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陈苏镇 | 东晋南朝建康宫“第三重宫墙”考

陈苏镇 中古史研究 2021-02-24
中古史·编者按:

 

陈苏镇,1955年10月15日生,江苏人,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获博士学位,现任北大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教授,研究方向为秦汉魏晋南北朝史。代表著作《汉代政治与〈春秋〉学》、《恢宏与古朴:秦汉魏晋南北朝的物质文明》、《两汉魏晋南北朝史探幽》等。


另,本公号运营之目的,旨在促进中古史领域之学术研究与交流,所推之文部分来源于网络转载。因各种原因,可能存在不明出处或未经原作者授权之情形,如有版权问题,请尽快联系编委会撤稿。



秦汉以来,皇宫主要有两道墙。外面一道是宫墙,由宫门出入。里面一道是殿墙,由殿门出入。贾谊《新书·等齐篇》:“天子宫门曰司马,阑入者为城旦;诸侯宫门曰司马,阑入者为城旦。殿门俱为殿门,阑入之罪亦俱弃市。”[1]《唐律疏议·禁卫律》:“诸阑入宫门,徒二年;殿门,徒二年半。”又曰:“诸向宫、殿内射,宫垣,徒二年;殿垣,加一等。”[2]宫门、殿门皆有禁卫,阑入有罪,而殿门禁卫等级更高,阑入之罪更重。魏晋南北朝之制与此同。但唐宋人又有东晋南朝建康宫存在“第三重宫墙”的说法。


宋人周应合所撰《景定建康志》卷二○《城阙志一》“门阙”条曰:

 

案《宫苑记》:“晋成帝修新宫,南面开四门。最西曰西掖门……正中曰大司马门……次东曰南掖门,宋改阊阖门,陈改端门……最东曰东掖门……东面正中曰东华门……晋本名东掖门,宋改万春门,梁改东华门。北面最东曰承明门……本晋平昌门……最西曰大通门……西面正中曰西华门,晋本名西掖门,宋改千秋门,梁改西华门。”

这是第一重宫墙。下文又曰:

 

案《宫苑记》:“建康宫城内有两重宫墙。南面开二门,西曰衙门,隐不见南西掖门。东曰应门,晋改名止车门,南直对端门,即晋南掖门也。东面正中曰云龙门。北面正中曰凤妆门。近西曰鸾掖门。西面正中曰神武门。凡六门。第三重宫墙,东直对墙。南面正门曰太阳,晋本名端门,宋改为南中华门。东面正中曰万春门,直东对云龙门,西对千秋门。西南(《至正金陵新志》作面,是)正中曰千秋门,西对神武门,东对万春门。凡三门。”《建康实录》皆不载。以宫殿证之,云龙门是二重宫墙东面门,对第三重宫墙万春门,神武门是第二重宫墙西面门,对第三重宫墙千秋门,东面(《至正金陵新志》作西,是)相望。[3]

 这是第二和第三重宫墙。元人张铉所撰《至正金陵新志》照抄此文,并绘制了《台城古迹图》,将建康宫城画作“回”形。

周氏所引《宫苑记》不见于《隋志》及两《唐志》。北宋官修《崇文总目》卷四《地理类》,南宋郑樵《通志》卷六六《艺文略四》,都有“《南朝宫苑记》二卷”,[4]不载作者。南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八《地理类》亦有此书,注曰:“不知何人作。记六朝故都事迹颇详。”[5]元朝所修《宋史》卷二○四《艺文志三》有“许嵩《六朝宫苑记》二卷”,[6]恐亦指此书,作者为许嵩不可信。从其文避唐讳改“虎”为“武”看,应是唐人所作。从内容看,应是据相关史料编撰而成。许嵩《建康实录》注曾引《宫苑记》或《修宫苑记》,不见著录。《南朝宫苑记》有冒充此书之嫌。元马端临所撰《文献通考》,清官修《四库全书总目》皆无《南朝宫苑记》。疑南宋后亡佚。据此,《景定建康志》所引《宫苑记》并非一手史料,可以参考,但不能尽信。


今人研究六朝建康宫,主要依据唐人许嵩所撰《建康实录》及正史中的记载。但正史中的相关信息很少,《建康实录》及许嵩注则多有讹脱之处。学人因此产生了一些误解,需加辨析。


《建康实录》卷一七《梁武帝》载:天监十年,“初作宫城门三重及开二道。”[7]朱偰《金陵古迹图考》据此认为:“可见台城初不过二重,梁改为三重。”[8]所绘台城示意图,在《东晋都建康图》、《宋都建康图》和《齐都建康图》中为“回”形,在《梁都建康图》和《陈都建康图》中为“回”形。[9]朱氏此说对今天的研究者影响甚大。研究东晋南朝史特别是制度史的学者,往往根据这一说法理解相关史料,解读相关史实。然而《建康实录》的这条材料是有问题的。《梁书》卷二《武帝纪中》:天监十年,“初作宫城门三重楼及开二道。”[10]《南史》卷六《梁武帝纪上》所载同。[11]所谓“三重楼”含义甚明,指宫城门上的门楼有三重。《建康实录》之文显然由此而来,但少一“楼”字。朱偰解释说:“‘楼’系衍字,否则当作三层楼。”[12]朱偰之父朱希祖在为《金陵古迹图考》所作《序》中,已对“梁之宫城三重”说提出疑问,并在注中引《梁书》、《南史》之文,指出:“《建康实录》脱一‘楼’字,遂有误为三重门以及三重宫墙者。或谓以高下言当称层,以前后言乃称重。以此言之,《梁书》、《南史》乃各衍‘楼’字。不悟古称九重天,正指高下言也。”[13]朱希祖所言甚是。今案《洛阳伽蓝记》卷一“永宁寺”条:“四面各开一门,南门楼三重,通三道,去地二十丈。”[14]此处“三重”显然指门楼。朱偰的上述解释的确不能成立。


《建康实录》卷七《晋成帝》:咸和七年十一月,“新宫成,署曰建康宫,亦名显阳宫,开五门,南面二门,东、西、北各一门。”许嵩注:

 

案《图经》,即今之所谓台城也。今在县城东北五里,周八里,有两重墙。案《修宫苑记》,建康宫五门,南面正中大司马门……南面近东阊阖门,后改为南掖门……正东面东掖门,正南平昌门……第三重宫墙南面端门……其东、西门不见名。

 

这里出现的“第三重宫墙南面端门”一句,成为建康宫存在第三重宫墙的重要依据。上引《景定建康志》便是一例。清人史学海亦据此认为,东晋建康宫已有第三重宫墙。[15]然而此文亦有脱误之处。首先,所述第一重宫墙之五门,脱“正西面西掖门”一条。其次,“正南平昌门”一句,“南”显然应为“北”。[16]第三,“第三重宫墙南面端门”一句,“三”应为“二”之讹。因为前文既明言建康宫“有两重墙”,下文便不应有“第三重宫墙”;前文既详述第一重宫墙之门,其下便应介绍第二重宫墙之门。而且,秦汉以来所谓“端门”都是宫内第二道围墙即殿墙的门。[17]此文提到的“端门”及“其东、西门”也应是殿墙的门。其中端门是南门,东门和西门分别是云龙门和神虎门。[18]“不见名”者,《修宫苑记》不载云龙、神虎之名也。

不过,在当时的皇宫中,殿墙之内确实还有一道墙。《晋书》卷二一《礼志下》载西晋元会仪曰:“群臣……从云龙、东中华门入。”[19]元旦朝会在太极殿举行,群臣入云龙门后,再入“东中华门”,才能到太极殿前。与“东中华门”相对的是“西中华门”。《隋书》卷一三《音乐志上》载萧梁朝会用乐之制曰:“皇太子发西中华门,奏《胤雅》。”[20]东、西中华门位于太极殿前东、西两侧,在云龙门和神虎门之内。这道墙既有东、西门,应当也有南门。《隋书》卷二六《百官志上》载萧梁之制曰:

 

廷尉……有正、监、平三人。元会,廷尉三官与建康三官,皆法冠玄衣朝服,以监东、西、中华门。[21]

 

“东西中华门”既由廷尉三官和建康三官分“监”,便可理解为三门,故中华书局校点本断为“东、西、中华门”。据此,中华门似有三座,即东中华门、西中华门、中华门,正南一座应是“中华门”。《南齐书》卷三七《刘悛传》:“初,苍梧废,太祖集议中华门。”[22]此“中华门”不冠“东”、“西”,有可能是南门。

《酉阳杂俎·礼异》还有一条可供分析的材料:

 

梁正旦,使北使乘车至阙下,入端门,其门上层题曰“朱明观”。次曰“应门”,门下有一大画鼓。次曰“太阳门”,左有高楼,悬一大钟,门右有朝堂。[23]

案:梁朝将宫城南掖门改称端门,故梁之端门是宫城南面的门。[24]《梁书》卷二《武帝纪中》:天监七年正月,“作神龙、仁虎阙于端门、大司马门外。”[25]是梁端门和大司马门外都有阙。故上引文中,使臣“乘车至阙下,入端门”当指由端门入宫城。“次曰应门”指端门之内为“应门”。儒家礼书有“天子五门”之说。汉晋以来的端门相当于五门中的“应门”。梁既将南掖门改称为端门,原端门不能仍称端门,因而改称为“应门”。“次曰太阳门”则指应门之内、太极殿前有一座太阳门。这座“太阳门”应是由原“中华门”改名而来。上引《景定建康志》称:“第三重宫墙……南面正门曰太阳,晋本名端门,宋改为南中华门。”所谓“南面正门曰太阳”是梁朝制度。“晋本名端门”一说应是承许嵩注“第三重宫墙南面端门”之误而来。实则魏晋宋齐的端门都是“第二重宫墙”的门,“南中华门”才是所谓“第三重宫墙”的门。史学海《六朝故城图考》曰:“中华门亦有东、西、南之别。史有但称‘中华门’者,盖南中华门,梁时所称太阳门者是也。”[26]其说可从。

三座中华门的存在,意味着太极殿前有个经此三门出入的庭院。但这个庭院仍是“殿中”的一部分,其门不是宫中第三道重要门禁。魏晋以来,宫内第三道重要门禁都称“上閤”。《唐律疏议·禁卫律》于“阑入宫门,徒二年;殿门,徒二年半”后曰:“入上閤内者,绞;若持杖及至御所在者,斩。”[27]上閤是出入“禁中”的门,故阑入上閤,处罚最重。但“禁中”区域在“殿中”区域的北部,不在“殿中”区域之中。二者的空间布局为“日”形,而非“回”形。建康宫内有东上閤、西上閤,其位置应在云龙门和东中华门、神虎门和西中华门之间的两条道路北端,即太极东堂之东和太极西堂之西。[28]中华门不是“禁中”之门,其围墙严格说来不能算作“第三重宫墙”。


《建康实录》卷二○《陈宣帝》还有一条材料:太建七年六月乙酉,“改作云龙、神虎二门。”许嵩注:

 

案《宫殿簿》,云龙是二重宫墙东面门,晋本名东华门,东出东掖门,梁改之,西对第三重墙万春门。神虎门是第二重宫墙西面门,晋本名中华门,西出西华门,晋本西掖门,宋改名西华门,东入对第三重宫墙千秋门。[29]

 

《太平御览》卷一八二《居处部》引此文作:

 

案《宫殿簿》曰:云龙门,第二重宫墙东西(当作面)门,晋本名中东华门,本晋东掖门也,梁改之,西对第三重墙万春门。神虎门,第二重宫墙西门,晋本名中西华门(此处空五格),本晋西掖门,宋改名西华,东入对第三重墙千秋门。[30]

两处文字略有出入,且皆错乱严重。所言“云龙门是第二重宫墙东面门……东出东掖门”,“神虎门是第二重宫墙西面门”,都是正确的。但说云龙门“晋本名东华门”或“中东华门”,神虎门“晋本名中华门”或“中西华门”,皆误。两晋宋齐有“东中华门”和“西中华门”,而无“中东华门”和“中西华门”。[31]云龙门和神虎门亦非由“东中华门”和“西中华门”改名而来。“晋本西掖门,宋改名西华门”一句有脱文,应是晋本名西掖门,宋改名千秋门,梁改名西华门。“东出东掖门,梁改之”一句亦有脱文,本意应指晋本名东掖门,宋改为万春门,梁改为东华门。朱偰据此错乱之文,将宋、齐“第一重宫墙”东、西两面的门分别定为“东华门”和“西华门”,亦误。


这条材料中和“第三重宫墙”直接相关的是万春门和千秋门,须做进一步说明。《宋书》卷五《文帝纪》:“(元嘉)二十年春正月,于台城东西开万春、千秋二门。”[32]史学海认为,《建康实录》载此事作“开万春、千秋等门”,而无“于台城”三字,故“万春、千秋二门实在第三重宫墙东、西”,《宋书》系之于台城是因为“第三重宫城亦得统言台城也”。[33]此说用《建康实录》否定《宋书》,难以令人信服。朱偰认为,台城本无万春、千秋二门,至宋元嘉二十年“始于台城东西”开此二门。[34]《晋书》的确未见东晋有万春门和千秋门的记载,故朱偰的判断应是正确的。[35]但他未对二门的位置加以说明,所做表格则以刘宋的万春、千秋二门为“第二重宫墙门”,取代了原来的云龙、神虎二门。[36]这一判断是错误的。《宋书》卷九九《元凶劭传》载劭弑文帝之事曰:“劭以朱服加戎服上,乘画轮车……卫从如常入朝之仪,守门开,从万春门入”,然后遣“张超之等数十人驰入云龙、东中华门。”[37]此证宋文帝“开”万春门后,云龙门还在,前者并未取代后者。云龙、神虎二门都是“第二重宫墙”的门,即殿门。宋文帝所开万春、千秋二门则是“第一重宫墙”的门,即宫门。千秋门在宫城西面,万春门在宫城东面。因此,刘劭从宫城东面进入殿中,要先进万春门,再进云龙门。


南齐之制与刘宋同。《南齐书》卷七《东昏侯纪》:“帝……渐出游走,所经道路,屏逐居民,从万春门由东宫以东至于郊外,数十百里,皆空家尽室。”[38]《南史》卷五《废帝东昏侯纪》载此事曰:“渐出游走,不欲令人见之,驱斥百姓,唯置空宅而已。”[39]东昏侯出宫游玩,不想被人看见,遂将万春门至东郊沿途民居中的百姓赶走。由此可见,南齐的万春门也不是宫中的殿门,而是台城东面的宫门。《南齐书》卷三八《萧赤斧传附颖胄传》:“时军旅之际,人情未安,颖胄府长史张炽从绛衫左右三十余人,入千秋门,城内惊恐,疑有同异。”[40]此千秋门显然也是宫门。


那么,宋文帝新开的万春、千秋二门,是取代了原来的东、西掖门,还是在东、西掖门之外又增加了两座门?答案是前者。《宋书》卷四《少帝纪》:徐羡之等入宫弑帝,“因东掖门开,入自云龙门。”[41]同书卷四三《徐羡之传》亦曰:徐羡之等“由东掖门、云龙门入。”[42]同书卷三《武帝纪下》:“上……好出神虎门逍遥,左右从者不过十余人。时徐羡之住西州,尝幸羡之,便步出西掖门,羽仪络驿追随,已出西明门矣。”[43]这些记载表明,刘宋初年,东掖门、西掖门仍是建康宫城东、西两侧的门。元嘉二十年后,东、西掖门还在,但位置移到了建康宫城南面。《宋书》卷九九《元凶劭传》载:“劭闻义师大起,悉聚诸王及大臣于城内,移江夏王义恭住尚书下舍……义恭单马南奔,自东掖门出。”[44]刘义恭“自东掖门出”,称“南奔”,可见东掖门在宫城南面。《元凶劭传》又载:“东阳主第在西掖门外,故云‘南第’。”[45]东阳公主的府第“在西掖门外”,却称“南第”,可见西掖门也在台城南面。[46]郭湖生认为:刘宋台城“南面增加至四门,自西向东为:西掖门、大司马门、南掖门、东掖门。原东面的东掖门改为万春门,原西掖门改为千秋门。”[47](见图十七)其说是。


郭湖生又说:宋万春门,“梁又改名东华门”,宋千秋门,“梁改西华门”。[48]其说亦是。《梁书》卷五六《侯景传》:“景于是百道攻城,持火炬烧大司马、东西华诸门……景自岁首以来乞和,朝廷未之许,至是事急乃听焉……遂于西华门外设坛……左卫将军柳津出西华门,景出其栅门,与津遥相对,刑牲歃血。”[49]是梁朝宫城确有东、西华门。《隋书》卷一二《礼仪志七》:“梁武受禅于齐,侍卫多循其制……东西掖、端、大司马、东西华、承明、大通等门,又各二队。”[50]此文详举梁朝宫城四面各门,有“东西华”而无万春和千秋。可见梁朝确实将万春、千秋门改称为东、西华门了。


上引许嵩注据《宫殿簿》说,云龙门“西对第三重墙万春门”,神虎门“东入对第三重宫墙千秋门”。这条材料在可靠史料中得不到印证。《隋志》及两《唐志》皆著录《洛阳宫殿簿》一书,[51]内容应是关于洛阳宫的,与建康宫无关。《太平预览》卷一七五引《建康宫殿簿》之文十条,[52]《玉海》卷一五九“吴神龙殿”条引《建康宫殿簿》之文一条,[53]《说郛》卷五九上引《建康宫殿簿》之文五条,注曰“张著”,不知所指何人。[54]其中皆无许嵩所引之文。故许嵩所引《宫殿簿》究竟是一部什么书,不得而知。此外,《梁书》不见关于万春门和千秋门的记载,亦不见关于中华门的记载。我们无法判定梁朝是否确实将东、西中华门改称万春、千秋门。即使确有其事,这也是梁朝将原有的东、西中华门改称万春、千秋门的结果,而不是在第二重宫墙内又增修第三重宫墙的结果。


朱偰认为,陈朝继承了梁朝的制度,仍称第三重宫墙东、西两侧的门为万春、千秋门。[55]此说亦无确证。《陈书》不见万春门和东、西中华门之例,只有卷五《宣帝纪》太建十年六月条载:“震……千秋门内槐树。”[56]但无法判断此门是第几重宫墙的门。此外,値得注意的是,陈朝宫城有“南掖门”和“北掖门”。《陈书》卷六《后主纪》:祯明三年正月,“韩擒虎……经雀航趣宫城,自南掖门而入。”[57]卷二八《皇太子深传》:“祯明……三年,隋师济江,六军败绩,隋将韩擒虎自南掖门入。”[58]卷三一《任忠传》:“及隋兵济江,忠……引擒虎军共入南掖门。”[59]由此看来,陈朝似乎又将宫城南面的“端门”改回原来的名称“南掖门”了。《后主纪》又载:“贺若弼……进攻宫城,烧北掖门。”案《宋书》卷五《文帝纪》:元嘉二十五年四月,“新作阊阖、广莫二门,改先广莫门曰承明。”[60]是宋文帝曾将广莫门改为承明门。《南齐书》卷九《礼志上》:“其有人名地名犯……帝后讳者皆改。宣帝讳同。二名不偏讳,所以改承明门为北掖,以榜有‘之’字与‘承’并。”[61]“宣帝”指萧道成的父亲萧承之。南齐避其讳,改“承明之门”为北掖门。《梁书》卷二《武帝纪中》:天监元年“五月乙亥夜,盗入南、北掖。”[62]是梁初仍有北掖门。但前引《隋书·礼仪志》载梁宫城之门有“承明”而无“北掖”,这意味着梁朝又将北掖改称“承明”了。而陈朝的“北掖门”应该是由承明门改回来的。看来,就宫城各门的名称而言,陈朝并未继承梁朝的制度。由此推测,即使梁朝曾改东、西中华门为万春、千秋门,陈朝也未必沿用。不能排除陈朝的万春、千秋门仍是宫城东、西门的可能。

    (该文原载于《祝总斌先生九十华诞颂寿论文集》,中华书局,2020年)

注释

[1]阎振益、钟夏:《新书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47页。
[2]《唐律疏议》卷七《禁卫律》,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150、151、162页。
[3]宋周应合:《景定建康志》,南京,南京出版社,2009年,第495~496页。参阅元张铉篡修:《至正金陵新志》,《北京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方志丛刊》,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年,第96册,第137~138页。
[4]宋王尧臣等撰,清钱东垣等辑释:《崇文总目》,见《中国历代书目丛刊》第一辑上,北京,现代出版社,1987年,第62页。《通志二十略》,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1577页。
[5]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249页。
[6]《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5154页。
[7]唐许嵩:《建康实录》,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676页。
[8]朱偰:《金陵古迹图考》,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107页。
[9]见朱偰:《金陵古迹图考》,第94~98页。
[10]《梁书》,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51页。
[11]《南史》,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93页。
[12]朱偰:《金陵古迹图考》,第115页。
[13]见朱偰:《金陵古迹图考》,第1、2页。原文标点似不妥,本文有所改动。
[14]范祥雍:《洛阳伽蓝记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3页。
[15]见史学海:《六朝故城图考》,《金陵全书》乙编,南京,南京出版社,2011年,第517~535页。
[16]参张忱石《校勘记》,《建康实录》,第203页。
[17]参本书《未央宫“殿中”考》,《东汉的“殿中”和“禁中”》,《魏晋洛阳宫的形制与格局》。
[18]关于“第二重宫墙”的门,朱偰认为东门是云龙门,西门是神虎门,但未提及南门。
[19]《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649页。
[20]《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302页。
[21]《隋书》,第725页。
[22]《南齐书》,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第650页。
[23]许逸民:《酉阳杂俎校笺》前集卷一《礼异》,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第60页。
[24]参史学海:《六朝故城图考》,第427~430页。
[25]《梁书》,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46页。
[26]史学海:《六朝故城图考》,第481~482页。但史氏又说:“内宫端门,梁天监中已改名太阳门。”(见同书第430页)自相矛盾。
[27]《唐律疏议》,第150、151页。
[28]参本书《魏晋洛阳宫的形制与格局》。
[29]唐许嵩:《建康实录》,第788页。
[30]《太平御览》,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887页上栏。
[31]《南齐书》卷九《礼志上》史臣曰:“案晋中朝元会,设卧骑、倒骑、颠骑,自东华门驰往神虎门。”(第150页)“东华门”显系“东中华门”之误。
[32]《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90页。
[33]史学海:《六朝故城图考》,第518页。
[34]朱偰:《金陵古迹图考》,第112页。
[35]唯《魏书》卷九六《司马睿传》载:东晋孝武帝时,“徐州小吏卢悚与其妖众男女二百……诈言海西公还,由万春、云龙门入殿。”(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103页)只此一条材料,不足以推翻《宋书》的记载。此“万春”应为“东掖”,可能是魏收搞错了。
[36]朱偰:《金陵古迹图考》,第108页。
[37]《宋书》,第2426~2427页。
[38]《南齐书》,第103页。
[39]《南史》,第152页。
[40]《南齐书》,第672页。
[41]《宋书》,第66页。
[42]《宋书》,第1331~1332页。
[43]《宋书》,第60页。
[44]《宋书》,第2428、2433页。
[45]《宋书》,第2425页。
[46]参史学海:《六朝故城图考》,第439~440、447页。
[47]郭湖生:《台城辩》,《文物》1999年第5期,第62页。
[48]同上注。
[49]《梁书》,第845页。
[50]《隋书》,第280页。
[51]见《隋书》卷三三《经籍志二》,第982页;《旧唐书》卷四六《经籍志上》,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2014页;《新唐书》卷五八《艺文志二》,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502页。
[52]《太平御览》,第855页下栏。
[53]宋王应麟撰:《玉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5册第162页下栏。
[54]明陶宗仪等编:《说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735页下栏~2736页上栏。
[55]见朱偰:《金陵古迹图考》,第108页。
[56]《陈书》,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第92页。
[57]《陈书》,第117页。
[58]《陈书》,第376页。
[59]《陈书》,第414页。
[60]《宋书》,第96页。
[61]《南齐书》,第148页。
[62]《梁书》,第38页。

陈苏镇 | 魏晋洛阳宫中主要行政机构的分布

陈苏镇 | 东汉的“殿中”和“禁中”

(总13期)荐·读 | 陈苏镇:忆王永兴先生

陈苏镇《<春秋>与“汉道”:两汉政治与政治文化研究》再版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