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岁独居老人离奇感染,“侦破”结果出人意料
70岁的上海独居老人桂芳(化名)
不爱社交
近段时间没出过上海
初步调查没有接触过新冠肺炎病例
身边也没人有呼吸道感染症状
到底是怎么感染的?
作为此次上海市疾控中心新冠肺炎防控现场工作组(以下简称现场工作组)的一员,孔德川急需调查这个病例的“源头”——究竟是“有湖北居住或旅行史”“有湖北以外地区居住或旅行史”,还是“有相关病例接触史”。
然而,从初步调查资料来看,这位70岁的老太太全都不符合:
线索屡屡中断
活动轨迹整理出来了
2月5日,实验室的电脑屏幕上,桂芳的咽拭子检测结果显示出S形的曲线。她被确诊为一名新冠肺炎患者。
大多数案例的“来龙去脉”经过流调,都是清晰明了的。而送到市级层面“专案组”待“破案”的,都是最难啃的骨头。桂芳的案子,现场工作组多次组织人员研判,联合区疾控中心、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及社区工作者反复分析,但线索却屡屡中断。最后该案子被指派到了孔德川和郑杨的手里。
桂芳应该是和善、爱干净的知识分子模样。至少,从孔德川初步得到的调查信息可以这么判断。
她所居住的A区临街公寓,是1930年代的砖混结构公房。一人住面积有些大,她把另一间隔出,用于出租,与租户共用一个大门。不过,她个性内敛,喜欢清静,与租户、邻居从不串门,见面只是点头,问好。拿到案例的第一步,孔德川总会画图,梳理出病例的活动轨迹。
这是流调组的经验。“一图胜千言!信息扑面而来时,一定要有思路,脑袋要保持清醒。”潘浩在会上大声强调。他是上海市疾控中心传防所急传科主任,也是此次新冠肺炎防控现场工作组副组长。
“首要就是把发病时间确定,有了发病时间,往前14天,调查病例的暴露情况,也就是什么原因得病;往后至隔离治疗前,需要判断病例的密切接触者。”
孔德川把桂芳的活动轨迹整理如下:
1月15日至27日,在女儿的陪伴下,她去了分别位于B区和C区的几家单位。此后的1月27日上午,她开始身体不适,无力,头痛,有轻微的咳嗽,但她认为,“大概是血压高了”,咳嗽也应归因于她常年患有的支气管炎。2月3日,女儿再次来电,她说骨头酸疼,女儿坚持带她到A区看诊,她已开始发烧。CT显示,她有病毒性肺炎的征象。她被诊断为“疑似”,被发热门诊收治,隔离。此刻,她已经进入了疾病防控的网络。2小时后,A区疾控中心在系统里发现了她的报告。流调人员开始调查。医务人员将她的咽拭子标本,连同血液标本被送至市疾控的实验室进行检测。2月5日她被确诊后,被转入上海市新冠病例定点医疗机构治疗。
可以判断的是,病毒就在1月27日前,悄无声息地接触到了桂芳。可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接触上的?
排查120余人,进展缓慢
除了密切接触者还会有谁?
C区某单位进入孔德川的视线。从发病时间来看,C区比B区可能性更大。
孔德川请C区疾控中心协助,了解到桂芳曾去过C区某单位,而这一行程涉及100多人。
C区疾控中心找出了100多人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逐一核实,“是否有湖北接触史、旅居史、是否有发热或呼吸道感染症状”结果,全都排除。
目前已知的密切接触者都已排查。女儿一家从1月27日杨桂芳发病至今,14天隔离期已过,无人发病。孔德川最担心还有潜在的被感染者。这也是流调者必须要尽快找出传染源和传播途径的意义。毕竟,在上海市至今为止的335例确诊病例中,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确诊患者是在密切接触者中发现的。第一时间发现并管理好这最后被确诊的120多名密接,避免他们成为新的传染源,是上海控制住疫情发展的关键。
临行前两人去找专家组副组长潘浩理思路,潘浩给孔德川画了一张图,并祝他们“马到成功”。现在这张图就在孔德川的脑子里反复推演:
· 继续完善本人的接触史,看看是否有遗漏;
· 密切的接触者(儿女、孙辈)在患者发病14天内是否接触过可疑的感染源;
· 最后的选择,再问问社区里是否有可疑感染源接触史。
一位新的接触人员出现了
新的疑点又产生了
A区疾控中心到了,会面地点直接定在318会议室。
区流调人员小马和李主任拿着本子坐在会议桌对面,眼皮直打架。
他们已经记不清为这个案子和市疾控沟通了多少次了。“老太太一共接触的人就那么几个,问题都问过了,都没有接触过来自武汉的人,也没有出过上海,没有去过人群比较密集的大型聚会。”小马很疲惫。
孔德川说:“这是特殊案例,必须特殊对待。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我没去过’,‘没接触过什么可疑的病人’,但如果问他,那天跟谁在一起,说不定就可以找到下一步去调查的线索。”
孔德川又把前述工作解释了一遍,李主任松了口气。“那行,我们再问一遍。”
“你们负责密切接触者以及社区,我们现在来给老太太打电话。”孔德川安排了分工。
“有进展了。”小马放下文件夹,“老太太家人刚刚提到一位新的接触人员,与病例在公共事业服务中心一起办理过业务,是上海市一个已经确诊的病例。”
“啊!”所有人惊呼。
但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来庆贺。因为新的疑点产生了。
那位确诊病例是在1月25日发病,那他与桂芳之间是如何传播的?新的问题逻辑判断又来了,孔德川又要继续下一个流程。流调就是这样,它是一个一个的逻辑判断,一个一个的线索探索,一个一个的证据佐证!
而这个案例正印证了上海市疾控中心副主任孙晓冬的某些看法。
流行病学调查是一个耗时耗力、循序渐进的过程。尤其对于新发传染病来说,方法和结论是在不断的调整和纠偏中进行。例如此次新冠疫情中,原本“密切接触者”按规定是在患者发病后密切接触的人员才算,但随着对病毒的认知越来越深入,定义已被改为从发病前2天算起。当大众已经越来越习惯听惊奇的流调破案故事,政府部门也在力图更多地提供这样的故事,但孙晓冬希望公众能理解,短时间内所谓的破案不能代表完整的流行病学调查过程。
“有时候,流调过程其实就是在专业基础上的一种逻辑思辨。不管思辨的程度和关系如何,都必须要得到全社会的支持和相关部门的联防联控,才能把问题基本搞清楚。并通过病例流调分析,发现疫情发生的特征,最终为政府决策调整提供重要依据。”孙晓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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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
编辑 | 郝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