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希腊小岛变成艺术圣地：超级藏家达基斯·乔诺
Dakis Joannou’s yacht Guilty
designed by Jeff Koons and
Ivana Porfiri, in the port of
Hydra, Greece.
Photo by Catherine Panchout/
Sygma via Getty Images.
在6月末的一个星期一，瑞士的巴塞尔艺术展刚刚结束，亿万富豪藏家达基斯·乔诺（Dakis Joannou）把游艇停泊在了希腊伊兹拉岛（Hydra）的小码头。这座由杰夫·昆斯操刀设计的游艇包裹着万花筒般的图案，取名“罪恶号”（Guilty）。
那一晚，我沿着岛屿的边缘徒步前往乔诺在一座悬崖上创建的艺术空间（伊兹拉岛实在太小以至于车辆不准进入）——戴斯特基金会屠宰场空间（Deste Foundation Slaughterhouse）——参观纽约艺术家奇奇·史密斯（Kiki Smith）的新作展览，空间的建筑曾经是一座宰羊场。史密斯是乔诺自1980年代批量收藏的一众艺术家之一，自那时起他开始建立起一座全球最壮观的当代艺术珍藏：总计1500件作品，其中杰作不胜枚举。2004年，《ArtReview》杂志将乔诺提名为全球最重量级的藏家。
Portrait of Dakis Joannou
by George Skordaras.
Courtesy of DESTE Foundation.
屠宰场空间的年度展览大约在每年夏至开幕，引来世界各地的艺术行家。很多人来到这里是为了工作，但空间所在的这处瑰丽迷人的希腊小岛把行程变成了一场度假之旅，往常的西装换成了海滩行头。
今年也不例外。当我在晚上9点抵达戴斯特基金会屠宰场空间时，灼热的太阳仍然悬在蔚蓝海水的上方散发着橘色的光晕，藏家弗兰克·摩尔（Frank Moore）身穿背心和泳衣正在和纽约 Ramiken Crucible 的画廊主交谈，而惠特尼美术艺术博物馆的馆长亚当·维恩伯格（Adam Weinberg）穿着短裤和T恤衫。穿着短裤的艺术家莫瑞吉奥·卡特兰（Maurizio Cattelan）拿起一位摄影师的相机开始对着从酒桶里喝着免费红酒谈笑风生的人群拍照。唯一一个显眼的例外，就是穿着夹克西装革履的杰弗里·戴奇（Jeffrey Deitch）。据说当今全球最贵的在世艺术家杰夫·昆斯也将现身。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2019.
© Kiki Smith. Photo by George Skordaras. Courtesy of
DESTE Foundation.
这场亿万富豪安排的餐会并非是对号入座的晚宴，而是供应皮塔饼夹沙威玛和各类肉馅派和蔬菜蘸酱的丰盛自助餐。美食向所有伊兹拉岛上的人开放。天气炎热。却有冰淇淋甜点可供享用。
乔诺置身于人群中央，和当地人和他们可爱的孩子交谈。作为一位亿万富豪藏家，他有着一种亲民的自嘲式幽默。
事实上，他不称自己为藏家。用他的话来说，他是个“反收藏者”。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 Kiki Smith. Photo
by Eftychia Vlachou.
“我是反对收藏的，”乔诺告诉我，他吃到一半停下来聊天，“我认为收藏是个很自私的行为，把作品从公众身边带走。我无法理解，所以我讨厌收藏。”
乔诺风趣的一面有时会被他的财富和艺术世界的影响力所掩盖。比如，比起其他自我意识更少的亿万富豪藏家拥有的500英尺长、价值6亿美元的游艇，乔诺的“罪恶号”只有115英尺长，并没有大得夸张。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 Kiki Smith. Photo
by Eftychia Vlachou.
收藏艺术家
乔诺出生在塞浦路斯，父亲是一位生意遍布希腊地中海地区的实业家。1974年，在土耳其入侵后，乔诺父亲举家搬迁到了伦敦，随后搬到雅典。那时，年轻的乔诺已经开始和父亲工作，家族在全球的产业包括酒店、地产和可口可乐公司的产品运输。随着家族生意的蒸蒸日上，年轻的乔诺开始涉足艺术界，但并不是通过收藏——他开始在雅典娜神殿洲际酒店举办艺术展。这一项目促使他随后创立了戴斯特基金会（“deste”在希腊语中是“观看”的意思），出于税务考量，他将基金会设在瑞士。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 Kiki Smith. Photo
by Eftychia Vlachou.
1980年代在日内瓦，日内瓦当代艺术中心的创始人阿德利娜·冯·费尔斯滕贝格（Adelina von Fürstenberg）将乔诺引荐给一位年轻的艺术顾问——当时正在为花旗银行工作的杰弗里·戴奇。这位年轻的纽约人是当时日益繁荣的东村艺术景观的明星。1985年，戴奇带领到访纽约的乔诺参观了Meyer Vaisman 位于东七街的 International With Monument 画廊。那里正在举办一位名为杰夫·昆斯的艺术家的首个大型个展，昆斯当时正在华尔街打工，为他规模不断扩大的雕塑实验筹款。乔诺立即被昆斯最大胆的作品所吸引：创作于1985年的《单球全平衡槽》【One Ball Total Equilibrium Tank (Spalding Dr. J 241 Series)】，那是昆斯标志性的悬浮篮球装置中的第一件。乔诺请瓦斯曼安排了一次工作室访问，在和昆斯交流过后，乔诺以2700美元买下了这件作品，从标价打了9折。
Jeffrey Deitch, Jeff Koons, and
Dakis Joannou at the opening
of the exhibition “Everything
That’s Interesting Is New”.
The Dakis Joannou Collection,
The Factory, Athens School
of Fine Arts, Athens, 1996.
自那时起，乔诺买了越来越多的作品，大批购买了昆斯那些新几何图形派的伙伴的作品——彼得·哈雷（Peter Halley）、阿什利·比克顿（Ashley Bickerton）和哈伊姆·施泰因巴赫（Haim Steinbach）。乔诺定下一条收藏原则，就是不购买他没见过的艺术家的作品。在雅典乔诺的生意顺风顺水，这让40岁出头的乔诺有闲暇结识来自全球的艺术家，他首先从纽约东村的其他画廊开始买起，比如303画廊当时展出了乔诺收藏的一众艺术家，包括克里斯托弗·伍尔（Christopher Wool）、罗伯特·戈伯（Robert Gober）、安内特·勒米尔（Annette Lemieux）和马特·穆里肯（Matt Mullican）。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 Kiki Smith. Photo
by Eftychia Vlachou.
乔诺的收藏速度高歌猛进。当著名画商安东尼·迪奧菲（Anthony D’Offay）向他介绍卡特兰的作品时，他开始批量购买，和这位狡黠的意大利观念艺术家成为了亲密的朋友和伙伴。2003年，他在威尼斯双年展上发现了乌尔斯·费舍尔（Urs Fischer）的作品，很快便成为了费舍尔的重要支持者。乔诺近期着迷的艺术家包括今年被豪瑟沃斯宣布代理的意大利艺术家罗伯特·库奇（Robert Cuoghi），以及驻洛杉矶的艺术家卡里·厄普森（Kaari Upson）。
“有人说，‘达基斯收藏的不是作品，他收藏的是艺术家’，”乔诺对我说，“他们说的没错。因为我真的和我收藏的艺术家都很亲近。”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2019.
© Kiki Smith. Photo by George Skordaras. Courtesy of
DESTE Foundation.
不惧争议
我在希腊期间有幸参观了乔诺位于雅典的家，一进门迎面而来的便是白色大理石前厅内的厄普森和库奇作品。乔诺和他的妻子利埃塔（Lietta）站在前厅中央，微笑着和我握手。他随后带我上楼，经过摆着大卫·史瑞格（David Shirgley）作品的小柜子和挂着尤尔根·泰勒（Juergen Teller）裸体摄影的浴室，我们来到了排列着乔什·史密斯（Josh Smith）热带主义绘画的走廊。主客厅挂着两幅乔治·康多（George Condo）为乔诺和卡特兰所绘的大幅绘画，康多的画透出明显的爱意。其中一幅中，一向玩世不恭的卡特兰身着传教士式样的硬白领上衣。
乔诺的整个收藏都带有一种异想天开的幽默感，这位极少混迹于自命不凡的富豪藏家群体的异类好像在自嘲。房间里还有一幅出自从策展人转型为艺术家的弗朗西斯科·博纳米（Francesco Bonami）的颠倒绘画，画中乔诺的领带从他的脸庞垂下。还有一幅巴勃罗·埃尔格拉（Pablo Helguera）的卡通作品，画着一位坐着的国王，身旁一位科学家正在向他展示一幅太阳系的图示，国王说道：“胡扯！人人都知道太阳是围着达基斯·乔诺转！”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 Kiki Smith. Photo
by Eftychia Vlachou.
甚至还有一幅画捕捉了乔诺作为藏家最困顿的一段日子。2010年，纽约新美术馆将三层展厅献给一场乔诺收藏展，由于这种做法有拉高作品市场价值之嫌，这起事件在公众中引起了巨大的争议。乔诺是新美术馆的理事（至今仍然如此）。当时新美术馆的特展总监 Massimiliano Gioni 被爆出曾为乔诺工作，美术馆馆长 Lisa Phillips 也是乔诺的密友，《纽约时报》发布了一篇文章，批判这场展览是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艺术圈内人士”自娱自乐。
10年过后，乔诺似乎对当年的事件采取了一种幽默态度。他买下并在明显的位置摆着一幅威廉姆·鲍里达（William Powhida）的绘画《新美术馆如何在陈腐中自杀》（2009）：这幅画辛辣地嘲讽了涉及那起事件的多方人物，并梳理了他们之间的关联，毫不留情地批判了艺术机构和和赞助人。乔诺的卡通形象边有一个对话气泡写着：“我已经资助了新美术馆，还需要自己的美术馆做什么？”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 Kiki Smith. Photo
by Eftychia Vlachou.
当乔诺一边建立自己的收藏时，他还拓展着戴斯特基金会在希腊的发展。多年间，基金会在雅典塞浦路斯使馆文化中心举办了多场展览，但在1998年，基金会的首个空间在 Neo Psychiko 社区的一处前身为造纸厂的建筑内开幕，随后又扩展到了前身为袜子厂的另一座建筑。
2008年，伊兹拉自治岛将屠宰场空间授予戴斯特基金会——这对展示当代艺术来说是个不寻常的选址。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Photo by Fanis Vlastaras and
Rebecca Constantopoulou.
“我们经常来伊兹拉岛，我看到水上这座被废弃的空间，就想到要用它做点什么，”乔诺说，“我想先从一个具体的概念开始，在这里为一位处在职业生涯中期的艺术家做一个严肃的项目。这里并不是年轻艺术家的实验场，我想让一位成熟艺术家在这里真正试图和伊兹拉岛建立起联系。”
屠宰场有趣的地方一部分在于它的空间结构，这里保留了原先宰杀牲畜的设施和结构。
“这是个屠宰场，”奇奇·史密斯说，“你还能看到那些用来宰羊的器具。在这样一处散发着残忍气息的空间内展示，你就要想办法让作品和这里的氛围呼应。”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 Kiki Smith. Photo
by Eftychia Vlachou.
那天傍晚，我在向戴斯特屠宰场走的路上，看见放置在原先宰羊地点的史密斯作品，呼应了空间的独特体验。史密斯说她为了适应这处场地，在展览开幕的前一周在岛上四处走动，感受这里超然世外的独特氛围，岛上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驴子。最终，史密斯在展览中的作品看上去和周围环境完美契合，反映着希腊的神话传统。在一处原先用来圈养待宰牲畜的围栏内的石墙上，安装了一件铁制的美人鱼形作品。屠宰场更宽阔的空间内被点着蜡烛的金属灯照亮，在一座形似海神波塞冬激起的水花的钢铁雕塑后，摆着一座形似领洗池的喷泉。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 Kiki Smith. Photo
by Eftychia Vlachou.
就在这时，我在角落里转过身来差点撞到了昆斯——他果然来了，正仔细地检视着每一个角落的石雕塑，专注地打量着空间。
“这真是个特别的地方，我对明年的展览充满期待。”昆斯说。
“你会......?”
“没错，明年夏天我会在这里展览。”昆斯说。
Installation view of “Kiki Smith:
Memory” at DESTE Foundation
Project Space, Slaughterhouse,
Hydra.
© Kiki Smith. Photo
by Eftychia Vlachou.
我必须和乔诺确认这一信息，当我在宴席上找到他时，他正和当地人聊得不亦乐乎，他向我证实了昆斯——他收藏的第一位艺术家、为他设计了游艇的艺术家、同时也是当今最贵的在世艺术家——终于要在伊兹拉小岛上他的屠宰场艺术空间举行展览了。
乔诺看见正沿着小路走来的昆斯，和他相顾一笑，转过头对我说：“明年的展览可别错过。”
Nate Free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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