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的今天：柏林墙倒塌48小时全记录

1989年11月9日晚上，东德一位名叫克雷切尔（Werner Krätschell ）的牧师，从新闻听说柏林墙开放了。他不敢相信，但还是带着女儿去距离他们最近的检查站看看情况。当他的车驶入平时被封锁的禁区时，克雷切尔摇下车窗问边境警卫：“我是在做梦还是真的？”警卫说：“你在做梦。” 那天晚上，做了同一个梦的人，还有当时35岁的安格拉·默克尔。

30年后的今天，默克尔以德国总理的身份说：把东方与西方制度分割的屏障已经成为历史。没有任何一堵墙能够限制人民的自由，再高再长也能够被突破。

默克尔在柏林墙遗址上放上了一朵玫瑰

纪念日这一天公众也来到柏林墙遗址放上玫瑰

柏林墙始建于1961年8月13日，全长167.8公里，是东德政府环绕西柏林边境修筑的全封闭边防系统。1989年11月9日，东德政府发言人沙博夫斯基“意外”宣布东德公民“立即”恢复出行自由，历史性的剧变由此开始。

1989年11月9日

0AM

柏林墙建立起的第10316天。这座墙由东德农场的液态肥料与混凝土而搭建。自1961年以来，共有5000名东德人成功逃离前往西德，其中一半人是东德士兵。而不幸丧生的人有138人。

西德的墙上则涂满了各种涂鸦，最有名的一句是“Die Mauer Muss Weg”（此堵墙必须倒）

7am

一个深秋的早晨，空气中弥漫着东德工厂里散发出来的硫磺味，在东德边境警察的脚下，总共有40多个逃生的隧道残迹。大部分都是东德人所挖,但也有一些是西德的人挖的，为了救他们在东德的朋友和亲戚。

8am

早晨的通勤已经开始。隔离墙两侧：西柏林有漂亮的商店和光线充足的街道，而东柏林的通勤者正走过炸弹遗址和仍然充满二战弹孔的建筑物。

10am

自从11月1日与捷克斯洛伐克的边界开放以来，很多东德开始使用这条路线前往西德。而在东柏林，医院缺少医生，一些学校因许多教师离职而关闭。

当天早晨，东德的报纸德意志新闻(Neues Deutschland)发文恳求读者：“我们请求大家，留在我们的祖国，留在我们身边。”

在靠近七个边境口岸中最著名的查理检查站（Charlie Checkpoint）的内政部大楼内，四名官员正在开会，代表东德政治局制定新的旅行法规，以处理通过捷克斯洛伐克的外逃者。

4pm

东德领导人同意新规定: 东德人将被允许前往西德旅行，但前提是必须提交申请。持有效签证的护照最多可访问30天。

政府知道只有一小部分人拥有护照，而新护照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处理。他们希望有序的排队从早上的护照办公室开始。柏林墙将保持关闭状态。

5:40 pm

东德领导人科伦茨（Egon Krenz）将最新的旅游政策文件交给了政府发言人古特·沙波夫斯基（Gunter Shabowski）。他将在当晚的新闻发布会上现场向公众通报这一新规定。

科伦茨当时对于新的政策将有效防止人员大规模外流充满信心，他说：“朋友们，这一个政策将会对我们带来好处。”

6pm

东柏林的国际新闻中心的大房间中挤满了世界各地的媒体，沙波夫斯基欢迎了所有人，但是他当时已经非常疲惫且心事重重。

他其实并没有参加当天下午的高级别会议，也没有完整的阅读相关会议文件，只是在车里粗略地扫了一遍。他依然以日常套路从有关最新的部长任命和关于改革的沉闷内容开始。

1989年11月9日沙波夫斯基记者会现场

6:30pm

在查理检查站，东德警卫人员正在用双筒望远镜盯住边界另一边的咖啡厅艾德勒（Cafe Adler）迷人的女服务员。这是他们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29岁的阿斯特丽·本娜（Astrid Benner）知道她在被东德的警卫人员用望远镜监视，她不但不在意，反而为他们感到难过：“另外那边真是太令人忧桑了。”

6:53pm

记者会上，沙博夫斯基开始宣读新的旅行政策。电视灯的强光照得他直冒汗，但他还是尽力来照本宣科的读出最新文件内容。

沙博夫斯基说：“我们今天已经决定实施一项法规，允许所有东德公民从任何一个边境口岸离开东德。”

记者大喊到：这是否意味着没有护照也可以离开？，而且至关重要的是，这项政策何时生效？沙博夫斯基挠头，翻阅文件，然后说： “据我所知，即刻生效。”

7:01pm

新闻发布会结束时，最大的过境点博恩霍姆大街（Bornholmer Strasse）负责人贾格中校（Harald Jager）对着电视大喊：“BS（胡扯）！”

年轻时的贾格中校

贾格是国家安全部的成员，他打电话给上司鲁迪·齐根霍恩（Rudi Ziegenhorn）上校赶紧了解情况。齐根霍恩告诉他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贾格从18岁起就在这里担任边防警察，并参与过柏林墙的修建，他预感到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

7:05pm

美联社头条标题：“东德开放边境”

7:15pm

80名东柏林人以惊人的速度到达位于Invaliden Strasse，Heinrich-Heine-Strasse和Bornholmer Strasse的三处检查站，并要求警卫人员放行。他们被告知通过边境需要护照与签证，明天再来。

一位名为阿拉姆·拉多姆斯基（Aram Radomski）的人走到了一家酒吧里，这是他和朋友们常常聚会的地方。他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了沙波夫斯基的新闻发布会，希望能有朋友一起和他验证沙波夫斯基新闻中的意思。

他怂恿几个朋友一起来到最近的边境检查点，只有一个名为希格·谢夫克（Siggi Schefke）的朋友与他一同前行。拉多姆斯基对着不肯与他一起去的朋友喊道：“如果两个小时后我们没有回来，我们已经在西德了。”

西柏林这边的Adler咖啡厅的老板阿尔布雷赫·劳（Albrechet Rau）在收音机上听到了新闻，他对着阿斯特丽说：“明天这里会见到成千上万的人，这里会是他们的第一站。”

7:50pm

阿尔布雷赫在查理检查站，正向东德卫兵运送一个装有咖啡，起泡酒和酒杯的托盘。阿斯特丽和她的一些老顾客一起来帮忙。

当他们越过东西德边境的白漆警告线时，两名东德警卫队从他们的小屋中出来。阿斯特丽表示她为他们提供香槟，但却被告之请她回去。

阿斯特丽表示：“我们正在一起庆祝振奋人心的一天，你们难道不想一起加入吗？”她得到的是两位东德警卫冰冷的回复是：“不，不，我们不需要，请回去。”

阿尔布雷赫与阿斯特丽回到了警戒线以内，与西柏林这边的人一起分享香槟，并且耐心的等待着他们的“客人”的到来。

8 pm

西德电视台ARD宣布“这是历史性的一天”。新闻解读人汉斯·约阿希姆·弗里德里希斯（Hanns Joachim Friedrichs）激动的表示：“东德正在开放边界。柏林围墙的大门敞开着。”

8:15pm

在博恩霍尔默大街的十字路口，已经聚集了数百人，而且局面逐渐紧张。贾格中校担心他的士兵可能向人群开枪或人群可能试图抢劫武器。

他还不知道其他边境口岸发生了什么，因为只有国家安全部才能与所有七个检查站进行通信。

8:47pm

今天下午开始的东德政府政治局会议终于结束。他们还不知道在沙博夫斯基的新闻发布会上发生了什么或在边境发生了什么。

9pm

拉多姆斯基和谢夫克在博恩霍尔默大街（Bornholmer Strasse）的检查站大声要求允许通过。他们当时随身携带了西德的货币马克，这也是为前往西德做好的准备。 

在附近的军营中，贾格中校正在给国家安全部总部打电话，再次询问该怎么做。他们告诉他将最激进的成员从人群中拉出来，让他们进入西德，称其为“放任自流的解决方案”。贾格对此心存疑虑，但同意执行。

拉多姆斯基和谢夫克从人群中被拉了出来，他们的文件都被加盖了戳。戳印也故意压在了他们的照片ID上，这样使得他们的公民身份无效。这也是“冷却处理”的一部分————一种将麻烦制造者拒之门外的技巧。 

当拉多姆斯基和谢夫克走向西德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东德公民。

9:10pm

到了西柏林后，激动不已的拉多姆斯基和谢夫克跳上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一看他们的老式服装就知道这俩人来自东德，司机试图将他们赶下车，因为他们的货币一文不值。俩人急忙亮出了身上的西德马克。

拉多姆斯基和谢夫克要求司机带他们去谢夫克此前在匈牙利遇见的朋友家里。他们付钱给司机后，告诉他说：“回到那座桥，你今晚会赚很多钱！”

9:30pm

在查理检查站，电话一直不停响。因为世界各地的广播电视台都在电话簿中查到这里的电话，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警卫们被问到最多的一个问题是：“请告诉我们现在你在窗外看到了什么？”

站点中的美国守卫看到了大概有1000人聚集在外，其中有100人已经来到了边境线上，警卫正在将他们推离到白色警戒线之外。

1989年11月9日晚的查理检查站

10:00pm

西德总理科尔（Helmut Kohl）正在对波兰进行为期六天的访问，其中第一天国宴刚刚结束。

科尔当晚正在波兰访问 

柏林的混乱谣言传到了他这里，他给波恩的媒体顾问爱德华·阿克曼（Eduard Ackermann）打了个电话。顾问激动地对他说：“总理先生，墙正在倒塌！”“你确定吗？”科尔还开玩笑问阿克曼是否在喝酒。

这时，一对只想快速看一下西柏林的东德夫妇，回到了家里快睡着的孩子身边。但是他们的身份证照片已经被盖章作废，边防人员拒绝让他们通过。但贾格中校告诉这对夫妇，他将对他们的情况作例外处理，并让他们通过。

10:10pm

国家安全部的负责官员米尔克（Erich Mielke）打电话给东德领导人克伦茨，向他简要介绍柏林墙的混乱情况。

克伦茨面临一个选择：通过引入坦克来关闭边界，或者打开检查站让事情顺利进行。最后他决定什么都不做。

自11月7日以来，国家安全部一直在烧毁敏感文件，尤其是那些在东德人口中确定其庞大的线人网络的文件。

在华沙，科尔总理大臣们用当时唯一的酒在家里举杯庆祝，这是波兰人送来的一瓶克里米亚起泡酒，相当于苏联的香槟。

10:30pm

东德电视台新闻还在呼吁那些希望离开的公民先去申请护照和登记处，提出正式申请。电视上说：“离开东德必须先申请！”但是大多数观众收听的是西德电视台。

11:00pm

东德军队已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同时，在查理检查站聚集的人群变得越来越多，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但美国边境军队决定不清理这个地区。一位美军军官所说：“我们只需要让静待事情的发生。这是属于德国人民的时刻。”

11:30pm

勃兰登堡门旁的“墙”部分具有宽而平坦的顶部，而不是带刺的铁丝网，因此东德人可以在其顶部攀登，其危险的功用被电视摄像机的灯光照亮。

在博恩霍尔默大街的过境点，贾格中校听到成千上万的同胞在高喊：“打开大门！打开大门！”

贾格越来越担心他的部下可能遭到袭击，因此他打电话给指挥官齐根霍恩上校，并直率地告诉他：“我将结束所有控制，并让人民撤离。”齐根霍恩没有同意，但贾格挂断电话，然后命令将门打开。

11:40pm

克伦茨正在致电政府官方发言人沙博夫斯基，他的新闻发布会是当晚历史性事件的起因。克伦茨胸有成竹：“今天要离开的人会回来。”

在博恩霍尔默大街，贾格中校几乎泪流满面，他看着人群从他身边流向西方。他的一名警卫斯托斯（Helmut Stoss）想说：“过去20年来，我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

11:59pm

在查理检查站，墙两侧的人群开始互相呼唤。在东边，他们大喊：“让我走！让我们走！”在西方，他们回答：“来吧！来吧！”

检查站已经是一片混乱

在艾德勒咖啡厅，女服务员阿斯特丽听到叫喊声，并看到无能为力的东德卫兵用双筒望远镜看着人群。她说：“他们束手无策。”

1989年11月10日

0am

贾格中校打电话给妻子说，他打开了检查站，要到早上才回家。妻子听完之后笑着说：“你在开玩笑！”

0:12am

在艾德勒咖啡厅，一个男人大声喊叫：“我是第一个！我是第一个！”所有客户都鼓掌。他问女服务员阿斯特丽，她是否可以在他的手上，盖上咖啡馆在账单上印的墨水戳。他想证明自己确实去过西德。

艾德勒咖啡厅

喝完啤酒后，这名男子在自己的手背上自豪地留下了一个印记，这是咖啡馆的地址：Cafe Adler Friedrichstrasse 206 1000 Berlin 61 Tel：[phone]。

0:15am

在勃兰登堡门，东德警卫人员向城墙顶上的人们用消防水的水管冲射。

但是柔软的水管中喷出的水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因为它上面全是孔。一些被水冲倒的狂欢者被迫倒下，一个带着雨伞的年轻人仍然反抗。

在Sonnenallee检查站，警卫人员打电话给国家安全部，说他们正在“打开一切”。现在所有的边境口岸都开放。

1:00am

跨越边境的成千上万的东德人之一是名叫安格拉·默克尔的35岁妇女。

11月9日晚上是默克尔的“桑拿夜”，她当天晚上不慌不忙从中央物理化学研究所下班，与朋友一起去享受她每周四的桑拿夜。默克尔心想，不着急去西德，如果柏林墙开了，关上就很难。所以桑拿过后，默克尔还跟朋友去喝了瓶啤酒，在凌晨1点才加入到了前往西德的大部队。

16年后，她成为了德国总理。

2:00am

艾德勒咖啡馆的啤酒和香槟已经全部告罄，酒店关门。有从丹麦和奥地利来的游客也来到这里，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大街上挤满了人们，他们在收音机和录音机中播放音乐。

5:00am

在波茨坦广场，柏林墙西侧的柏林人听到电钻和大锤的声音。不久，混凝土中开始出现孔洞。

数百名来自东方和西方的柏林人带着锤子和凿子来到这里，以获得属于自己的冷战纪念品，并因此获得了“啄木鸟”的绰号。墙上的瞭望塔已经彻底空了。

天亮后的查理检查站已经人满为患

10:00am

在伦敦，撒切尔夫人首相在唐宁街10号举行一场临时新闻发布会。一位记者要求她对柏林的事件做出反应。她回答：“我认为这是自由的美好一天。”

私下里，撒切尔夫人在前一天晚上被西德议会的场面吓坏了，当时政客们听到柏林的消息时，所有人都站着唱着德国国歌。

柏林墙上已经出现了新的涂鸦。此墙必倒已变成“ Die Mauer Ist Weg”(此墙已倒)。

在此后的三天内，有三百万东德人来到了西柏林。1990年7月，东德人开始使用德国马克作为货币。同年10月3日，东西德合并后重新统一。柏林墙的某些部分以当代艺术品的形式在拍卖会上出售，数百吨被用作道路建设的瓦砾。不到两年的时间，柏林墙剩下的只是一小部分被保留为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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