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荷 塘 冬 韵

荷 塘 冬 韵

文/图：王光全

冬至过后，数九严寒。早晨还缩在暖融融的被窝里睡得天昏地暗，电话铃声突然大作，是老摄友呼兄打来的，说是约我一道去拍冬荷。我说“冬天的荷恐怕早就该收头归土了吧，哪有可拍的？”

呼兄听了，电话那头笑得是“嚯嚯嚯”的，说：“兄弟，你这就叫孤陋寡闻了不是？跟你说哈，荷塘，无论哪个季节都各有千秋，亲眼目睹便知分晓。”

听呼兄说得真诚，不像撒谎扯咸淡，想必老摄影家毕竟见多识广慧眼独具，或许有道理，即刻激起了我的摄影兴致。尽管自己夏荷、秋荷、残荷都拍过不少，却从未见过更未拍过冬荷，便爽快答应一同前往见识见识尝试尝试亦无妨，放飞思绪，陶冶情操，消遣锻炼两不误，练技交流两促进，遇有合适风景也就拍它几张图个欢喜。得，一拍即合，退休老者儿剩人一枚，也没啥牵扯的，说走就走。

目的地离城不远，就一小时车程的样子。上午十点左右，我俩老摄鬼就已站到了荷塘坎上。荷塘位于川南丘陵小山沟沟里，规模不算小，估摸着也有三五百亩地吧，是一康养基地以土地流转模式倾力打造的，有深水塘，也有浅水农田，沿一条主沟及三条分支呈树枝放射状梯次布局。

举目四下，此时的荷塘薄雾飘渺游人罕至，早已不见夏日葱葱郁郁的碧波荡漾，南宋诗人杨万里笔下“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种生机怏然的繁茂景象已荡然无存，听不到蛙鸣鸟语，见不着蝶舞鱼翔，既没了“泛舟荷花池，采莲又品藕”的欢快情趣，也没了“荷香四溢，沁人心脾”的感同身受，显得冷冷清清格外萧条，呈现出一派斑驳苍凉的褐色风情，给人一种历尽沧桑的凋零衰败印象。偶有几只白鹭飞临造访，觅到食物叼着就匆匆飞走了，仿佛是急着赶回巢哺乳幼仔一般，在水面划过一道道白色弧线，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三五成群羽丰体硕的大麻鸭畅游穿梭其间，它们个个都似花样游泳健将，此刻正以不同姿态尽情施展着各自的表演才华，活灵活现演绎着精彩纷呈的节目，给孤寂的冬日荷塘增添了不少生机与活力——它们有的扑腾着双翅，生龙活虎般互相追逐嬉戏玩得正欢。有的一个猛子扎下去，老远才浮出身来，高昂着头嘎嘎嘎欢叫着，仿佛炫耀自己高强的潜水本领，以此博得异性芳心。有的倒栽葱式上半身钻进水里寻食，两只红掌似扁舟双桨不停划水保持着身体平衡，翘着肥臀尾翼左右摇晃着，活脱脱的“鸭鸭版”水上芭蕾，挺有趣的。有的正忙着打理各自卫生，它们时而扭转脖颈用嘴轻夹拨弄着羽毛认真梳理着，时而偏着头浇水或用翅膀轻拍水面扇起水花清洗全身，宛如一群爱美少女正忙着梳妆打扮似的。有的爬上岸边游道，如同一群快乐孩童，逍遥自在，各自为阵。它们或趴在地上睁只眼闭只眼似睡非睡养精蓄锐；或大摇大摆漫步小道，像是为了接受将军检阅正操练着正步；或振翅伸腿扭动着身姿，俨然一群没有受过集训的小学生做着广播体操，其动作极不规范整齐；或单腿独立，扭转头将其嘴壳插入翅膀中间捂着，貌似就只有嘴壳最怕冷似的。

游道亦非鸭鸭们独享自由的天堂，偶尔也会有乡民路过惊扰，每遇此等情形，胆小的就像是见到饿狼张着血盆大口般扑来了，惊恐万状一哄而起，嘎嘎嘎惊叫着张开双翅连飞带跑仓惶逃窜；胆大的则似“钟鼓楼的麻雀——吓定了”，一副见惯不惊习以为常的样子，待人走到近前，便伸长脖子轻轻叫着，宛若遇见老熟人一样，热情友好地打着“你好你好”的招呼，然后才慢条斯理站起身，一瘸一拐翩翩起舞般挪开肥硕身子让出道来。

一对雌雄鸭鸭如同情侣般并排着比翼前行，卿卿我我恍若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样子甚是亲热，活像一对戏水鸳鸯打情骂俏般坦露着各自心曲，恬不知耻在同伴面前秀着恩爱。

一只大麻鸭捕得一条小鱼叼着，狼吞虎咽洋洋自得。其余鸭鸭见之，岂容独食，眼红眼黑群起夺之，谁都想啄上一嘴沾沾鱼腥打个现成牙祭，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夺食大战：叼鱼者惶惶如惊弓之鸟，闪转腾挪四面楚歌，夺食者急急似离弦之箭，围追堵截八方出击，瞬间吸住了我的视线。旁观着它们激烈争夺的场面，我也跟着揪心，并为叼鱼者的境遇捏着一把冷汗。博弈结局：叼鱼者技高一筹保住美餐，夺食者徒劳无功枉费体力。哟嗬，我原以为，惟人世间尚有可能为争权夺利而出现明争暗斗拳脚相交之情形，却不曾想，鸭界亦然。

微风吹皱水面泛起层层涟漪，零零星星疏疏密密的荷之残茎败叶悄无声息伴着瑟瑟寒风，摇曳着枯瘦身姿，昭示着往日风采。它们有的亭亭玉立，挺直高傲身躯仰天放歌，其情形甚是悲壮与豪迈，彰显着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气质；有的垂首低语，仿佛说着悄悄话，抑或是向路人倾诉自己走过的风霜雪雨；有的三五成堆勾肩搭背，与相邻的莲茎或水面倒影融合一体，构成各式各样的多边形几何图案、五线谱乃至阿拉伯数字，几乎26个英文字母都能在荷塘里找得齐全，透过呼兄拍的一张照片，我一下子就联想到IC的行业符号，可谓千姿百态妙趣横生，勾勒出极其简约浪漫的图形线条之魅力，魔幻般给人以极其强悍的视觉冲击。

假如数学家看到这些线条图形，说不定立刻就会欣喜若狂地联想到该用哪些公式定理，去测算求证它们的长度与面积、相似或全等；假如音乐家路过于此，保不准也会立刻情不自禁地俯身这些五线谱上填写音符，谱写出震撼心灵的动人乐章；假如诗人、作家、画家、摄影家等等文学艺术家们观得此景，想必也定会激情飞扬灵感勃发挥毫泼墨，创作出旷世之作；假如……

哎哟喂，真没想到这冬天的荷塘，简直是太美太精彩了吧！我的思绪还在联想王国里飞翔，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赞叹。循声望去，不远处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位靓妹儿，一袭红袍长衫统至小腿，裹出了匀称身段儿，头戴灰色防寒帽，胸前的鹅绒色长围巾随风飘逸着，正举起相机对焦拍摄，同时大声惊叹着，或许也是好摄之辈吧，给冬日荷塘描上了一抹绚丽的浓墨重彩。

枯叶缀荷塘，曾经傲靓妆。

寒冬霜雪染，满目尽悲凉。

哦，凛冽寒风，似乎给冬日荷塘注入了非同寻常的生命力，似魔力无穷的刻刀，雕刻出如此别开生面的生动画卷，展示着动人心魄的别样风采，真是另有一番韵味。

哦，冬日荷塘，原来如此曼妙如此震撼，捧献给世人一种凄凉孤寂之美，如诗如画，如醉如痴，如梦如幻，简直令人赏心悦目叹为观止。

哦，冬日残荷，没有雍荣华贵的衣衫，没有花团锦簇的妖艳，低调而不张扬，折腰也不倒下，恰似傲霜斗雪的风骨，伫立寒风中高歌着生命的绝唱！

想想但凡为人者也应如此，理当要有冬荷那种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的风骨与气节，身处逆境，知难而进迎难而上，世上没有迈不过的坎儿，也没有战胜不了的艰难险阻；面对当下的物欲横流，不趋炎附势追名逐利，不染世俗风尘，挡得住诱惑，把得住底线，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挺直腰板，洁身自好，当是立身之本，好日子方得长顺久安。古今中外的历史与实践早已证明并将继续证明，这是千真万确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久违了，冬日荷塘，此行不枉矣！此时此刻，我的灵魂倏然之间也发出了如此呐喊。

我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忙翻出后备箱里的筒靴换上，像打了鸡血一样抓起相机直奔水边，试图找到最佳的摄影位置与角度，以最快速度用镜头刻录下荷塘最精彩动人的画面，惟恐跑慢了就会失掉最佳拍摄时机似的。

川南的冬季，太阳很少露面，老天爷的脸总是阴沉沉泪兮兮的，刺骨寒风直钻背心，不一会儿就冻得我俩眼泪鼻涕一个劲儿往下淌，就连手脚都冻得有些不利索了，我俩依然热情不减，越拍越有兴致，越拍越有情趣。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除中午匆匆赶往附近小镇苍蝇小馆，草草扒完一碗豆花饭，我俩就这么一直沿着荷塘走走停停边寻边拍，生怕漏掉心仪之景而心生遗憾，心里总似有个声音反复提醒着：“冬日荷塘，美不胜收，多拍点儿，多拍点儿。”

荷塘岸边的干茅草足有一人多高，有些地方需得钻进去才能拍到照片。我俩不顾一切往里钻，可这一钻就整拐了，毛茸茸的草穗扑满全身，黏着衣裤很费劲儿都弄不掉，烦。我又急忙跑回车上，翻出备用雨衣套着，烦恼迎刃而解。呼兄见状，嬉笑着调侃道：“哟，还有秘密武器嗦，给我也拿一套嘛。”我双手一摊笑而不语。此意他懂，一笑了然。

我俩拍相专注拍兴正浓，或许常人见了好生困惑：如此天寒地冻，如此执着艰辛，几个小时围着烂水凼凼转圈圈不离不弃，到底为了哪般？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出了啥毛病，就是被哪路神仙施了定身魔咒拴在那里挪不动窝了。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抑或不懂摄影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镜头里的冬日荷塘会是多么的美丽，也就无法理解这种美丽一定会给摄影人注入一种类似兴奋剂般无与伦比的拍摄激情，也就更无法理解摄影人在此拍摄过程之中所享受到的种种乐趣。

“尽是些破斗斗烂秆秆的，照出来是个啥样呢？”塘边几位垂钓翁看到我俩拍得那么起劲儿，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近处两位索性起身提着竹编取暖烘笼围过来好奇地问道。守着主人垂钓的一只小狗，也“汪汪汪”叫着，撵着主人屁股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凑热闹。

“烂有烂的韵味，破有破的魅力，好看不好看，看了才知道。”呼兄笑呵呵回应着，翻出相机里刚拍的照片递到他们眼前炫耀，脸上流露出满满的成就感。

“哎哟哟，不错不错，那些肉眼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照出来确实好看得很哈！”三颗脑袋碰拢一堆睁大眼睛翻阅了几张照片，都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很美很美，个个赞不绝口，笑颜灿烂如花。

冬日荷塘，已深深吸引着我，同呼兄闯过一次还意犹未尽，回到家里都还恋恋不舍魂牵梦绕的，于是我又独闯了两次，每次都有新的发现，每次都有新的收获，总感觉有太多太多的美景拍不完赏不够，总感觉有太多太多的奥妙等着人们去发现去挖掘……

法国著名雕塑家罗丹早就说过：“世界上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几次冬闯荷塘，真乃收获满满，这倒不仅局限于赏到了冬荷风采，操练了摄影技艺，更在于乡村空气清新，远离城市喧嚣，心情舒畅愉悦，最最重要的，还在于我的思想灵魂受到了冬荷高贵品质的一次深刻洗礼，深受启迪，受益匪浅。惟愿我所拍的照片连同本文一起，能够尽情表现冬日荷塘的别样之美。

往期导读：

主办：泸州市警察协会、泸州公安文联

编委主任：易强主编：黄建军本期责编：鄢德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