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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后”袁强:技校生到世界冠军

职教圈 2022-09-12


当学历成为一种“标签”,一个毕业于职业教育院校的学生,能走多远?


“跨越”和“上升”的故事越来越稀少,一个普通人如何超越自己的环境,走进更大的世界?



这个问题在袁强的故事里或许可以找到答案。出身农村,从小成绩不好,中考失败。但是,学技术为他搭建了一条走向世界的通道,他甩开偏见与质疑,打破对技工、对升学的单一评价体系。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专访了山东工业技师学院高级讲师袁强,从他的故事里,寻找一个普通农村青年的人生破壁。


24岁,荣誉等身


长长的机械设备一字排开,工业自动化元器件极其精密的设备像枕戈待旦的士兵,蛛网一样复杂又精细的线路层层叠叠地连接着设备,和控制面板组成了一片银光闪闪的机械世界。

袁强站在设备旁,手持着一个控制面板,给学生讲解着编程的应用。他个子不高,甚至比身边的学生还要矮半个头,身板也不壮,再加上一张长满了青春痘的娃娃脸,实在很难分清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但只要开始讲课,袁强发散的气质让人很容易忽略他的年龄和样貌。这种气质,无关于教师的身份,而是发自于对工业自动化专业的了解、掌握和对于技能比赛规程的信心。

他身上有很多光环:山东省人民政府记个人一等功、全国技术能手、劲牌阳光奖学金特别奖、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金牌、2018年全国向上向善好青年……

荣誉等身,袁强今年也不过才24岁。



他的故事被很多人津津乐道。出身农门,家境贫寒,当年作为学习的“差生”,中考落榜后选择去学技术。在山东工业技师学院的学习中,凭借非凡的努力,2017年战胜了来自21个国家和地区的选手,实现了“金牌梦想”。这是山东选手参加世界技能大赛获得的首枚金牌,也是中国工业控制项目史上零的突破。获奖后的袁强回到母校工作,被破格提拔,享受和副教授同等待遇,成为山东工业技师学院最年轻的高级讲师,开启了人生新篇。


2017年得到世界冠军的金牌,是袁强改变命运最重要的转折点。那一年,袁强的百度百科词条建立起来,在搜索引擎上,你可以直接搜索到词条,照片就是袁强获奖时穿的黄色西装。新华社的视频新闻放在最醒目的地方,2分48秒的视频中,袁强穿着工装,表情严肃,以一个标准青年工程师的形象介绍着专业和荣誉。



在山东工业技师学院训练小楼里,袁强夺冠身披国旗的照片放大到一米,贴在小楼的门口,对每个过路者展示着奖牌的精彩和荣耀。在教学楼的每一层,他的照片被做成漫画形象,和众多激励性的标语一起,成为学生最好的激励。

从“差生”逆袭到“世界冠军”,然后转身成为学校最年轻的副教授,袁强拿到的简直是“爽文剧本”。他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改变了家庭的命运,同时给学校带来了曝光度,成为最好的招生广告——媒体的采访像潮水一样涌来,闪光灯一次次照亮了会议室。

聚光灯后的袁强,顶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眼睛会眯缝成一条线。他笑眯眯地坐在记者面前,接过话筒,十分熟练地别在衣领上。不用记者开口提问,就开始流畅地讲述他个人的经历、学校的培养。面对着镜头,他会自己调整角度,还会问记者,“声音可以吗?”


4年前刚获奖接受采访的时候,袁强对镜头还不太习惯,介绍时总有些磕巴。但逐渐地,他接纳了这个身份。被采访和出去作报告,让他被看到,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从容、自信,让他也获得了更多社会性的荣誉。


属于他的事业正在飞速发展。被学校破格录取后,袁强成为学校专门培训竞赛的教练,他如今带的学生,也成为全国冠军:2020年12月13日,在广州举办的第一届全国技能大赛上,袁强作为颁奖嘉宾亲手为自己的学生王明辉颁发工业控制项目金牌。作为指导老师,他将负责指导王明辉、曹艳龙两名种子选手备战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目标直指金牌。


但对袁强来说,重要的并非是这些荣誉,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像在潮水里,他经历着起伏,经历着压力与欢欣。


努力,努力,再努力


“袁老师是我的榜样,我学这个专业也是因为袁老师,他让我知道了人生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今年21岁的王明辉是袁强的学生,也是他的学弟。他说,袁强是学校的“神话”,“我们每一个学生,都想成为袁强。”

被学生仰望的袁强,平时穿的最多的就是比赛时候的训练服,黑色运动服样式,胸口上印着一个大大的“技”。他是一个穷苦惯了的人,对于个人消费的欲望很低,衣服是学校发的,鞋子是自己买的,同样款式的运动鞋买两双,“除了这两双鞋,我还有两双皮鞋,一双出门开会穿,一双是结婚时候买的。”袁强说,自己衣服也极少,花在个人身上的消费一个月只有几百。“学校食堂很便宜,一顿饭就两三块钱,实在没有能花钱的地方。”



袁强在初中以前,拥有的只是一位普通农村孩子的成长史,甚至他的家庭情况还要更差一点。他家有兄弟俩,负担重,父母为了生计出去打工,就把他托付给爷爷奶奶照看,袁强就成了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对他很好,但是并不懂他的作业学习,袁强的学习成绩就一直在班里吊车尾,在初中之前,袁强都没有“写作业”这一概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很早开始挣钱。念小学时就在放学后给五金厂分拣螺丝钉,赚几块钱的手工费。他几乎不向父母要零花钱,因为知道,父母养活两个儿子已经是用尽了全力,他是哥哥,应该为父母分担。

初中毕业后,袁强意料之中地没考上,父母出去打苦工吃了没文化的亏,不想让袁强就这么走上社会,成为某个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寻思着怎么都得让孩子学点手艺,以后不至于卖苦力赚血汗钱。

再加上,当时的袁强实在也不适合初中毕业就走向社会:他比同龄人更矮,更瘦,更像个小孩。不惹眼,也谈不上帅气。母亲疼儿子,想着身板这么弱的孩子也种不了地,应该去学个“文差事”,选来选去选了会计,在带着袁强报名上学的时候,被父亲拦了下来。父亲的想法更务实,听起来充满了朴素的哲学观:当会计把人家的账给算错了怎么办?还是去学电工,毕竟家家户户都用电,不会失业。正好家里有个亲戚在山东工业技师学院上学,毕业后顺利找到了工作,父亲就领着袁强到了工业技师学院,选的是机电一体化专业。

整个过程,袁强都没有任何发言权和选择权。不管是亲戚们聚会时出谋,还是村里邻居串门时划策,袁强能做的就是“点点头”。他什么都不懂,茫然地等待着家人、亲戚、邻居们规划自己的未来。

来到工业技师学院后,袁强就不再问家里要生活费。挣钱的途径很多,但每一条都不容易:快餐店当服务员、在洗浴中心给宾客拿拖鞋、在食品厂打零工、干保洁……比较挣钱的是发传单,十一黄金周,发一天传单能挣60块,干7天挣420块,一个月的伙食费就能挣出来。

干得多了,袁强也自己寻思:要这么辛苦地干一辈子吗?有什么工作是不用这么辛苦还能挣钱的?

有了想法,日常就能留心。工业技师学院的课程设置是先理论后实践,实践会直接到校企合作的工厂去操作。在休息时间,袁强就在车间里转悠:他在“考察”各个岗位,琢磨哪个岗位“轻松,还挣得多点”。

转悠来转悠去,还真让他发现一个:有一天机器电路坏了,车间被迫停工。这就跟在学校上晚自习没电了一样,学生大多数都是欢呼雀跃的。工友和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在旁边围观的袁强就心里模拟,想着是哪里出了问题,应该怎么修理。

就在这时,从旁边办公室里出来一个大爷,拿着茶杯显得格外从容。在简单检测后,就三下五除二修好了电路——这跟袁强想的修理方案基本一样。

“别人跟我说,大爷是车间的技术,不仅工资高,办公室还有空调。”袁强就想,嗯,这个岗位好,我也要努力上这个岗。

努力的方法,就是学习。



学习对于袁强来说从来都不容易。比较自信于动手能力,袁强就去参加了学校的车工兴趣班,结果比赛录取前十名,自己是第十一名;参加本专业的电工兴趣班,明明是做了千百次的练习,结果在现场紧张得手打哆嗦,汗从手心直往下淌,以至于手滑得拧不住螺丝;为了练胆子,参加了学校的演讲比赛、小品比赛,毫不例外地铩羽而归。

一次次的失败里,袁强从只要上台、比赛就打哆嗦,慢慢练习到“能沉住气”。勤能补拙,以练习拧螺丝为例,他练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最厉害的时候手指累得一觉醒来伸不开,需要一根根掰直才行。在2015年,袁强终于挣到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奖:在一次电工类的比赛中,15个队伍,他所在的队伍获得了第13名,学校一个人发了一百块钱的奖金。


选择也很重要


就在2015年这一年,袁强意外得知了一个“好工作”的消息:只要是能在省级技能比赛中拿到第一名,就可以留校当老师。

“当老师”,这个职业对袁强的诱惑太大了。老师,意味着稳定、体面,还有固定工资。对于世世代代都务农的袁强家庭来说,这可是想不都不敢想的好工作。

“我就树立了一个信念,我要去省赛拿奖,我要当老师。”袁强说,当时自己所在的机电一体化专业由于各种原因没有继续比赛,因此自己在读了两年本专业后,面临着改专业的选择。

就在这时,学校正在进行工业控制比赛校内选拔。工业控制包括主项目安装、编程调试、电路设计和故障排除等比赛内容,对选手综合能力要求极高。袁强鼓足勇气报名,但依然是没被录取:规则是从54人中挑选20人,因英语成绩太差,袁强在首轮选拔中就被淘汰。

“之前淘汰那么多次,我都没这么难受过,那次真是难受。”袁强不甘心,主动找到教练:“我想再试试。”给一个人开口子,就是对其他学生的不负责。教练拒绝了袁强,但还是决定给他旁听观摩训练的机会。也就是说,正式队员有完整的训练时间,而袁强只有下课后的碎片时间;正式队员用的是正规耗材,而袁强只能用他们剩下的边角废料。

对这段时间,学校现代制造工程系主任苏美亭印象很深刻:“袁强每天晚上都训练到很晚。我的办公室正好能看到他的工位,我晚上值班,每次都能看到他在操作台上训练。”苏美亭评价袁强,“很拼命”。

除了“拼命”,袁强也开始自主摸索着学习。他给记者举了个例子 :当时学校的智能工程系也是刚建设,设备大部分都是国外进口,不仅学生不懂,老师也是刚接触。外国设备最难的就是看材料,袁强就用百度翻译一个个的查,不懂的问题要不问老师,要不就直接打“400”开头的客服电话问。“机械类的专业名词一共就3000来个,我都认识了。”袁强说,自己的“英语学习”比较奇特:不会读、不会拼,但是就知道意思。

“到现在为止我的英语口语还是完全不行,但是英语机械专业的文献、说明书我一看就明白。这应该就是人家说的‘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靠着这股劲,袁强在和正式队员的PK赛中成功“复活”,并一路通过了学校的选拔赛,相继代表学校、代表山东、代表中国参加世界职业技能大赛,并成功捧回了金牌。

“努力和实力是一部分,运气也是一部分。”袁强说,自己挺努力,但运气也很好,“努力和幸运本身也不好分开,我们一起训练的队友都很努力,但是只有我一个人拿到了金牌,只能说我更幸运一点。”


很舒适,也有点迷茫


得奖了之后,国家的奖励,省里、市里的奖励,再加上学校的奖励,一共有130万。

130万,这是袁强全家人想都没敢想过的数字。袁强拿出30万,给父母在县城买了套小房子;拿50万,付了自己婚房的首付;10万,买了一辆小轿车。剩下的钱,给父母一些;亲戚朋友们人情往来一些;办婚礼花一些,也就基本不剩什么了。


袁强的媳妇是学校的同事,也是自己的初恋女友。在女友获得省技能比赛二等奖的时候,袁强就跟女友说:“我能获得省一等奖,你信吗?”

女友说:“我信。”

等袁强拿到省一等奖后,跟女友说:“我能拿全国一等奖,你信吗?”

女友说:“我信。”

实现目标后,袁强跟女友说:“我能拿世界冠军,你信吗?”

女友说:“我信。”

在21岁的一个下午,俩人都上完课后,女友招呼了袁强一声:“今天是个好日子,领证吧?”

开着用奖金买的那辆小车,俩人就去领了结婚证。没有鲜花,没有求婚,平淡的像是老夫老妻——袁强喜欢这种平淡。经历过了刻骨铭心的努力,才觉得这样从容的平淡真是幸福。

正是想追求平淡踏实的幸福,袁强拒绝了很多企业递过来的高薪橄榄枝,选择留校做一名教师。对于这个选择,对于“农村孩子袁强”来说已经是“极优”,但对于“世界冠军袁强”来说,意味着放弃了很多诱惑:很多曾经一起集训但没有取得金牌的同窗,已经凭借着高超的技术成为一些大公司的技术骨干,一个月挣两三万的高工资;还有一些同学选择技术创业,收入也是自己做教师的几倍。

对于未来,袁强说目前的目标就是备战下一届的世界职业技能大赛,为学校留下参赛的火种。“至于以后怎么样,我真说不好,因为我也没想清楚。”

说到未来路径的选择,袁强露出了一点年轻人的迷茫,“我挺想创业的,但是目前还停留在想的阶段。我还是先把本职工作做好。”

对于一些媒体赞誉的“大国工匠”,袁强说这个“帽子”太大,自己实在难以承受,“我还是比较喜欢‘青年教师’这个称呼。”

袁强家就在校园内部,他的活动范围基本不会超过学校的围墙。骑着媳妇从拼多多上“砍”的粉红色电动车,袁强说自己目前挺满意这个状态。父母生活安稳,自己家庭幸福。弟弟目前在读高中,成绩还不错,这让他感到很欣慰。

袁强说,他希望弟弟能够考上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之前自己接触过一些技术类专业的大学生,他们包括理解能力、动手能力、学习能力在内的综合素质比技校毕业的学生强很多,这让他看到了大学生和中专生的差距。“能有机会上大学还是要考大学,但我没能上大学也不觉得遗憾,毕竟每个人的路不同。只要好好努力,都能挺好。”



作者:郭春雨 张锡坤 潘英杰

来源:齐鲁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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