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缉毒生涯里遇到的奇葩故事
作者=田浩 《无夜边境》作者
来源=微信公众号 | 脑洞故事板
故事一
我入伍的时候,驻地附近有一个倒闭了很久的公司,就留下一个废弃的院子,做什么的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老板是贩毒被抓的。
老板留下一儿子,比我稍小一点吧,要是那天我没在人群中多看他一眼,可能现在还能见到他容颜。没死的话,应该二十六七岁了,就是F3。
F3的摩托是当地最好的,仿哈雷款,俗称太子摩托。
他父亲还在牢里,这种背景给他的混混事业提供了很好的支撑,在乡村混混的世界里,毒爸爸比马爸爸好使。
印象里,他和当地邋遢的混混最大的不同是打扮得很精致,从身边经过都能闻到一股劣质香水味。
其实没想到他能贩毒,毕竟他父亲已经是个教训了,儿子没必要接着贩,搞成绝户双娇对谁都不好。
但对F3来说,横行爸道毕竟是条捷径,走捷径是人类的天性。
我们那天都坐在走廊下擦枪,给武器做例行保养,也不知道丁卓哪来的情报,从通讯室冲出来就要我们集合。
集合之后说有人准备在老街交货,并且人和货现在已经在街上了。
对于这种货从天降的事情,我们向来是很高兴的,尤其是不用去干擦枪这种无聊的事情。
为了不引人注意,丁卓让我们四个人穿便衣先骑摩托过去,占住北侧街口,他和罗K开车后到,南北堵死。
单位当时有好几辆摩托,我们毕竟也是年轻人,特别喜欢骑摩托车行动,算是当地一道彪悍的风景线了。
老街当时人不多,动手之前我们站位很分散,我在街北角,但一直没有锁定目标,丁卓到了之后,也找不到人,因为没有明显特征。
过了一会,丁卓给线人打了一个电话,发现目标就在自己旁边。
然后他就和罗K提前动手了,我在街北角,看到他们动手就往那儿冲,刚冲到一半,丁卓和罗K就把那人给按在地上了,然后五四手枪顶着头给上了手铐。
当时街上有不少人,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搞得很尴尬。
但我比较懒,人都被抓住了,再装模作样地冲过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所以我停了下来,准备赶紧骑摩托撤回去,如果审得顺利,可能很快又得出来抓接货人。
人在高度紧张或者十分尴尬的时候,感官是异常灵敏的,这么说有点玄学意思,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回头的时候,看到了F3 ,就是互相看了一眼,我就执着地认为他有问题,他也觉得我有问题。
然后他就跑,我就追,他骑摩托跑,我就骑摩托追,他往山上跑,我就往山上追。他摔倒了,徒步往没路的地方跑,我也只好下车徒步追过去。
然后,他把路给带偏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群蜜蜂来咬我们,因为我在后面,穿的是长袖,所以还好,就脖子被蜇了一口。
而他在前面,可能是涂了蜜蜂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香水,反正蜜蜂又不跟你讲道理,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无所谓,遇都遇上了,先啵一口再说。
而他为了逃命,也不敢停下来驱赶,必须做出一副百蜇不挠的样子,后来身上的蜜蜂越来越多,他也越跑越慢,再往后直接就倒了。
也不怪他,是我我早就扛不住了。
抓住他以后,我把他头按进水坑,闷了一会儿,才把蜜蜂清除掉。
接着老狗熊也赶到了,把人拷上塞进丁卓车里,老狗熊提上蜂窝,我们赶回单位。
野生蜂蜜很好吃。
大多数嫌疑人的下场我其实是不清楚的,只能推测。但对F3知道得比较详细,因为他涉及的案件不少,甚至抢劫罪都翻出来了。
最后数罪并罚,盖木欧瓦。
故事二
再说一个嫖客的故事。
有一次我们去市里移交嫌疑人,手续办完之后返回。
傍晚才到我们自己辖区。那是冬天,江水退去,江变成河,河上有桥。
过桥之前我看了下时间还来得及,就提议说我们顺路去下游看看吧,这个点可能有渡江的(带毒渡江)。
然后我们四个人就开车往下游去了,一路沿江,我们关注着江面。
开了大约一公里,看到江面上一颗谢了顶的头若隐若现,时隐时现,远远看去,非常淘气。
我们当然受不了这种刺激,立即停车。
下车站定,再看,那颗头已经稳定下来,切换成了仰泳模式。整个头的气质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我们顺着草丛接近江边,由于一直仰泳,所以他看不到我们。等他游到江边站起身,转过脸来,终于和我们十目相对。
有一句话叫「等潮水退去,你才知道谁没穿底裤」,我们面前的朴大哥没等潮水退去,就迫不及待地展示了这一事实。
朴大哥看到我们也是一惊,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被拉了上来。
其实看到他没穿衣服,我就猜到不是毒贩了,没有一个毒贩会以这种方式登场,跑吧,没鞋子,打吧,也不行。
男人在没穿衣服的时候千万不要打架,因为很容易授人以柄。
把他拉上来之后,气氛一度十分诡异,我们谁也没有盘问一个裸男而不笑场的经验。
最后我脱下自己外套,让他系在腰上,遮住他的三寸不烂之丁,才开始盘问。
朴大哥开始坚持说自己是冬泳的,但最后因为实在解释不了自己的造型而放弃,承认自己遭遇了人生四大悲剧之「嫖娼遇扫黄」,而且被扫得很干净。
这个答案和我们猜的差不多,江对岸就是一个供过往货车司机休息的旅馆,性服务是存在的,这事我们没有管辖权,当地派出所经常去扫。但的确也很难根除。
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虽然没有管辖权,但作为派出所的兄弟单位,是有义务把人送到派出所去的。
朴大哥听说我们要送他去派出所,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说:我知道你们是管四号的,把我送去派出所我就完了。我知道哪里有四号,我告诉你们,你们放了我。
领导十分高兴,但是拒绝了他:嫖娼最多拘留,涉毒可能判刑。
朴大哥答应得很干脆:说就说嘛,就是那个鸡婆……
“鸡婆”是当地对女性性工作者的称呼。
事情的经过是,他去旅馆嫖娼,但生性狂野,喜欢加钱到旅馆后面,也就是江边的小树林办事。
事实证明,这个癖好救了他,让他有勇气做他自己,并勇敢地尝试了冬泳。
在小树林铺垫子的时候,朴大哥不小心踩到一个堆满树叶的坑,顺便看到了坑里两块黄色胶带包裹的块状物,当地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他还没来及拿起来看,就被同行的女士推开了。
两人交易的时候,女士还接了个电话,语气非常平静。交谈内容大概就是告诉那位女士,凌晨一点有人来取东西。
说完这些,朴大哥一直在努力劝说我们不要把他移送派出所。
领导说:今晚我们要找到你说的东西,你就不用去了。
车到营区,把朴大哥带去内勤去做笔录,然后我们领武器,去往旅馆后面的小树林。
我们在那附近埋伏。云南这个地方,说是四季如春,但冬夜依然寒风刺骨,趴在地上像是能把地上的冷气吸上来一样。
不过好在最后没有白等。
一点半左右,先是听到脚步声,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进树林,过程里女人说了三句话“别动”“这里不行”“拿了东西快点走”。
一直等到他们拨开树叶,取出毒品,我们才突然出现。
我们说到做到。朴大哥没有被移交到派出所,而是作为重要人证,配合上级单位调查去了。
故事三
以前的文章曾提到线人,有人以为是卧底,我解释一下:
线人并不是卧底,没有背景,大部分是当地居民,他们熟悉当地情况,身份不敏感,有时候能轻易获得我们拿不到的情报。
可以说,这个群体对边境毒-品控制有很大贡献。
另外,每一次有效举报,部队都会根据缴获的数量支付一定报酬,但十几年前的标准跟今天应该早就不一样了,所以就不细说了。
接下来说一个线人的神操作。
毒-品犯罪这件事,有人卖原料,有人种罂粟,有人去制毒,有人搞运输,最后是贩卖。应该说大部分涉毒的罪犯,都是从这些环节中的某一节赚钱。
但今天说这个人,可能他觉得这些环节太侮辱智商了,想凭着智力走出一条非同寻常的犯罪道路。
根据他在犯罪过程中的种种表现,我们现在暂且叫他余若智。
余若智常年混迹于中缅边境缅甸一侧的小镇赌场,既是赌场的常客,也是零包的卖家。把零散的货卖给赌客,赚来的钱再输给赌客,取之于毒,用之于赌。
但缅甸价格便宜,他赚得并不多。总体上算是一个挣扎在贫穷线上的人。
人性总是贪婪,余若智每次走进赌场,都向往着更大的牌桌。
赌场里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关于毒-品的传说,有一天余若智在赌场听到一个关于黑吃黑的故事:
故事很俗气,就是A把毒-品卖给B,在B运输的过程中,A再举报B。这样一来,A就获得了两笔钱,一笔是毒资,一笔是举报奖励。
余若智听到这个故事突然福至心灵,他非常激动,因为他从这个俗气的故事中,获得了一个超凡脱俗的创意。
余若智需要一个合伙人,以便在犯罪道路上携手并进,同舟共济。
他知道自己要找谁——缅甸深山制-毒工厂的老司机(注意,真的是个老司机,不是你们嘴里的老司机)。
老司机进山的时候,把制毒材料运进工厂,出山的时候,把毒-品和一些废料运出来卖。缅甸山路艰险,一进一出之间,尽显驾驶技术。
所谓废料,就是制-毒过程中做废了的东西。比如海-洛-因提纯,对温度有着严苛的要求,一旦出现偏差,就很可能报废。
这些废料虽然纯度很低,可也能以低廉的价格卖出去,赚个油费是不成问题的。
毕竟吸-毒-者只要不死,最后总会成为穷人。
但是,这些废料一般不会卖往中国,因为中国境内运输成本太高,运这种废料太浪费了。
余若智找到老司机,要买一大批废料。
老司机:你买这么多废料干嘛?
余若智:卖。
老司机:卖给谁?
余若智:卖给中国边-防-警-察。
老司机应该是一头雾水的,因为在他的驾驶生涯中,从来没听过这种事情。
但好在他不在乎这些,于是他果断的把四十公斤的废料卖给了余若智,并要求他立即付钱。
可能在老司机眼里,余若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缅甸的赌场里,经常会关押一些欠了钱的赌客,让家属拿钱赎人。有些赌客实在还不上钱,只好由赌场联系,帮人运-毒,以便还赌债。
余若智拿到废料之后,在赌场里找了一个倒霉的马仔一号。
马仔一号是真的倒霉,赌博输钱了,倒霉。输钱被赌场扣押了,倒霉。被扣押之后没人来赎,倒霉。
为了还赌债,决定运-毒,结果还遇上了余若智,这叫倒了血霉。
因为一般老板找马仔,都会千叮咛万嘱咐,教他们怎么避开检查。
但余若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甚至没有跟马仔见面,只是告诉他运-毒-路线,让马仔严格按照这个路线走。
第一次,运了两公斤毒-品,虽然是低纯度废料,但是在中国法律概念中,依然算是毒-品。
马仔一号上路之后,余若智果断打电话举报了自己的马仔。
再骚的走位也扛不住点儿背。马仔一号毫无悬念的落网了。
落网过程很无聊,就是根据举报电话,在指定地点,等到指定的人,按住马仔一号,打开包裹……
余若智举报有功,得到一笔丰厚的奖励。
于是,马仔二号登场了,这次是五公斤。余若智如法炮制,获得了一笔更加丰厚的奖励。
余若智眼看着自己离赌场最大的牌桌越来越近,他迫不及待地让赌场给自己找到了马仔三号。
这次是十五公斤。如果这个方法能够持续奏效,余若智毫无疑问将会成为境外一颗冉冉升起的毒瘤。
马仔三号顺利落网,但这一次,余若智并没有如期拿到缉毒奖励。得到的回复是十五公斤太多,纯度又太低,需要化验之后才能申请到钱,要等很长时间。
实际上是那家缉毒单位已经生疑了,毕竟技能都没来及冷却,就轻易弄到这么多毒-品,还是很震撼的。
但看着那一块块深色毒砖,好像只能用来盖房子。缉毒缉到怀疑人生也是可能的。
虽然在公开的禁毒宣传时,说的都是按缴获数量给予奖励,但这次情况似乎不一样,连续三次,数量一次比一次多,纯度却始终处于报废边缘。
所以,那家缉毒单位把情况上报给了支队机关。
余若智没有多想,他觉得这家单位被他榨干了,并总结出了一条经验:一家单位只能诈骗一次。
这次他找到了马仔四号,由于准备只诈骗一次,于是他准备了二十多公斤。
可能数量太多,也可能是麻痹大意,这一次是余若智亲自把毒-品送到马仔手上的。
马仔四号上路后,按照余若智安排的路线,坐上了开往大理的客车。
余若智这一次骗的,正是我们单位。
我们按照余若智提供的线索,顺利拦下了那辆客车,并找到了马仔四号。
但是这个时候,我们单位已经接到了支队通知,要关注低纯度海-洛-因的举报电话。
这次的不同之处在于,马仔四号是见过余若智的。
更重要的是,余若智是用自己名字开的银行卡收的奖金。
不管怎样,马仔四号见到余若智照片时,点头都快点出脑震荡来了。
虽然确定了余若智的身份,但是他人在境外,还不能立即动手。
具体余若智先生是怎么被弄回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是支队的人押着他,路过我们单位,到了饭点,来蹭口饭。
顺带说一句,在部队,蹭这种饭是需要按伙食费付钱的。
他们到的时候我们刚好吃完,余若智暂时关在排毒室,我给他送的饭,我和他聊了大约两个小时,拼凑出的整个案件原貌如上。
另外,余若智的结局,听说是贩-卖-毒-品、教唆他人、诈骗等,数罪并罚,盖木欧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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