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软实力建设

远望智库高级研究员 许得君

伦敦波特兰公关公司的年度研究报告显示，俄罗斯继于2016年首次进入世界最具影响力国家前列之后，2017年又前进一步，排名由去年的第27上升至第26（位居中国之前）。该报告依据世界148个国家的软实力排名，即依据一个国家不依赖金钱和军力，而是靠本国文化和公民价值观影响他国的能力进行排名；排名兼顾主客观数据，70%来自于国家政府管理、文化、经济、教育等方面的公开数据，30%来自于有关国家文化、国家地位及对外政策等方面的问卷调查。报告指出，俄罗斯成为近年来国际媒体始终关注的焦点，调解叙利亚冲突并实现各方停火体现了俄罗斯的影响力；文化因素在俄罗斯对外关系中发挥重要作用，闻名世界的大剧院、“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等文化机构是俄罗斯敢于和任何一个国家相媲美的能力象征；另外，热情好客的传统也为俄罗斯加分不少。波特兰公关公司预测，鉴于将要举行的总统大选和世界杯足球赛，2018年俄罗斯的软实力排名还将继续上升。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和军事实力一落千丈，除了炫耀核武威力之外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日见衰落，一度成为西方国家嘲笑的对象。因此，近年来俄罗斯软实力排名的蹿升着实令国际媒体感到震惊。不过仔细分析一下，俄罗斯的软实力增长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俄罗斯从国家战略层面长期经营建设的结果。

一、注重顶层设计，制定软实力建设战略规划

2012年前俄罗斯的官方文件中从未使用过“软实力”一词。因为在俄罗斯长期以来“软实力”一词被理解为“以不体面的、甚至是奸诈的方式实现自身利益”，但是这种观念逐渐发生了变化。

2000年6月28日普京上任伊始就签署总统令，对1993年叶利钦时期的《俄联邦对外政策构想》进行修订，修订版本中没有使用“软实力”一词，但相关思想在不同章节中均有体现。比如，修订后的“总则”明确指出，俄对外政策的主要任务是“促进形成俄罗斯在世界中的正面形象，在国外推广俄语和俄罗斯文化”；在“现代世界与俄罗斯对外政策”一节中，智力、信息和通信能力被视为国家最重要能力的一部分；在“人权与国际关系”一节中，将加强国际人文领域的交流合作列入俄外交任务；第5节“外交活动的信息保障”则几乎完全贯穿了软实力的核心思想，但文中并没有使用“软实力”一词。新版《俄联邦对外政策构想》还强调，“俄外交政策的主要方向是在国际社会最大范围内准确、客观地阐明俄罗斯关于国际问题的立场、观点和行动，广泛宣传俄罗斯文化、科学及智力创造等方面的成就；树立国家的正面形象，建立良好的对外关系，同时积极宣传俄国内政策及改革进程，加快发展能够有效影响国外社会舆论的信息手段。”

2008年6月15日梅德韦杰夫签署总统令，再次对《俄联邦对外政策构想》进行修订。修订版本中仍然没有使用“软实力”一词，但第一次引入了“俄罗斯世界”和“公共外交”的新概念，提出将成千上万居住在境外的俄罗斯人看作“俄罗斯世界”的兄弟伙伴，国家要努力拓展俄语和俄罗斯文化空间；“公共外交”是一国社会团体、政治组织、甚至普通公民影响另一国居民思想和行为的一种方式，实际上是软实力外交的组成部分。新版《构想》指出，俄罗斯应当在公共外交领域努力塑造客观的、积极的俄罗斯形象，发展可对国外社会舆论产生有效影响的信息手段；从国家层面对俄罗斯媒体给予支持，巩固其在国际舆论中的地位，积极参与信息领域内的国际合作，采取必要措施对威胁俄罗斯国家主权和安全的信息进行反击。新版《构想》还强调，经济、科技、生态、人口及信息能力与军事能力同等重要，可对国际政治产生重要影响，同时宗教因素在现代国际关系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

2012年5月7日普京再次就职后又签署了第605号总统令《关于实现俄罗斯外交方针的措施》，强调在国际人文领域扩大俄罗斯的影响，巩固俄语在世界中的地位，拓展俄罗斯科学与文化中心（РЦНК）的覆盖面。根据605号总统令，俄外交部制定了《2018年前外交活动规划》，其中“促进俄罗斯软实力发展，扩大俄罗斯文化和教育在世界中的影响”一节专门论述了软实力运用，这是俄罗斯历史上首次在官方文件中使用“软实力”一词。

2016年11月30日普京签署640号总统令，批准了新版《俄联邦对外政策构想》，其中明确指出，运用软实力外交手段，利用社会组织的力量，综合运用信息通信、人道主义及其他传统外交手段遂行外交任务是现代国际政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国家层面的顶层设计为俄罗斯软实力建设规划了蓝图，奠定了思想和法律基础。

二、完善机制规范，为软实力建设提供制度保障

俄罗斯外交部赋予“软实力”这样的定义：依靠民间社会组织的力量，综合利用信息通信、人道因素及其他传统外交策略，遂行对外政治任务的一整套方法。俄外交部同时也指出了破坏性运用软实力的危险性，比如，利用合法程序以资助境外人道主义和人权活动为借口，对主权国家施加政治压力，干涉其内政，破坏其稳定，操纵其社会舆论和意识。

为实现软实力构想，需要建立专门的国家机关。2008年梅德韦杰夫总统签署了 “关于国际合作领域若干问题”的1315号总统令，将联邦“独联体国家合作事务署”更名为联邦“独联体国家、境外侨胞及国际人文合作事务署”，简称“俄罗斯合作事务署”（Рос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о），署长及四名副署长均由俄总统直接任命，确定中央机关编制员额为257人；总统令还将原先外交部下属的俄罗斯科学与文化合作中心（РЦНК）转隶至合作事务署（Рос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о），并责令外交部应当与其密切协作，授权其在境外设立代办处，派遣驻外代表，编制员额为160人，2009年增至185人。

俄罗斯合作事务署（Рос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о）的作用不可小视，可称之为俄罗斯软实力构想的主要传播者。其主要职能如下：一是协调俄罗斯及境外人文、科学及文化团体组织的活动；二是选拔国外人员进入俄罗斯学习，从中物色未来可能的间谍人员；三是联络居住在境外的前苏联及俄罗斯院校的毕业生，组织进行旨在维护俄国家利益的相关活动；四是在国外推广俄语应用；五是组织协调友好城市之间的合作；六是防止国家秘密信息外泄，征招和培训涉密工作人员，组建涉密部分队和密码破译机构。俄罗斯合作事务署的涉外活动经费除由联邦财政拨款外，还可从公共外交商业活动所得款项中拨付。

机制规范的完善为俄罗斯实施软实力外交提供了保障。在许多国际重大事件和冲突中，俄罗斯通过公开外交、半官方途径、甚至秘密渠道积极展开斡旋，发挥了重要的协调作用。

三、借助社会力量，发挥非政府机构在软实力建设中的重要作用

2007年6月21日梅德韦杰夫签署796号总统令，成立“俄罗斯世界”基金会，这是俄罗斯软实力建设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俄罗斯世界”基金会将居住在境外的俄罗斯人看作“俄罗斯世界”的兄弟伙伴，宗旨是将俄语作为俄罗斯和世界文化财富加以推广宣传，并为国外俄语应用研究提供支持；基金会创始人为外交部、国防部以及教育科学部，但基金会高层管理人员、董事会成员及监理人员均由总统亲自任命，这显示了这些职位及其组织本身的重要性。基金会的经费来源十分广泛，有联邦财政拨款，也有社会捐赠，该基金会章程第三节《基金会的财产》中有详细描述：1)创始人定期及一次性的财政拨款；2)公民及法人自愿缴纳会费；3)公民及法人的捐赠；4)交易及服务所得款项；5)存款、股票、债券及其他有价证券的利息；6)法律未禁止的其他所得款项。有趣的是，根据基金会章程第3节第8项规定，基金会年度经费决算由监理会批准后直接上报创始人及俄联邦总统，近10年来从未向社会公布过。

2010年2月梅德韦杰夫签署命令，成立“‘戈尔恰科夫’公共外交赞助基金会”。该基金会由外交部负责创建，旨在支持公共外交，促进俄罗斯非政府组织参与国际合作，鼓励民间社会研究机构参与外交事务。普京就任总统后继续推进相关工作，签署了一系列重要文件，鼓励民间组织参与国家外交进程及国际人文合作；责令外交部、经济发展部和合作事务署制定拓展外交资源和培养骨干人员的规划，加强与“戈尔恰科夫”公共外交赞助基金会等非商业性民间社会组织的相互合作，促进其广泛参与世界科技进出口展会、论坛等国际人文科技领域的事务。 

2012年12月普京总统签署命令，成立“俄罗斯军事历史协会”（РВИО），该协会是全俄社会组织，旨在团结国家和社会的俄罗斯军事历史研究力量，反击歪曲军事历史的企图，宣扬军事历史科学成就，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弘扬军人职业精神。“俄罗斯军事历史协会”（РВИО）由文化部和国防部联合创立，总部位于莫斯科，下属机构设置于各联邦区中心城市；活动经费由文化部负责保障，并在年度拨款之外追加补助资金。

近年来俄罗斯在境外设立的俄罗斯科学与文化中心（РЦНК）的数量逐年增加，2014年达到96个，俄语教学班70个，学员2.47万人；举办年度俄罗斯文化、艺术及青少年交流活动474场。俄罗斯外交部还计划在2018年前大幅增加国外政界、科技界、实业界及民间团体的青年代表赴俄旅行交流的人数。非官方组织的对外交流将俄罗斯关于重大国际事件的声音及时、全面地传递到国际舆论场中，在公共外交领域发挥了重要作用，为俄罗斯的外交形象赢得了赞誉，成为俄罗斯软实力建设的重要工具。

综上所述，俄罗斯自独立伊始就十分重视软实力外交，着眼长远发展，注重顶层设计，坚持战略定力，苦心经营建设，国家影响力得到明显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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