场反馈后逐步形成许可条款，如此才能为汽车企业以及电信企业所广泛接纳。当前Avanci车辆项目的全部条款都是经反复磋商后达成的，整体意见认为整车层面许可较能被广泛接受。
我个人也赞同在整车层面许可。众所周知，汽车产业的供应链分为多个层级，相关供应商也许并不了解零部件的层级和用途。如果在整车层面进行许可，Avanci能以最为简单高效的方式追踪到市场产品数量以及产品获得许可情况，因为车企会公布其销售的车辆数据。Avanci旨在为所有参与方尽可能减少交易成本，而在整车层面许可能较好地实现这一点。
此外，一辆汽车有多个连接性的使用场景，比如有2-3个通信控制单元将用到相应模块和芯片，如果在零部件层面进行专利许可，有可能出现多次收费问题。但在整车层面进行许可，只要支付一次许可费率就可覆盖车辆制造生产过程中所有和连接性相关技术的使用。
因此，于Avanci而言，在整车层面进行许可不仅能简化流程，还可减少交易成本。当前许可双方也已达成共识，即在整车层面授权许可是更好的选择。当然专利权人在有些情况下，比如在供应链层面，可能有部件层面或其他层面许可，我们也会采取相应措施确保不进行双重计费。
上述提到，有些车企认为整车许可模式反而增加工作量，但据我个人经验而言似乎情况并非如此。相反，参与Avanci许可项目的车企表示，加入Avanci平台后减少了工作量，无需再消耗大量时间以及经济成本去了解、处理每一个专利持有者的SEP组合，能将更多时间精力投入到其他许可或研发等更为重要的事务当中。且Avanci许可覆盖了整个供应链，如果一家车企与Avanci签订许可协议，其供应商就可获得授权生产相应的连接性部件，而后销售给整车厂，如此车企无需利用过多时间一一分析不同供应商的技术授权情况，可以节省较多成本。
至于Avanci未来是否考虑单项许可，需要强调的是，Avanci自身并不能决定许可方式。因为作为平台或中介方，要综合双方需求从而达成协议，进而提供相应的许可服务。对于许可方和被许可方而言，通过Avanci进行许可合作的一大优势在于能获得全面许可，而且是全球性许可，覆盖了车企全球的销售范围，也覆盖了所有许可方全球标准必要专利组合；在整车层面，囊括了所有使用连接性的零部件及功能。因为这种全面性以及全球性，使Avanci的方案更具吸引力。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Avanci平台有一个紧急呼叫技术，经许可方同意后授权Avanci仅针对紧急呼叫功能进行单项许可。若车辆只使用到“紧急呼叫”这一个连接性功能，只需支付每辆车3美元的较低费率。这是截至目前Avanci提供的唯一一个单一功能许可，而且持续至今。但我个人认为，随着当前汽车行业的不断发展，车辆的网联程度越来越高，大部分车辆的连接性都被用于更多功能，用户使用场景也更加广泛和丰富。连接性技术为乘客及司机提供了更多、更便捷的服务，因此车辆发展的主要趋势依然是继续开发由连接性支持的多种功能。
Q4
上述提到，在供应链层面有相关措施可以避免双重收费，是否可以举例说明？
Laurie：当车企或供应商与专利许可方签订了双边许可协议，且与Avanci协议有重叠部分时，有一种机制可确保Avanci或许可方不会向车企或供应商进行双重收费。
Q5
Avanci去年宣布4G价格从每车15美元调整为每车20美元。许可价格不断上涨，是基于怎样的原因和考量？定价标准和涨幅又是如何确定的？由于涉及较多利益相关方，4G及5G许可费定价过程中是否遇到过相应的困难或问题？
Laurie：事实上，制定让市场广泛接受的条款极其困难，Avanci耗费了大量时间成本聆听许可方和被许可方意见诉求，帮助其达成共识。2022年，Avanci 4G项目费率由15美元涨至20美元，也是基于与市场参与者广泛沟通且不断调整后达成的结果。2017年12月，Avanci宣布4G项目费率为15美元，宝马作为首个许可方加入，彼时Avanci平台许可方不足20家。2022年，许可方数量升至49家。此时Avanci面临两个问题：一是许可方增长速度逐步放缓；二是现有许可方的费率份额受到极大稀释。因此，如何在许可方增长速度放缓的情况下激励更多专利持有方加入Avanci项目，以及保障现有专利持有人的发明创造获得公平合理的回报，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而提高许可费率则是破局的关键所在。当许可方增加后，Avanci平台囊括的专利技术越发广泛，如此能吸引更多被许可方加入，许可方所能获得的费率数额也将显著增长，从而形成正向的创新循环，促进Avanci项目不断繁荣发展。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自Avanci 4G项目价格从15美元提高至20美元后，9家新的专利持有人陆续加入，包括三星、华为、紫光展锐、英特尔等公司；过去三个月内，两家新的被许可方也已加入，实现了平台不断发展壮大的目标。当前Avanci平台的被许可方所获许可已涵盖2G到4G标准必要专利当中90%的专利项目，通过支付每辆车20美元的费率，可以获得所有59家许可方的4G标准必要专利许可技术以及过往所有技术。而随着被许可方数量的增加，许可方也能获得更多费率收益。和2018年相比，双方均可得到更多的附加价值。Q6
4G项目与5G项目的区别是什么？如果一个汽车厂商同时生产4G和5G网联汽车，是否需要同时支付4G项目的20美元/车和5G项目的29美元/车？此外，5G价格相较4G有增加，请问5G技术给网联汽车带来了哪些额外价值？
Laurie：5G项目的许可对象是5G网联车，使用5G连接技术；而4G项目许可仅涉及4G的连接性，不具备5G连接功能，因此只参与4G项目。如果一家车企同时销售4G网联车和5G网联车，在加入Avanci项目时，则分别参与4G、5G网联车项目即可。即同一款产品/同一辆车，只需参与一个与之对应的许可项目，无需同时支付4G及5G的许可费用。
4G和5G许可的区别在于，5G许可能获得所有许可方的2G、3G、4G、5G标准必要专利技术，其范围更加广泛。此外，两个项目的许可方也不相同，5G项目推出时间虽不长，但已有60余家许可方；4G项目已运营7年，但仍不及5G项目的许可方数量。因此，5G的接受度更加广泛。
Avanci在推出5G项目前和利益相关方进行了广泛深入沟通，听取了各方意见和反馈，以期探寻到双方均能接受的费率价格。主要有以下三个层面的考量：首先，5G项目覆盖的专利范围比4G项目更多且更广；其次，所定价格要具有吸引力，使所有5G许可方和被许可方有兴趣参与；第三，5G技术对车辆产生了更多附加值，使汽车厂商和用户体验更多的连接性技术性能。众所周知，2023年和2017年相比，车辆的连接性使用场景更加广泛。5G的定价标准主要基于上述三个考量因素。
Q7
上述提到获得5G许可的同时意味着获得了2G、3G、4G许可，但又强调一辆车只使用5G的连接技术，那么被许可方获得的2G、3G、4G有哪些价值？是否意味着可以将这些技术用到其他地方？
Laurie：并非一辆车只能使用5G技术，而是使用了5G之后可以向下兼容。事实上2G、3G、4G技术都具有兼容性，5G项目的参与者首先要以5G技术为基础，但2G、3G、4G技术在其有需要的情况下仍然可以使用。如果一辆车使用4G的通信单元，只能参与4G项目；使用5G的通信单元，就可获得5G项目许可。向下兼容是指，当5G车辆的使用场景中未检索到5G信号，会回落至4G信号甚至更低层面，此时就可使用5G许可中所包含的全部2G到4G技术。Q8
Avanci 平台上既有权利人如果出售或购买相关4G和5G标准必要专利，对于既有以及潜在被许可人有何影响？另有观点担忧既有权利人转售其非标准必要专利给第三方，尤其是NPE/PAE，从而再次向汽车企业收费。对此您怎么看？
Laurie：这是一个关键性问题。实际上Avanci的许可具有“专利粘性”，如果平台许可方将自身标准必要专利出售给Avanci之外的第三方，在许可期限内，被许可人依然可以享有专利许可保护。
这也是我个人鼓励车企尽早加入Avanci 5G车辆项目的重要原因。上述提到“专利粘性”，如果在参与Avanci项目前相关专利已被出售，之后再加入时则不能享受专利保护。但如果已经加入5G项目，此时或后续出现许可方将专利出售给平台之外第三方情况，在许可期限内被许可人依然能获得专利许可。
此外，早期加入Avanci 5G项目可以享有优惠价格。在2024年2月16日前，或在出售第一辆5G汽车前（两个日期中择靠后日期）加入5G项目均可享受优惠，即每辆车可少付3美元费率。
Q9
关于公平和透明方面，想了解Avanci平台是否存在一些未公开的许可人和被许可人？因为Avanci网站上显示目前4G项目覆盖全球近100个汽车品牌，但公布的被许可人名单和标志数量却相对较少，能否解释一下原因？
Laurie：有关Avanci官网对被许可方商标标志的使用，Avanci始终遵循被许可方适用的品牌方针。其可能要求Avanci显示被许可方的一个主要标志，或显示被许可方旗下每个单独品牌的标志，甚至也可能没有或不显示标志。
Q10
专利是有期限的，因此会存在一些过期专利，尤其是2G和3G专利。有媒体提到所有2G以及过半3G专利已经过期，但Avanci许可价格依然不变，可否请您解释下原因？Avanci 是否为已入池的专利建立了退出制度，在什么情况下专利会被清理?
Laurie：Avanci的费率分配制度规定，由独立的专利评估机构根据专利必要性为每一个许可方授予专利积分。同时Avanci也会采取相应的保障措施，在专利到期时及时撤销此前授予许可方的专利积分，确保许可方不会因过期专利而收取费用。虽然Avanci平台的专利许可费不会随专利的到期而减少，但同样在协议期限内也不会随许可方获得新的必要专利或将新许可方的标准必要专利组合添加到许可中而增加。
Q11
Avanci作为专利池的运营者，对一些实施了专利技术但又不愿意支付专利费用的公司一般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和应对方案？您认为诉讼是较为有效的解决方式吗？
Laurie：Avanci平台一站式许可为被许可方的网联汽车提供众多专利权人的全球标准必要专利组合，覆盖了车企全球的销售范围，使Avanci的被许可方拥有在任何市场销售其网联车的自由，且降低了诉讼风险。因此，大多数情况下，参与Avanci许可成为许可方和被许可方避免产生大量诉讼费用等负累的有效手段。有时汽车厂商不愿通过Avanci或双边谈判获得许可，在这种情况下，许可人可能会失去耐心，决定通过诉讼以主张标准必要专利权。根据经验来看，许可一般比诉讼更受欢迎。当确实需要第三方干预解决谈判中的未决问题时，诉讼是最后的手段。
Q12
当前Avanci智能网联汽车被许可人覆盖全球80多个汽车品牌，但截至目前还没有中国车企，请问是否已和中国车企有相关沟通？诸如比亚迪、蔚来等车型越来越智能化，获得许可的需求也逐渐变高，您预计何时会有中国车厂加入？
Laurie：我不便评论Avanci与任何一家汽车公司的沟通情况，当然也无法预测何时会有中国汽车公司获得Avanci许可，这在签署协议之前永远都无法确定。事实上，Avanci平台为车企提供了一种选择，通过一项长期协议，以公平和可预测的价格许可绝大多数蜂窝通信标准必要专利组合，且在车辆的整个生命周期内，每辆车仅需支付一次费用。当前，绝大多数世界各地的汽车公司均参与了Avanci平台，相信中国的汽车厂商也会认真考虑Avanci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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