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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海光:因思想而受难的人

學人Scholar 2019-04-09

殷海光(1919年12月5日-1969年9月16日),台湾自由主义的开山大师。早年求学于西南联大哲学系、清华大学哲学研究所,1949年赴台。曾任《中央日报》、《自由中国》主笔,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殷海光事1950-1960年代台湾最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他深受罗素、哈耶克、波普尔等哲学大师的影响,极力宣扬反抗权威、追求自由思想,因而被伦敦《中国季刊》推崇为“台湾自由思想的领袖”。殷海光著作极丰,他的著述以深刻的思想、缜密的逻辑,以及充满激情的文字,影响海外的知识界与民众,代表著作有《海耶克和他的思想》、《思想与方法》、《逻辑新引》、《怎麽判别是非》、《中国文化的展望》等。点击“阅读原文”访问殷海光先生学术专栏。


殷海光本名“殷福生”,湖北省黄冈县回龙山镇人,出生在一个农村传教士的家庭。回龙山镇地处东经114°54’至115°06’,北纬30°34’至30°40’,位于黄冈县东南部。该地东西横宽98公里,南北纵长11.2公里,区域共达面积64.78平方公里。回龙山镇现在领辖共有25个村,一个居委会,人口约34万余。这里紧临长江,属于北亚的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四季分明,雨量相当充沛,而且光照充足,是农作物生长的多宜地区。

 

殷先生于7岁时入学受教育,有关他的小学、中学两阶段,分别是在家乡和武昌完成。


虽然“家住长江头”,但据殷先生晚年称述,大家庭内生活彼此猜忌、自私、死要面子、虚伪下所呈现的貌合神离样态,使得他对传统中国文化产生厌恶和洞悉无遗。


 (左)湖北黄冈县一隅;(右)殷海光故乡旧居。

自幼年起,殷先生就是一位非常喜爱自由、且任性发展的人。在武昌的中学念书时,他往往对喜欢的功课孜孜不倦,因此成绩特别好,反之则常不及格。为了这件事,他的父亲曾经一度认为他“不堪造就”,决定把殷先生送到外面充当学徒。就这样,殷先生被带到汉口去,在一间食品店开始学徒生涯。


起初,殷先生以学徒的工作甚感羞愧,深怕旧日的同学看见;没想到,某日竟然想法成真,同学们结伴光顾了这家食品店,顿时使他无地自容。


历经八个月之久,殷先生清楚深知“自己不是走这一条路子的人”,于是决心离开。终于,他独自存够旅费,不辞而别地回到黄冈。

 

次年高中毕业,殷海光更到北平,亲自向金岳霖、熊十力等人问学;直到1938年时考入西南联大,正式师从金岳霖。


第一次到北平金宅的书房时,殷先生其实相当诧异:金的书架上歪歪斜斜地放着二、三十本书,心想为何如此而已?因为这和他所想像学者藏书堆积如库的情形大不相同。等到日益两人熟稔后,殷先生鼓起勇气谈起此事,金才向他说:“时下流行的书,多是宣传,我是不会去看的。”这段话给殷很深远的影响,如同喝咖啡一样,要喝就喝最好的,否则宁可不喝;对于读书态度,亦复如此。


      (左)中学时期的殷海光 (右)大学时期的殷海光

  

抗战结束初期,殷先生开始在重庆谋职,由于以言词激烈的反共著作,深获国民党内高层所注意,结果经徐复观的引荐,曾一度蒙蒋介石召见。


1946年,国府复员南京,殷先生亦追随东下,进入《中央日报》。由于工作表现良好,很快地便升任为该报主笔,经历过短暂的卖文生涯。不久,国共内战爆发,情势对国民政府逐渐不利,故1949年3月,殷先生被委以重任,率报社中部分的编撰人员撤退至台湾,出版了台版《中央日报》。  


                                早年参与政府的殷海光 

甫到台湾的这段时间,殷先生与同乡的夏君璐女士感情日益滋生,两人由相识而相爱,遂决定一起走上人生旅途。


              殷海光与夏君璐及两人情书


殷海光先生一生自律奉劳甚严,经常砥砺自我为人之道。以下他的一条随笔可以说明:

1) Gifted with Charismatic character(M,weber)

2) 在众生迷茫中指示出一条光明大道

3) 有绝不动摇的意志;有绝不放弃的理想

4) 给人信赖感,和安全感

5) 不自己逞能,但能使人呈能;不自我表现重要,但能使接近的人自觉重要

6) 能够自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

7) 危难关头当先;名利关头退后

8) 猛勇如狮,狡滑如狐;负重如驼,迅捷如鸟

9) 目光远大而不流于空疏;处事缜密而不泥于琐细

10) 有识人的智慧,有容人的气量

想想看:你有几条合格

一九六二年六月二十六日   殷海光制


          殷海光在家中劳动情形

资料来源:殷海光基金会网站,爱思想网殷海光专栏



傅国涌——殷海光:因思想而受难的人


殷海光生于1919年,在他幼小的时代,光华四射的“五四”已渐渐退潮,他没有踩上“五四”的尾巴,虽然他喜欢自称是“五四后期的人物”,其实准确地说,他不过是“后五四时期的人物”。在他处于精神成长中的三、四十年代,离“五四”已远,他是西南联大孕育的知识分子,在那个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中他开始思考国家、社会和个人的命运,他的身上一直有着一种强烈的忧患意识,他是传统与现代交融的产物,怎么评估他求学7年之久的西南联大对他的影响都不会太过分,那是他思想之旅中最重要的一站,他的精神底色大致上就是这个阶段打下的。在他看来,西南联大汇集了“五四”一代的精华,那里的校园风光就是一个小型的“五四”,对当时中国大西南的影响,也是一个小“五四”,他本人受到的就是这样一种“心灵的鼓舞”,多少年后回忆起来还是那么美好,他不是无根的飘萍。他的人生追求从对逻辑学的热烈向往起步,然后踏上执笔论政之路,并以他在《自由中国》半月刊的那些炽热文字赢得声誉,最后又回到学术的殿堂,即使身处逆境,贫病交加,他始终守护着“知识的庄严”,他死于1969年,与海峡这一边的另一个孤独的思想者顾准晚年的命运有许多相似性。他死的时候,只有50岁,正当学术生命的旺盛期,他的肉体生命就被折断了。


殷海光的悲剧命运,以及他在20世纪中国走过的道路,都令人叹息、令人深思,近年来,随着他的著作和有关他的著作,不断在他最终未能回来却从未忘怀过的故土问世,他作为自由主义的代表人物,影响了台湾社会转型的知识分子形象,已在许多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读者心中定格。他常说自己“没有机会享受五四时代人物的声华,但却遭受着寂寞、凄凉和横逆”,不过,他生前应该想得到,总有一天,当人们蓦然回首,会重新发现他的存在。复旦大学教授章清的新著《思想之旅——殷海光的生平与志业》,让我们有机会再次重温殷海光的心路和他奋斗的全程,还有他亲身经历的那个可以歌、可以哭的大时代,放在整个历史的三峡中,这个“大时代”至今还没有收尾,殷海光这个独特的个体生命的意义也正在一点点显现出来。


在上个世纪40年代末,青年殷海光在南京《中央日报》主笔任上,曾发表过一些尖锐批评国民党统治下的腐败现象,诸如《赶快收拾人心》等文,表现过对时局的忧虑和急切。他对国民党政权的态度前后经历了几次变化,从坚定的拥护者(西南联大的“右翼学生”)到怒其不争的批评者,最后在台湾岛上,他终于与这个他寄托过希望的权力集团彻底分道扬镳。他一生中最有光彩的就是《自由中国》执笔和台湾大学哲学系任教的阶段,他那些犀利痛快的政论代表了一个时代,曾引起广泛的共鸣,穿过了台湾岛上阴郁的50年代,直到1960年雷震锒铛入狱,他与《自由中国》另外两位主要撰稿人夏道平、宋文明毅然发表共同声明,愿意为自己的文字承担责任。在台大校园里,他更是一位受欢迎的老师,在学生陈鼓应的印象中,他的讲课不如他的文章,他的文章不如他的聊天,他的聊天不如他的演讲,他的演讲灵光闪闪,理性中带有浓厚的感性色彩。不过他所以成了台大学生心目中的一块“精神磁石”,主要不是靠演讲,而是他的人格魅力,他树立的人格标杆,他代表的道德力量,对年轻一代富有强烈的感召,不光是哲学系,还有历史系的许多学生都将他视为精神偶像。这一切当然都是当时国民党当局所难以容忍的,1966年,他们以种种卑鄙的小动作迫使殷海光离开台大,他失去了他赖以安身立命的职业和能够影响青年学子的直接渠道。


政论的浪花消歇了,学术的晚潮卷过殷海光生命的沙滩,他最后的三年,身处连基本生活都没有保障的逆境,依然没有意气消沉,他的学术关怀、文化关怀和现实关怀是相呼应的,他从来没有把学术当作自我娱乐的方式。即使病魔袭来,他也含笑面对。故乡湖北黄冈的山川人物勾起他温暖的记忆,西南联大的师友让他感叹时代的沧桑,他尤其忘不了金岳霖老师,尽管海峡隔断了他们的音问,但这一切都萦绕着他生命的晚年,和哈耶克、波普尔一起陪伴着他那些寂寞、凄凉、未能免于恐惧的时光。当雷震被捕时,他在公开文章中曾引用《圣经》的话“为义受难的人,有福了。”我也想对殷海光说:为思想受难的人,有福了。他留下的遗言说,他的墓碑只要刻上“自由思想者”几个字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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