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债券市场的波动很大,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
作为关键利率的一年存单利率迅速攀升,给债券市场制造了莫大的压力。对于本次风波,我们在《是谁打响了资金面收紧的第一枪?》一文中,给了一个解释:
结论是:经济预期大幅改善——存款活化——货币乘数坍塌。
也就是说,疫情防控20条和地产16条,大幅改善了居民的经济预期,推动流动性偏好δ快速上升,导致货币乘数坍塌,非银机构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负债压力。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央行及时应对,增加OMO投放——提高M,暂时对冲掉了货币乘数的冲击。
整个事件暂且告一段落,剩下的问题就是:
1、流动性偏好δ是否会持续上升?
2、央行的意图是压制存单利率上升的斜率还是压制利率上升本身?
3、如果是后者,央行是否要进行一次中长期资金的投放,类似于2020年4月和5月的投放操作?
如上图所示,那次对冲的效果极好,δ的上升和ρ的下降实现了完美对冲,直到五月下旬,债券市场才重新展现出δ上升的力量。
我们很难判断这一次央行会如何抉择,可以肯定的是:事前投放是没了。
当然,这篇文章的重点并不是这个,而是想去讨论:债市到底怎么了,何以这么脆弱?
把非银不等式整理一下,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更加凝练的模型:
姑且称之为双妈模型,债券市场有两大主宰:央妈和大妈。
央妈控制了基础货币量M和准备金率ρ;大妈控制了流动性偏好δ,间接控制了货币乘数。一般来说,机构投资者总是对央妈保持敬意,天天盯着omo、mlf,天天盼望着降准、降息。但是,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那个庞然大物——大妈。
这一次大妈展现了其巨大的能量,直接拉升流动性偏好δ,把货币乘数弄坍塌了。债市里哀嚎遍野。然而,机构投资者依然把目光转向另一个妈,觉得大妈们是不理性的,摆出一副要教育客户的架势。到现在我也没看到哪家机构,认真地去做问卷,调查清楚为什么客户突然就那么想赎回了,尤其是最开始的那部分客户。这其实是一种挺微妙的心态:机构投资者仰视央妈,但俯视大妈。然而,双妈模型告诉我们,整个公式里有央妈的位置,有大妈的位置,但却没有机构投资者的位置。B面:机构投资者的观点不重要,大妈的观点更重要,是央妈的对立面。站在机构投资者的角度,当然会去站台前者——我专业,我的观点重要!昨天发生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本来国债期货涨得好好的,结果一个经济方面的官员发表了一个言论:希望今明两年的平均经济目标在5%+。于是,债市大幅跳水,T2303一度跌了近3毛。不少投资者表示十分委屈,说债市现在十分不理性,并diss:这位官员说的不算数,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观点罢了。这实际上展示了一种思考范式的撕裂:如果债券价格取决于机构投资者,那么,真跌得很冤枉;如果取决于大妈,就说不好了。我们似乎并不清楚也不关心,大妈们看到类似的报道会怎么想——她们会不会提高信心,相信经济即将回暖,然后,进一步地活化自己的储蓄?如果这种报道有提振居民经济预期的作用,那么,跌得还是有些道理的。事实上,我们还可以设想出一种更加极端的对立:如果机构投资者看空经济,客户们看多经济,债券市场会表达谁的观点?当投资经理和客户的意见一致的时候,投资经理获得正向反馈,你看多债券,然后,你又拿到了更多的钱,你觉得自己是神。但是,一旦你和客户的意见相左,立马就被打回原形。原来我们怎么看经济不重要,重要的是客户怎么看经济。然而,机构最喜欢的是什么呢?一遍又一遍地在圈子内交流看法,根本不去管客户的想法。卖方觉得公募是客户,公募又觉得银行是客户,相互交流,相互催眠,形成一致预期,实际上,并没有跳出代理人的小圈子。然而,真正的客户是大妈。机构再怎么抱团,再怎么一致看衰经济,在赎回单子面前都是白搭。
那么,大妈们就一定是对的吗?并不是!她们是在集体试错,看多经济了就赎回,发现错了,就再申购回来。其实,她们今年试过两次,也错了两次:一次被上海疫情拍了回来;另一次被断贷风潮拍了回来。换言之,她们极其主动和不安分。在这样一群领导的手底干活,机构投资者能有什么自主空间吗?几乎是没有的。我们机构投资者就像打印机一样,实际报价离我们如此之近,并且是我们自己亲手打印出来的——还是热乎的,以致于让我们有种幻觉——这价格就是我们定的!
价格的真正决定者是央妈和大妈,我们就像那块屏幕一样,展示价格而已。
其实,我们一直被一个东西误导了:虽然隔壁股市净值化了,但是,投资经理们定价权依然十分巨大。净值化一点也没影响到他们。这是因为股票的数目太多了——有5000只股票,每个都不相同,往大了说:既有成长价值的差别,还有大票小票的差别;往中观说:有各行各业的差别。关键点在于,这些差异导致股市的可能结构多种多样,这给了投资经理充分的定价空间。股票的多样性造就了一种特殊的定价权分配:客户只有在极其罕见的场景内才会行使定价权,股票投资经理的定价权重极高。然而,债市却不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有长债短债和利率信用这样的差异,实际上,只有一个东西——无风险利率是上还是下。你们可以设想,假设股票市场里只有贵州茅台一只股票,股票投资经理能有几分钱的定价权?这种情况下,茅台的价格最终一定是由客户的申购和赎回所决定的。
如上图所示,股票市场的多样性程度极大,导致了定价权的天然分配情况为:经理大,客户小。净值化的作用是增加客户的定价权,于是,股票市场的定价权分配因净值化而更加平衡。然而,债券市场的多样性程度极小,导致了定价权的天然分配情况为:经理小,客户大。净值化又进一步增加了客户的定价权,于是,经理的定价权快被削减没了。先天不足,加上后天削弱,使得债券投资经理基本上就是块显示器屏幕——债券价格要么反馈的是央行的观点,要么反馈的是客户的观点。遥想2015-2016年,机构投资者还想着跟央妈掰掰手腕,于是,我们迎来了资管新规。如果我们还有成本法计价这个利器,大妈们就不会跟我们计较定价权的问题,我们还有一些回旋的余地。
后面又来了一波净值化,大妈们也开始在意定价权了,机构投资者最后的底裤也没了。
债券市场彻底进入了双妈时代,央妈掌握了一部分定价权,大妈掌握了另外一部分,二者相互博弈,我们的作用就是汇总意见,然后,报个价。新时代真的很不一样,我们需要适应。适应它的办法就是,承认自己失去了定价权,转而通过有定价权者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
去思考央妈如何看待经济,去琢磨大妈如何看待经济,就是不要太在意自己和自己的同行怎么看待经济了。我们的意见已经没那么重要了(ps:为了自尊也可以转行隔壁)。说实话,大势面前,我们所珍爱的那些小玩具啥也不是,前一阵子二级投资者还幻想着让一年MLF利率作为十年国债利率的上限,结果大妈说,我不知道什么是MLF。央妈知道什么是MLF,也有资格表达自己的看法,但是,我们并不代表央妈,央妈也不愿意让我们代表,否则,还搞什么资管新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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