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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年前,一场注定的失败

warrior 循迹晓讲 2020-09-12


灰飞烟灭


1860年9月22日,三万余人的清军驻扎在八里桥一带,其中三分之一为数百年前横扫亚欧大陆的蒙古骑兵。他们作为内外交困的清政府的定心丸,充当拱卫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是大名鼎鼎的蒙古王爷僧格林沁,之前在第二次大沽口战役中,此人率众袭击了英法等国的军舰,并对其造成一定伤亡,取得了一场小胜。但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英法联军就把清军打了个满地找牙。如果八里桥之战无法扭转局势,那么英法联军即可长驱直入,对清廷来个直捣黄龙!

  

西方人画笔下的八里桥之战

 

清晨,双方开始遭遇,僧格林沁看到穿着英国龙虾兵和法国战士排着整齐的阵线压过来时不禁露出了微笑。他们蒙古骑兵的总人数是对方的三倍,且对面的骑兵不过千余。

 

僧格林沁先下手为强,对准敌军先是噼里啪啦的轰击了一通,为了这一战,大清也没少准备,虽然火器技术落后,但东拼西凑的火炮的数量比联军火炮多得多。英法联军着实被清军的火力吃了一惊,但几乎所有的炮弹只是从英法联军的头顶上飞过,英法联军悬着的心踏实了一大半。

 

僧格林沁看到这一幕没慌,清军本来就不以火器见长。僧王二话不说就下令蒙古马队向敌军结合部发动突袭。以旧式帝国的动员率来看,上万铁骑是不可多得的一支武装力量。清廷下了血本,就为给这些“蛮夷”致命一击。火器丢人就算了,大清勇士冲击后拼刀子总可以吧,一万骑兵砍一千骑兵,十个砍一个!


当时的法国报纸《天下画报》描绘的八里桥之战

 

这支骑兵一开始跑的倒还顺当,僧格林沁与其他指挥官们挥动着各色小旗,卖力地指挥这支被大伙给予厚望的大军。但接下来的情状让他大跌眼镜,当骑兵接近英法联军时,敌军的炮兵打得又狠又准,各式霰弹和炮弹几乎是贴着地面炸响,蒙古骑兵连对方脸都还没看清就人仰马翻,乱哄哄涌上来的救护的步兵则成了活靶子

 

西方人如此记述道:“迪斯普上尉的炮排开始猛烈开炮,炮弹在这群密集的士兵和战马中间炸出了许多窟窿。”


此时,清军的骑兵前锋已经开始动摇了,孰强孰弱已见分晓,但不死心的僧格林沁王爷大旗一挥,忠勇的蒙古铁骑还像海浪一般前仆后继地赴死。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其人海战术的奏效,英法联军的结合部出现了松动,一支马队成功地插进了结合部。但事与愿违,在左右交叉齐射一通后,联军骑兵满足了僧王近战的愿望,如老鹰捉小鸡一般风卷残云地收拾了蒙古兵僧王用骑兵翻盘的愿望就此化为泡影。


僧格林沁雕塑

 

法军重炮单位和英军阿姆斯特朗重炮部队也调了过来,掀翻了清军原始的炮位,在失去聊胜于无的火力后,清军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再次集结冲击结合部,但无果而终。

 

之后便是熟悉的溃逃时间,僧王本来就没怎么指望派上用场的步兵彻底成了炮灰,骑兵至少可以凭借机动性冲到英法联军面前看个大概情况。靠两腿走路的步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稀里糊涂的被己方骑兵冲撞,乱哄哄逃过一劫后还面临自相践踏和敌军的追杀。僧王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下令护卫携带自己的帅旗死守八里桥头,英法联军并没有为这些护卫的愚忠所打动,直接用炮火打得桥上尸骸枕籍。

 

1860年9月21日,经过5小时的激战,帝国最后的荣耀近卫队,就这样灰飞烟灭!


就在八里桥之战失败的消息传到紫禁城的第二天,咸丰帝携皇后、懿贵妃等亲贵,以北狩为名离京逃往热河避暑山庄


压倒性的优势


八里桥之战,很容易被渲染成如电影《最后的武士》那般场面雄壮的骑士悲歌。但现实不比歌谣:三万清军尸山血海换来的不过是英法联军的一场打靶游戏,英法方面以阵亡十余人的代价使清军付出了数百倍的人员损失。


英军伤亡名册,阵亡就两人,大部分人都受的轻伤

重伤就六人并且并不危急,只有一个人的伤情被定位dangerously

 

东亚最后一支蒙古马队的实战表现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现在很多人试图把八里桥的耻辱淡化成军事上几项面板的问题。比如蒙古马种不好,适合长途奔袭,但不适合冲击;或者天真的觉得清军近战不算太吃亏,要是蒙古骑兵人再多一点,英法联军子弹有限,子弹打完了来白刃战就输了;更有甚者,觉得是清军不敢发动群众,没有搬出史书记载的百万大军来救局。

 

妄图在矮子里面挑高个,认为清军哪方面还能跟近代士兵媲美的说法都是笑话。清军不是输在某项短板上,而是败在了全方位的压倒性的优势上!

 

雅莫特所绘八里桥战役傍晚时分的情景

 

我们先来看看近代战士的水平吧。

 

工业化国家士兵的营养水平和身体素质的优势暂且不谈。就从战术和武器方面来做比较,十九世纪的线列战术是一项非常著名的战术,也被戏称为“排队枪毙”战术,士兵们用一阵阵的排枪对敌人进行火力压制。

 

这对士兵的心理素质和纪律意识都是考验,无论是经历炮火的洗礼,还是在几十米处互射,以至于最后的刺刀冲锋。都要求铁一般的纪律。个体的慌乱就可能导致火力不集中或线列被撕碎。近战时,士兵装上刺刀组成空心方阵,有文艺复兴长枪方阵的影子,有些士兵也可能携带军刀直剑之类的单手武器作为补充,这些单手刀剑一般配有笼状或者D型的护手,可以有效保护使用者在挥舞刀剑时的手及腕部。

 

2015年6月18日,在比利时滑铁卢,滑铁卢战役200周年纪念活动的英军军队复原

 

有关单手刀剑和配刺刀的步枪对决哪方更有优势一向众说纷纭,但实践中,这些冷兵器都发挥出了巨大作用。无论是在烈日炎炎的埃及面对马穆鲁克的冲击,还是在战火纷飞的克里米亚面对哥萨克骑兵的挑衅,大英帝国的剑士和高卢雄鸡的儿郎都表现得游刃有余。“西人重火器而轻技击”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19世纪英军骑兵像

 

至于骑兵,在装备纪律队形方面要求更高。不仅仅要求冲击速度,更要求整齐划一。有时候会使用“墙式冲锋”的战术,顾名思义可想象近代骑兵的队伍密集程度。也不要想当然认为他们非得和蒙古人拼刀子,骑兵虽然在马背上使用长杆步枪不大方便,但左轮手枪的配备率是很高的,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英国政府采购了超过两万支柯尔特左轮,还允许私人购买左轮手枪。要想和联军骑兵对砍,先被六发子弹连续问候过再说(说不定还得加一发卡宾枪子弹)。

 

部分骑兵和步兵还可能装备胸甲头盔之类的防具,厚厚的板甲一定程度上可以抵御近代火枪的射击,防御清军小口径火绳枪和弯刀弓箭更是绰绰有余。拿破仑十分善于运用胸甲骑兵。但在东方战场上胸甲骑兵鲜少亮相,布衣骑兵已经足够收拾清军部队了,正如一名印度锡克骑兵所说“他们只是很难抓到,一旦抓到了,就造不成什么伤害”。

 

由此可见,联军骑兵和清军的差距。


大人,时代变了


有人说,这支军队不能代表东亚骑兵的真实水平。

 

其实不然,古代战争大半参战部队死亡不到百分之十就开始出现溃逃,这支部队面临着许多倍的优势还坚持作战实属不易,德里松伯爵的《翻译官手记》中这样写道:“中国人现在可不是躲在城墙的后面或由工事掩护着进行战斗,他们现在已挺身而出。在那里,皇帝的鞑靼禁卫军,帝国军队的精华正聚集在首都的大门口……桥栏的大理石块四散飞舞,我们的炮弹造成了成批的杀伤。死神一刻也没有歇手,却并没有吓到这些不灵活,然却勇敢的斗士,他们寸步不退


1870年,清军还在用藤甲做的盾牌作为防御武器

 

以旧式帝国的水平来看,这支部队已经算是质量上乘的了。再者,他们的对手英军也有大量印度殖民地部队,也不能代表日不落帝国最高水平

 

至于前文提到的一些解决清军问题的看法,显得幼稚,清军马匹不行,但一个没有工业化的国家,怎能提供育种技术和训练方法?蒙古士兵是血肉之躯的人,士气不会像蚂蚁一样锁死,谁会愿意冒着枪林弹雨不停冲锋?


至于百万大军的迷梦更是可歇歇了,1948年9月的辽沈战役,无线电、卡车、飞机都发明了的时代,可以动员的东北野战军也就七十万人;要对史书中每个记载都坚信不疑,指望靠旗语、两条腿加马车指挥百万大军并完成人员物资的供给,倒不如求求风伯雨师来把洋人轰回老家。

 

清军之败,已是定数,怎么排演都无法为其翻盘。

 

也不能完全归咎于清廷,很多人幻想要是明朝没有灭亡,中国能迅速成为近代化国家。但一个文明的发展有其内在规律,其兴衰并不是一个王朝能左右的。

 

故宫藏康熙御用自来火二号枪,通长135.5厘米,筒长90.3厘米,口径11mm

此枪属转轮式燧发枪,“自来火”的制造工艺和使用功能比火绳更为先进

 

很多人说清军不重视火器,但清朝士兵的火器配备率对一个皇朝社会来说,并不算低,火绳枪是作为与弓箭长枪并列的制式装备,乾隆年间到鸦片战争之前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装备率,全面淘汰了明代广泛使用的火门枪,被吹捧的明朝铁骑当年还在纠结“鸟铳(火绳枪)宜南不宜北”的鬼话。

 

八里桥战斗结束后英军缴获了大量火炮火枪以及一万公斤火药,足见清军并不是废止了火器。秦制社会是不可能产生达芬奇、伽利略、诺贝尔这样的科学家的,所以也不可能有燧发步枪、阿姆斯特朗大炮一类的发明。中国的军事是毁于落后制度,而不是毁于满人。

 

血河之役还原图

 

还有人拿非洲的血河之役说事,祖鲁人这样连铁甲都制造不出来的土著原始人都干过英军,凭啥一个发展了这么多年的皇朝国家干不赢?这观点不是以偏概全吗?不提英军反应过来了是怎么按着祖鲁人摩擦的。

 

再者,在英军的近代火力下,众生平等,清军对祖鲁人的那点科技优势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这就像要一个幼儿园学生和一个小学学生去解大学微积分题目一样,说不定幼儿园学生瞎蒙的正确率还高一些!但不能把偶然当做必然。

 

中国已经落后西方一个时代了,八里桥之耻是时代之殇。三万人用丹心及血汗证明了文明的差距!


不能承受的文明之重


八里桥之战后,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失败已成定数。

 

但清廷并未吸取失败的教训,之后还是唱中体西用的陈词滥调,动不动撕毁条约找机会干自己完全没机会干赢的仗。此刻的清廷,像是一条幻想自己是狼王的癞皮狗,被群狼教训时便摇尾乞怜。过几天吃了狼群留下的残羹冷炙,尾巴便又翘起来了,今天摸摸老虎屁股,明天揪揪狼王胡子,被百兽群殴后再来“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如此循环往复。

 

40多年后,八国联军进了北京

 

笔者读近代史,感慨很深的倒不是列强的侵略或是中国的落后,而是这华夏文明之车为什么惯性这么强,要它转向近代文明之路为什么这么难!

 

世界并不是完美的,而是不匀称的。早期的全球化的确是伴随着腥风血雨,这也是一个时代的哀伤,但并不是每个国家都像华夏这样特殊,经历了这么多苦难都没能实现与文明世界的接轨!

 

一个国家,从上到下,不仅清廷喜欢猪鼻子插葱充大象,出尔反尔,取得一点小胜就膨胀,觉得自己立马上升到世界之巅,完全没有与文明国家接轨的意识。清政府近代化之慢与整个社会对革新未形成共识是有密切关系。

 

当时的人们何尝不是在“天朝上国”的幻梦中久睡不醒?大清国民就像伊索寓言中拼命鼓着肚子跟牛比大小的青蛙一样,与清政府一道捏着鼻子哄眼睛!他们还是循着暴力行事,整死几个外交使者算什么过两日活剐几个红毛基督徒又算什么

 

 意淫中的义和团硬扛西方列强

 

时光荏苒,近四十载后,华夏大地又掀起了义和团,红灯照运动。大清子民整治不了龙虾兵,强奸一下洋妇,虐杀一下洋孩,折磨一下传教士,给改良派扣一下汉奸的帽子,顺带坑蒙拐骗一下的本领还是有的。好玩的是清廷作为上层也加入到全民意淫的游戏中,真觉得拳民的皮肉硬过凯夫拉纤维,可以刀枪不入,红灯照个个都是猫女,能够飞檐走壁跳悬崖。

 

四十年,快四十年了啊!不知那些在八里桥战役中战死的蒙古骑兵黄泉下有知,看到这些跳梁小丑的表演会作什么感想?他们用生命得出来的这个结论:大清的文明是有缺陷的,不改头换面是要遭天诛地灭的。但是,这又有谁领会到了呢?

 

当年的蒙古铁骑至少还知道着重甲使快刀,能凑一点火炮是一点,至少还敢像男子汉一样面对刀山火海不却步。过了几十年,越活越落后了,武器都不要了改用功,联军不打了,改行欺负老弱妇孺,迫害同胞去了。

 

岛津久光(1817—1887年)江户幕府末期萨摩藩主岛津忠义之父

 

为什么近代化之路走得如此曲折?在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的两年后,日本遭遇生麦事件,虽然萨摩潘击退了进犯的英国人,但岛津久光立马与英军议和,之后创办西式学堂,向英国派出第一批留学生,为日本的“脱亚入欧”打下基础。比起日本维新志士的觉悟,清朝举国上下文武百姓是不是差的太多?是不是真的没有自知之明?

 

可叹的是,到今天仍然还有人喜欢打着“报仇”的旗号来点燃极端情绪。比如几天前的911的纪念日,依然有无数人替恐怖分子的所作所为叫好!那些牺牲的蒙古战士真的会为这些同胞感到骄傲吗?

 

笔者认为他们的牺牲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不与现代文明道路接轨,迂腐自闭是会被狠狠地打的。而为只敢对平民下手的人渣叫好恰恰是对那些光明正大地冲向重火力的武士精神的侮辱!

 

不要像清朝末年的人那样迂腐守旧,万劝不改今人要勇于革新,主动拥抱文明之光才是赠与现代化道路上牺牲的武士最好的安魂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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