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那些青春无关风月

那些青春无关风月

文|蒋永梅

二十年后的重逢

3D咖啡吧。C2座。远远地，就看到她了。浅紫色的大衣，灰色英伦风的格子裙，大波浪的卷卷长发，额前斜斜的气质刘海，自上而下渗透着成熟女人的优雅与风度。此时，她正安静地窝在柔软的沙发里，低头啜饮面前的卡布其诺，右手不经意地翻开一本时尚杂志。“龙小菲！”我站在不远处，又是招手又是跺脚，语调里充满了惊喜和兴奋。她猛一抬头，“顾敏敏，真的是你！”我们各自奔向对方，很自然地拥抱，不顾形象地嬉笑开了。她拉我坐到她的对面，嘴里不停地念叨“二十年没见了，二十年啊，你说这时间都去哪儿了，怎么二十年就这么轻易地过去了呢？”说话间，我们的眼角都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是的，二十年不见的好朋友，竟半点没有生疏的感觉，浑然不知我们已隔断二十年的时空。看着对面依然青春照人的龙小菲，仿佛一切就在昨天。那些记忆恍然如昨 小时候，龙小菲是传说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好孩子”。妈妈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在我面前各种赞美她：成绩特别好，对人特别有礼貌，特别懂事，特别爱干净，特别漂亮。我时常在心里嘀咕着，她和我一起玩弹珠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双手脏得见不得人。我不屑地扬着头，嘴里吹着口哨，又逗得妈妈一顿数落：女孩子，要像小菲一样文文静静的，哪个有教养的女孩要大声吹口哨？我一转身，一溜烟去了小菲家，才懒得听妈妈唐僧式的罗嗦。小菲就住我家对面的院子里。我们在一个班读书，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一起玩，熟悉到我都记不清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了。当然，我也是她妈妈嘴里的“别人家的好孩子”，爱学习爱劳动有礼貌多才艺，小菲一样被她妈妈批得体无完肤。一见面，我们都心照不宣，说，“你妈是不是又长我的志气，灭你的威风了？”然后，相视着哈哈大笑。其实，各自的妈妈拿我们相互比较，一点都不影响我们成为好朋友，我们照样一起玩一起疯闹。有一回上学的路上，我们看到路边的地里挂满了红扑扑的蕃茄，我提议摘些果子到学校去吃。小菲有点胆怯，说，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我一脸蔑视，哼了一句，就你胆儿小。小菲不服气地跳到地里，一边摘蕃茄一边回我，谁怕了。摘下三四个蕃茄，就听对面房子里传出了声音：“谁在偷蕃茄！抓住！”我们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奔到附近的一片竹林里，不敢作声，也不敢走出来。那个半天，我们就躲在竹林里没去上学，那蕃茄的美味至今留在记忆里。不过，后来我们逃学偷蕃茄的事不知怎么被告到了老师那里，老师又告到了家里，我们当然免不了一顿狠揍。小菲表现出了“地下工作者”的侠义和勇敢，一口承下来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我妈坚决不相信，和她妈一起揪着我们去承认错误，还赔了蕃茄。偷吃东西和逃学自然是不敢了。不过，每天的放学游戏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家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坝子，放学后大家都在那里玩。我和小菲每天都会加入游戏大军，跳绳、丢子儿、丢沙包……各种好玩又不花钱的游戏十分带劲，反正不到天黑我们是不回家的。玩到天黑，再各自回家赶作业。那时候，电视上正在放动画片《机器猫》，叮当猫每次都在小主人有困难的时候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神器。所以，我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自己家也有一只叮当猫。小菲家就有一只花猫，我们一有空就训练它，抓着它一起看《机器猫》，逼着它跟电视里的机器猫学习，不过，它始终没学会，倒是后来不堪折磨离家出走了。小菲抱怨了我很久，到小学毕业都还耿耿于怀。中学的时候开始流行小虎队和林志颖，那是我和小菲共同的偶像。我们经常都把爸妈给的早饭钱省下来买他们的不干胶，整个日记本全部贴上，引得班上的女孩子们羡慕不已。我们暗自欢喜，却从不炫耀，因为我们更有足以骄傲的学习成绩。不过，我和小菲都很低调。我们是班上为数不多来自小村的孩子，总以为要有拔尖的成绩，才不会被同学们歧视。那年热播日本励志动画片《圣斗士星矢》，战士们顽强的精神深刻地影响着我们。也许，我们就是传说中的圣斗士，倔强，执着，自强不息，而青春的叛逆却让我们以相反的方式刻意地隐藏这种刻苦，什么都表现得不以为意。比如，明明我们很努力学习，却偏偏表现出自己很“屌”，整个中学阶段她都沉迷漫画，我则在电子游戏室度过许多时光。当然，这其实是一种假象，回到家，我们都往死里看书。就这样，我们表面上各种疯耍，却又时时暗地里悄悄较劲，用不断向上的成绩极力掩饰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与自尊，在要强的青春里一次又一次地坚固友谊。 
爱情与友谊不可兼得 也许，在整个青春里面，最让人难以忘怀和释怀的，便是懵懂且羞于表达的爱情。那时，席慕容的诗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悄无声息地浇灌着我们内心萌动的爱的种子，繁重的学习任务又让我们不断地回归理智。于是，我们便在这样渴望与理智的纠结中一步步走过。现实却总是那样让人猝不及防。高二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处看书的好去处。那是我们学校实验楼旁边的小卖部，后面有一大块空地，老板搭了一个葡萄架，又栽了些花花草草，环境安静，很适合看书，就经常拉着小菲去那里。结果有一次，小卖部老板一粗心，竟忘了我们的存在，把门一锁，出去了。等我们回过神，已经到了晚自习时间。我们急得要哭了，在后面大声喊叫，呼救声很快搬来了“救兵”。不多时，实验楼二楼楼道口连着小卖部的地方，居然伸下来一架楼梯，值班老师和一个阳光帅气的高年级同学神一样地出现在那里。“怎么跑到这里来看书了？”值班老师一边责备着我们，一边示意同学拉我们上来。像见到救星，小菲噌噌噌地就爬了上去，我跟在小菲后面，在拉到同学的手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脸刷地红了。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跳，和特别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最简单的喜欢。后来，我知道了那个同学叫刘潇，是高三六班的，品学兼优。我悄悄把他的名字写进了日记里。狗血的是，刘潇竟然在高考过后向小菲表白了。这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刘潇喜欢的是我，因为平时刘潇总是找我说话，却不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虽然小菲自始至终没有做他的女朋友，我却还是很受伤很嫉妒，有意无意地逃避着小菲。再后来，小菲分去了文科班，我则选择了理科，我们再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的是我不能企及的她的美丽和优秀。高考过后，小菲去了湖南一所大学学习中文，我则在省城一所理工学校学习计算机。离别的时候，我们都哭得一塌糊涂，哭这突如其来的离别，哭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友谊。之后我们家搬离小村，与小菲再无联系。  你如从前  我未改变 去年，中学同学建了一个微信群，拉了我进去。我又见到了小菲。她加了我微信。然后，她发给我的第一条信息竟是这样的：敏敏，还记不记得刘潇？其实，当年我好喜欢他，但是我知道你也喜欢，所以我放弃了。因为在我的心里，什么都比不上我们的友谊重要，你是我一辈子的发小。不知怎地，我就哭了，原来小菲在我心里也是同样的重要，只是因为我的自卑，我从来不肯释放自己。我回过去几个拥抱的表情。年底，小菲从上海回来。我们约在了3D咖啡吧见面。那是一次愉快的约会，我们从读书时候的趣事，谈到现在的工作和生活，以及各自的父母，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小孩，嘻嘻哈哈一如当年。笑着笑着，我们的眼眶不知不觉再次湿润了。依稀的灯光下，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文文静静的女孩，整齐的刘海，扑闪的眸子，竟像穿越回了过去。原来，隔着这么多年，我们都一如从前，从未改变。岁月真好，再不可释怀的心结都会慢慢散去；岁月真好，她把当年那两个调皮的小丫头打磨成了温柔优雅的小女人；岁月真好，她早已将我们的友谊酿成了一杯美酒，放得越久越淳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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