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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才∣再生:译诗的秘密

树才 国际诗酒文化大会 2023-03-04



树才,法语翻译家诗人



再生:译诗的秘密


树才



导读:2020年11月17日,国际诗酒文化大会暨"一带一路"背景下的世界诗歌译介与国际传播圆桌会议正式举行,著名法语翻译家、诗人树才先生在会上做了精彩发言。关于诗歌翻译,他提出了 “再生理论”。“再生”有三层含义:一是译诗文本的“再生产”,二是译诗生命的“再生成”,三是译诗接受的“再生长”。

一个译者,如果他自己是诗人,那么他在译诗中呈现的词汇、节奏、韵律,你会搞不清楚他究竟是翻译过来的还是创作出来的。这就涉及到译者的“诚实”问题。译诗这项跨语言的语言劳作,对译者提出了一种双重的“诚实”要求:一是外语水平,即精通一门外语的程度;二是母语表达(“再生”更体现在这一阶段),即能否让一首译诗在译者的母语(译入语)中成为一首诗。应该说,翻译诗歌是一种磁器活儿,你没有外语这个金钢钻,就连翻译的资格都没有;话说回来,如果你只拥有外语而不具备“诗的能力”,金钢钻的尖儿就会自己折断,自然也就抵达不了诗。这个金钢钻必须是双重的,才能迎接翻译一首诗的挑战。

声音的形式,在一首现代诗里,我理解为节奏,而不是押韵。勉强押韵的努力,从译诗的效果上看,事倍功半。诗的原理是自由,你把你身上的语言潜能都调动起来,把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得最生动、最形象、最有表现力,这就是诗歌最朴素、最简单的目标。抵达这一目标最重要,押不押韵是次要的。波德莱尔自己也是一个了不起的翻译家,他把美国作家爱伦·坡的作品译成法语。有人指责他模仿爱伦·坡,他在1864年6月20日的一封信中解释说:“您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耐心地翻译坡的作品吗?因为他像我。我第一次翻开他的书时,我的心就充满了恐怖和惊喜,不仅看到了我梦想着的主题,而且看到了我想过的句子……”他和爱伦·坡之间,不分你我了!他脑子里想过的话,三十年前就被爱伦·坡写岀来了。译者和作者能有这样的相遇和默契,真是奇迹。

诗歌翻译是谜一样的东西。我反对“原文决定论”,更倾向于“译者决定论”。主宰中国翻译界的,基本上是原文决定论。人们死死抱住严复的“信达雅”,奉为神明。其实你只要细心考察一下严复的翻译实践,就能明白,“信达雅”只是他的一时之论,一种理想构架。严复的翻译实践,恰恰是对他自己提出的“信达雅”的最有力反驳。确实,必须尊重原文。这是一个原则。因为一切译文都必须从原文中化出;原文是先来,译文是后到,从时间顺序上,原文天然地先于原文(它是一种先于译文的文本存在)。但是,所谓“原汁原味地翻译”,所谓“全面完整准确地理解原文”,所谓“原意是这样而不是那样”……凡此种种,对于诗歌翻译来说,真是痴人说梦,完全不顾实际发生。须知,原文要变成译文,中间需要经过译者这个搅拌机。水、沙子、石子等等,要变成混凝土,就得通过搅拌机的搅拌。搅拌机很吓人,而译者就是这台搅拌机。

一首现代诗是语言的生成,它的译文也一样,也必须是语言的“再次生成”,否则不可能有译入语言的诗性活力。所以,关于诗歌翻译,我提出了一种“再生理论”。“再生”有三层含义:一是译诗文本的“再生产”,二是译诗生命的“再生成”,三是译诗接受的“再生长”。我呼吁,不能再静态地只研究“原文-译文”二者之间的影响关系了,而应该引入“译者”这最重要的一维,把“原文-译文”这种二维对应关系转型为“原文-译者-译文”这种三维立体关系。这三者之间构成一种互缠的立体空间,能让我们窥见翻译一首诗的过程中更真实、更隐蔽的各种形态。译诗译诗,关键是译(译诗是一桩磁器活儿,得有金刚钻,这个金刚钻就是外语能力);译诗译诗,译的是诗(诗性的译文活力,只能通过译者的心-脑努力才有可能“再生”)。还要强调两点:一,原文和译文之间的关系,不是一与一,而是一与多;二,不管谁译,也不管是从哪一种语言译入另一种语言,译诗总是原诗的另一首(永远不会是同一首)。

中国现代诗有一个来源,就是翻译诗歌。诗歌翻译同翻译诗歌,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诗歌翻译”只有积累到了一定的年份,译作数量才能达到“翻译诗歌”的规模。你去看中国一百多年的现代诗歌史,诗人和译者两个身份兼具的重要诗人,估计占50%以上。诗歌翻译与诗歌创作之间,诗人与译者之间,不是简单的影响的关系,而是“S”型的交互渗透关系,二者互相影响。戴望舒写《雨巷》时,敏感多情,一定会对波德莱尔、魏尔伦诗作中的音乐性感兴趣;后来入世渐深,他就反思自己以前的诗学:诗歌不能只满足于表面的音乐效果。诗歌声音的效果,有时是深沉的、微妙的,有时是表面的、肤浅的,诗句有声音效果,其实是语言自带的、最普通不过的语言现象。所以,当他想把自己惨痛的经历写进诗中,当他写《我用残损的手掌》时,他就一定会更注重形象的作用,像“触摸”这样的动作和形象,就在诗里成了主要内容。

一首诗,我总觉得,起码有两层意义:一层是可见的,诉诸于眼睛,让目光在遭遇它时读懂它的意思,另一层则是不可见的,敞开给耳朵,让耳朵不经意间就听懂了它的声音。这两层意义,也是两种形式吧:一是意义形式,是可解释的,让意义变得显豁,二是声音形式,是只可听的,只能在倾听中领悟……很显然,声音形式更神秘,也更难进入。因为入心,总是难的。声音有穿透力,能直抵人心。翻译一首诗的时候,意义形式,相对来说容易一些,说到底,没有弄不懂的意思。当然,隐喻让意思不确定,飘忽起来。这是另一个难题;声音形式,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不可译的,它是翻译的边界或极限,因为它无形,不可见,但又不是没有,不不,它恰恰是最致命的有,它像气一样,流贯在一首诗的字里行间……如果能把声音形式在一首译诗中“再生”,即重新活过来一次,那么,这首译诗才会真正有一种诗的意味了!外语差的译者,意义形式,应该能够把握,多花功夫或者请教人就是了,但声音形式,非得你的外语水平“足够好”(这是诗的致命的语言敏感)才行,任何人都无法从外部帮助你,因为声音是粘附着词语的,它风一样移动着,你只能感觉、感知、感悟它,而且必须用心。

翻译像一面多棱镜,折射出诗歌的不同面相。 翻译不仅是诗歌文本“再生产”的一种方式,还是诗意“再生成”的一个过程,也是译诗“再生长”的一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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