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温度｜文旅人的内心独白—大理民宿主人的“死地而后生”

“疫情对民宿的影响，至少要半年。放下焦虑，先去做点能帮助抗疫一线的事。”

|全文约4909字，细读大约需要10分钟

民宿，被称为在疫情之下第一个彻底归零的行业。新大理人春阳经营的客栈也难逃厄运，深受重创，目前正以月亏8-10万的代价在支撑着。 “刚停业时特别着急，每天发愁房租怎么交，工资怎么发，没生意怎么活。” 春阳焦虑得上火，嗓子肿了，他甚至担心是因为之前接触了很多客人被传染了病毒。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天关注疫情的春阳看到“累计死亡”的数字一个又一个地增加，而这背后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开始劝自己和同业朋友想开一点，于是，春阳和他的几名同业小伙伴开启了让他“看尽人间百态”的筹捐口罩行动。
《大理民间在行动》 拍摄/剪辑 春阳

逃离北京变身新大理人

IT男跨界民宿创业

80后春阳原本是一名就职于北京某世界500强的IT男。2012年，春阳趁着公司的外派机会到昆明工作了两年，“这里一年四季都像春天，这对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来说是无比的向往。”
外派结束后，春阳本计划回北京继续在IT圈发展，但当时的北京雾霾严重，生活和工作压力也越来越大，很多人都在“逃离”。在云南待了两年的春阳适应了这里的节奏和氛围，“回北京完全适应不了，所以干脆又回云南来了。”

2014年，春阳放弃了高薪辞职到大理开客栈。“工作时我就喜欢大理，大理氛围非常好，很多外地人在这常住，在这你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外地人，因为外地人太多了。”

选择大理不奇怪，但是一个IT男选择跨界民宿创业就让很多人觉得奇怪了。“当时很多朋友特别诧异，你一个世界500强IT的经历，圈内随便都能找个工作，为啥偏要自己去创业，而且是跨度这么大的行业。”

其实当时春阳自己压力也很大，以前公司的资源就是自己的资源，很多代理商围着自己转。做民宿后，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所有事情都要靠自己。

找房子、设计、装修、运营都得春阳自己上。“光找房就需要很大精力，需要找位置、大小、结构、房租都合适的。”最让春阳头疼的还是设计和装修，“民宿和酒店不一样，必须有自己的特色，这样才能吸引人。”春阳的民宿风格是传统泰式风，“大理仅此一家，因为都是我自己设计的。很多家具都是泰国运回来的。”
“这边没有很多装修公司，装修是自己找工人。这边人慢节奏惯了，施工速度也慢，自己每天干着急。一下雨工人就不来了，怎么请都不来。没事还总请假去做客之类的。”春阳表示，装修是每个在大理做民宿的人痛苦的经历。 半年之后，民宿终于装修好了，春阳也变了个模样，晒得漆黑，浑身邋遢，“这是装修期的经典造型。”
装修完开业又开始面对经营的压力，“国内假期太集中，淡旺季明显，淡季客源少是每个民宿老板头疼的事。”好在春阳朋友多，很多朋友去大理玩给春阳捧场，“以前单位经常来大理开会、办活动之类的，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帮助。后来一些回头客经常介绍朋友来，也能帮一些忙，但总体来说，淡季压力还是比较大。”

难虽难，但春阳还是有着清晰的目标和计划，“首先把住宿服务做好，然后做增值服务，最后实现连锁化。”春阳不断朝着这个方向走，现在在大理拥有了自己的两家店——大理兰纳泰式精品客栈、大理兰纳泰式spa酒店，并且成功地把泰国的SPA引进到了大理，“所有的技师都是去泰国培训回来的，所有流程和泰国SPA都是一样的。”此外，春阳还加盟了另外两家客栈。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春阳第一家投入60万和第二家投入100万的客栈都只花了三年半的时间就回本了，近两年刚刚进入盈利状态。可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这次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春阳的客栈“倒退了一、两年。”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痛失期待已久的旺季

同行变微商

摄影/春阳

春阳在全国重视疫情之前，就开始关注疫情发展并做出防控，“因为03年非典北京很严重，我河北老家离北京100公里，也受很大影响，所以这次特别防范。”
1月中旬，春阳就开始要求阿姨每天在店里喷几次消毒水；20号店里贴上告示请武汉客人及最近前往过武汉的客人提前告知；22号要求和所有还未到店的客人联系，询问是否是从武汉出发的，近期有没有到过武汉，如果有，客栈就提前做防范或建议客人调整行程。
古城的客栈是正月初一下午开始暂停营业的。“我们家在政府要求停业之前就自行停业了，我们也害怕，大理游客很多，你不知道游客是否携带病毒，因为潜伏期太长了，保护好自己。”

“22号开始有退单，当时就感觉不妙，春节旺季可能要泡汤。”春阳表示，“原本春节房间已经预定了80%，到初一（入住的）只有30%不到。紧接着政府通知要求暂停营业，高速封闭，古城封城。我们开始联系客人取消订单。初二以后几乎所有的订单都取消了。”
在他看来，这次疫情对行业的影响其实不止眼前春节这个旺季和被关停这段时间的损失。大理的旺季分为国庆、春节、暑假，“基本这三个旺季把全年所有成本挣回来，赚钱主要看淡季能不能做好。”大理市场从去年暑假开始就很不理想，入住率大概也就到6-7成，这与往年几乎天天满房的情况相差太多。

“国庆也是满房才满到了4号，5号开始就有很多空房，价格都卖得很便宜。所以去年11月、12月的淡季显得特别长，游客比往年少了很多。”很多人分析，游客下降的原因是大环境不好，出来旅游的人变少了。“还有大理这几年在洱海治理规程中，游玩体验下降得厉害。”
所以大理民宿行业对2020年春节的期待可想而知，“预计春节人会爆满，大理环海西路部分修正完毕，全新的生态走廊是很不错的亮点，能吸引大批游客。”但疫情的到来把所有计划都打乱了，对整个旅游市场打击巨大，所有旅游相关产业都是零收入，他们预计疫情结束后几个月内也不会有大的改观。

“民宿大头的费用就是装修和房租，装修是一次性投入，疫情没有太多影响。但房租压力就很大了，大理古城及周边一栋房的房租一年成本平均12万左右。目前疫情加上之前的市场不景气，最少要影响半年，但这半年房租还要继续交，之前的装修成本很多都没回来。”他表示，这是大多民宿的压力所在。

据春阳介绍，大理目前的客栈总数在6000家左右，每家保守3名员工，如果都是大理本地人，再加上票务、包车等旅游相关从业者，估计得有几万个家庭受到影响。
“很多民宿老板给员工放了长假，自己和员工都没有了收入。具体什么时间复工还不知道，大家都很焦虑，但又没有办法去解决。”春阳说“很多任朋友做起微商卖起了云南特产，但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很多人提议去找房东减房租，但我觉得这其实对整体的影响不大，因为疫情的影响可能达半年或更长。房东即使减房租也就是1、2个月，何况不一定能减。”春阳认为，“很多房东都是贷款盖的房，整个家庭收入只靠这点房租，你把房租减了房东贷款怎么办？他们生活怎么办？我们不能道德绑架，不能千篇一律，最好根据自身情况去协商。”
回到春阳自己的客栈来看，一家店平均每月一万的租金，总共五万的人力成本，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几个店加起来每月净亏损在8-10万左右。 

这段时间内，他也把自己压箱底的技能搬出来了，“我可以拍摄、剪辑一些视频，赚一些外快，弥补一下收入。”在空闲时间，春阳也在思考未来如何提升各方面的能力，例如民宿的产品、服务。

春阳并不是一直这么淡定，“刚停业的时候也特别着急，每天上火，发愁房租该怎么交，员工工资怎么办，疫情结束后还是没生意怎么活。嗓子都肿了，还特别担心自己是不是因为之前接触太多客人而被传染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春阳看到确诊病例越来越多，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失去了生命。于是自己劝自己，也劝同业朋友想开一些，“当下身体健康最重要，生命只有一次，钱可以慢慢赚。无谓的着急焦虑没有用。”

走出焦虑做贡献

却发现“找口罩比找老婆还难”

春阳说自己是一个忙碌惯了、自由惯了的人，“在家根本闲不住，所以想做一些能够帮助武汉一线的事情。”
春阳在网上看到火神山医院需要IT维护志愿者，想报名，但对方为了方便管理，要求必须是企业报名，春阳这个心愿就落空了。这个曾作为2008年奥运会火炬手的北京城市志愿者、壹基金志愿者，当然不甘心就此放弃。

他和小伙伴又了解了一下大理本地疫情防控情况，“当时确诊人数还不多，只有个位数，但听说很多人买不到口罩。一线医护人员、警察的口罩都很紧张。村子里的人更不用说，几乎都没口罩戴。”于是他们开始想能否帮大理本地做些事情，这个想法得到业内更多朋友的支持，于是他们开始策划筹捐口罩。

他们发现重庆和武汉周边也是高危地区，物资跟不上，而且人员比较集中。于是决定第一批口罩筹捐重庆等地一部分，大理一部分。“后来看到新闻说大理政府征用了重庆的口罩，其实在这之前，我们已经筹划做些事情了。”  
他们几个关键发起人各有分工，“有人负责捐款、有人负责统计，所有东西都是透明的。”春阳是负责找口罩货源的，“我一开始知道口罩紧缺，但不知道这么紧缺。”

万事开头难。他们最开始从泰国找到了一批货，但钱还没凑够，泰国政府就发了一个新政策，“每个人最多能携带500个口罩回来。”运不过来就换其他渠道。

然后他们开始在国内找货源，“前三天几乎是半崩溃的状态，从早上大概9点多到晚上1、2点都在忙这个事，我们开玩笑说找口罩比找老婆还难，太难了。”

有些人想要放弃，但此时捐款已经凑足了第一批，从建群到凑齐76000多元货款只用了一天。“很感动，因为大家对我们的信任，对灾区的关心。大家都很不容易，业内很多人没了收入压力都很大，都慷慨解囊。”据介绍，“在捐款的人中，新大理人和大理本地人各占一半，很多人是微信里的朋友，还有客栈的客人、以前的同事，有些甚至都没见过面。”
支撑他们继续找下去的，除了捐款人的信任和爱心，还有越来越意识到一线人员究竟有多缺口罩。“在寻找口罩的过程中，有很多一线的人员和单位以为我们是卖口罩的，来找我们买口罩。我才知道需要口罩和帮助的人，比想象的要多很多。”

“第一批货大概找了100多个渠道，从泰国找到国内，从国内又找到越南、印度、韩国甚至南非。”除了找货源，还要判断这些货源是否合格，“因为这些钱是大家辛辛苦苦捐出来的，压力很大。所以我们尽可能把信息透明化，比如我找到货了，就把照片、资质截屏等发群里，大家讨论这些货要不要，如果要我就继续联系。”

“这些天真是经历了人间百态。”春阳感慨到，“第一是捐款的人让我很有感触，还有出家的师傅给我们捐款。然后找口罩找得特别辛苦，看到很多人为了自己赚钱去倒卖口罩，价格哄抬得很高。还有很多人卖的口罩是三无产品，要通过很多经验和方法去判断。”还有人抢走捐款群新人发的捐款红包，然后退群，最后这些钱还得自己补上。大家心里一万个不爽，但也不能抱怨。

 他们还在网上总结了一些口罩的鉴别方法，和延长使用寿命的窍门，“比如用水的方式，加上水看水会不会漏出来。第二，把它撕开拍一些细节，看里面的材质，第三是把中间的材质拿出来用打火机点看会不会燃。还有看一些包装等等。
为了防止对方是骗子，我们还总结了几个经验，有现货拍照片、拍视频要提到我的名字，要把身份证的正反面拍给我，如果货有问题我们要退货，而且要报警，给他压力。”

但在找口罩的过程中，也有让春阳觉得暖心的人和事，“接触了很多人，有些人也会很主动地帮我们去找货源，有些人知道了我们在做公益，也会给我们一些优惠之类。”

“总的来说，做这件事真的太难了，比我经营客栈还要难。”既然这么难，那为何还要坚持呢？他们表示，“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你不去做别人也会去做。我们都有共同的希望、目标，就是希望疫情早日能结束。只有早日结束了，我们才能恢复往常的生活，才能恢复我们的生意。每天光等也是等，不如拿出一些时间和精力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目前，第一批价值8万元的3000个可重复使用的正规KF94口罩已发往重庆。另外3000个医院外科口罩他们亲自送到了大理一线，给了那些真正需要口罩的人。第二批还在募捐中。春阳和他的小伙伴们表示：“‘戚戚以适意，引领遥相唏’，在举国难关之际，人民与人民之间的情意不分地域，能够互助相守才有美好希望。”

“民宿人如何自救？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如何渡过这个前所未有的难关？”是他们在捐赠结束后，下一步要考虑的问题。“希望大理还是大家喜欢的那个大理，大理人还是大家喜欢的那些大理人。”这是春阳的心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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