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机黑手党：不走寻常路的美军精英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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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美国空军，很多人想的是各种高大上，战斗力吊打蓝星各路英豪，只有外星球的变形金刚能跟他们过招。

其实，美国空军厉害也就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越南战争时期，美国空军装备不可谓不先进，但面对弱小很多的越南空军，美国空军完全没有体现出压倒性的优势，反而经常被不讲武德的越南人来骗，来偷袭。

美国空军能慢慢好起来，往大了说，是吸取了越战的教训，具体来讲，是空军里头几个离经叛道者一点点地推动自己的理念，革新了美国的空战和新型战斗机研发，这几个人被称为“战斗机黑手党”。这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战斗机黑手党有啥故事？今天就来聊聊这个话题。

◇ 伯伊德上校

战斗机黑手党的核心是一个名叫伯伊德的空军军官，50年代后期到60年代，伯伊德在内利斯空军基地当教官。伯伊德的空战格斗技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江湖人送绰号“40秒伯伊德”。也就是说，别人的飞机如果把伯伊德的飞机咬住正后方，也就是六点方向，伯伊德一定有办法在40秒内反咬住对方六点。他在内利斯这么多年，每一次和空军高手过招，从未失手，慢慢地他的名字在江湖上也就成了一个传说。

不过，伯伊德擅长的空中格斗在当时的美国空军中却非常尴尬。当时空军发展的重心还是战略轰炸机，以及能把对面战略轰炸机揍下来的截击机，简而言之，就是如何既快又狠地把炸弹扔到对面头上，以及防止对面用同样的方式把炸弹扔到自己头上，至于空中格斗什么的，那都是二战的老古董，谁还要这个？而且当时没有定量分析空战中飞机表现的工具，飞行员们也都不是数学家，做事凭感觉。

所以空战格斗被视为一项艺术，也就是说得靠飞行员去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伯伊德自己的空中格斗很成功，但他的成功无法复制，传说就只能是传说，对提高空军战斗力没什么帮助。

◇ 在朝战期间，伯伊德是一名F-86驾驶员

上世纪60年代初，伯伊德申请了空军的奖学金，去乔治亚理工学院去进修物理学，他学习了热力学中“熵”这个概念，也就是能量不同形式之间的转换，忽然把这个概念跟空战的艺术联系了起来，有了这个开始，等他完成学业回到军队之后，马上就开始了对空战数据的大量计算，以验证自己的理论。

当时的计算机原始且昂贵，伯伊德这样的计算是“业余研究”，想要申请到上机的时长进行计算非常困难，幸运的事当时管理空军计算机的克里斯蒂也对此非常有兴趣，对伯伊德的计算申请一律批准，于是伯伊德在几年的时间里做了大量的计算，总共上机时间按照当时的规矩超过了十万美元。后来这件事情被发现之后，伯伊德一度面临军法审判，但他毕竟也不是拿公家的电脑玩游戏，还是做了不少正事儿，于是审判不了了之。

◇ 战斗机的单位剩余功率（specific excess power，sep）=（推力-阻力）*速度/重量，在飞行包线里任何一点，sep较高的一方占优 

正是通过这样的计算，伯伊德验证了自己的构想，提出了“能量机动理论”，换言之，在空战中，一架飞机的速度和高度本身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能迅速改变速度和高度。他甚至给出了衡量一架飞机空战能力的核心参数，也就是单位重量剩余功率，简写为SEP，在他的定义中，SEP是推力减去阻力之后乘以速度再除以重量，这个值越大，空战中飞机就越有优势。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定量提出衡量飞机好坏的单一指标，对于未来的飞机设计制造意义重大。

能量机动理论的另一面就是针对飞行员的，伯伊德提出了OODA循环，也就是“观察，调整，决策，行动”循环，这个圈完成的越快，自己在空战中就越有优势，要想到敌人前面。

◇ 著名的OODA环 

不过所有这一切，都是伯伊德“业余研究”的结果，他针对飞行员的建议只能私自印成小册子给飞行员去发，在小册子里他针对每一种飞机提出了“如何在空战中保命，甚至反杀敌人”的建议。

当时美国已经卷入了越南战争，越战中挂着炸弹去空袭的F-105战斗机屡屡被北越的米格-17偷袭得手。有一次一个F-105四机编队在空袭中又一次遭遇米格，两架被当场击落，一架重伤，最后一架F-105飞行员忽然想起来自己看过伯伊德的空战小册子，遇到米格飞机不要拼速度拼高度，而是玩横滚，让米格-17冲到前面。他这么做了，情况和伯伊德预测的一模一样，他捡了条命。

◇ 1967年越战，一架F-105D用机炮击落了米格-17 

这事儿传开之后，伯伊德在空军飞行员中基本被看作神一样的存在，五角大楼也注意到了他。于是，本来伯伊德要去泰国空军基地报道的，现在不用去了，留在华盛顿帮着空军改进下一代战斗机设计吧。

在华盛顿，伯伊德江湖习气不改，还是动不动就出口顶撞人。当时空军中的新型战斗机F-111服役之后没多久，它的设计师，通用动力的希莱克有一次在华盛顿的军官俱乐部看到了伯伊德，伯伊德知道对方身份也毫不客气，直接开怼，你设计的这玩意儿也配叫战斗机？希莱克气的当场差点跟伯伊德打起来，不过后来伯伊德一五一十地用数学公式告诉希莱克，F-111为什么不行，让后者心服口服，从此之后，伯伊德和希莱克就成了一个小团伙。

◇ 参与过B-36、B-58、F-111的设计，F-16战斗机的总设计师哈利·希莱克

这个小团伙对空战和飞机设计如此执着，很快吸引了一些志同道合者的加入，他们为了避开别人的注意，往往选在周末聚会，地点选在廉价的汽车旅馆。聚会气氛热烈，他们彻夜研究战斗机空战的每一个环节，研究战斗机需要什么样的性能，以及怎么把这些性能要求“细化”成设计战机时的技术参数，一有新想法，就遥控管着计算机的克里斯蒂，来验证或反驳自己的设想。由于这个小团伙行为隐秘，因此被称为“战斗机黑手党”。

当时空军的F-111的确如伯伊德说的那么不堪，下一代战斗机F-X从纸面上看完全是F-111的翻版，又大又重，还有变后掠翼，非常臃肿复杂，而且预算有远远超支的危险。伯伊德当时的职位只是负责协助改进这个设计，很多已经成型的东西改不了了，但他还是用自己的能量机动理论，尽可能地让这架飞机减重，并放弃了复杂的变后掠翼，这也就是后来F-15战斗机的前身。

可以说这架飞机已经有很多伯伊德能量机动理论的影子了，但还不够，伯伊德要的是完全依照自己的想法打造一架梦中的战斗机。为此，他发动战斗机黑手党的成员去游说五角大楼，进而影响国会，说美国空军还需要一种灵巧善于格斗的轻型战斗机，这架飞机成本很低，重量也很轻，但机动性和航程都会好得多。空军的高官一开始完全不相信，后来是希莱克和伯伊德提前排练出了一次双簧，伯伊德提出问题，希莱克逐个解答驳斥，飞机设计师的回答让空军高官们心服口服，于是这个轻型战斗机计划就给开了绿灯。

◇ 博伊德能量机动理论催生出的YF-16和YF-17技术演示样机

轻型战斗机计划可以说是严重成功。通用动力和诺斯罗普公司分别制造了两架竞标的原型机YF-16和YF-17。YF-16后来中标，日后变成了鼎鼎大名的F-16战斗机，是北约和美国盟友的空中脊梁。即使是一时落选的YF-17，也在日后被美国海军相中，演变成了F-18大黄蜂战斗机，如今统治了美国航母的甲板。

可以说，伯伊德和战斗机黑手党用自己业余时间搞出来的能量机动理论，联手打造了美国空中力量的梦之队，无论是F-16还是F-18，在以后的空战中表现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这两种飞机即使在现在，还有非常大的改进空间，堪称人类航空史上的奇迹。

伯伊德的传奇并没有局限于此。如果说能量机动理论的剩余功率还只是飞机设计的思路，那么他提出的OODA循环，也在为美军快速反应部队的部署和建立提供底层逻辑，而且它的影响已经不仅限于军事界了。数字工程，学习考试，公司管理，都在广泛借鉴这个循环的精髓，很多硅谷的公司在工作流程上都参考了这个循环，当然，国内的腾讯和华为，也深受OODA的影响。可以说这个循环深刻影响了互联网时代的商业思维。

◇ “战斗机黑手党”们在2013年的聚会

伯伊德和战斗机黑手党的传奇带有很大的偶然因素，如果美国空军没有这号人物，如果他对自己的理论不那么执着，可能美国空军以后的历史都会不一样。但在这样的偶然之中也有很大的必然性。

伯伊德离经叛道，美国空军很不喜欢伯伊德，但即使如此，空军也还是给了伯伊德资源，让他进修，并可以采纳他的建议，这在一些国家是根本不敢想的事情，纳粹德国当年的空军也不是没有优秀飞行员，但他们的空战和飞机设计也是走向了死胡同。前苏联优秀的飞行员和设计师也不缺，但造的东西什么表现，这次俄乌战争也都现眼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伯伊德和战斗机黑手党的传奇，是个人奋斗的结果，但也是美国梦的一个小小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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