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们都是深圳佣人！

谁是深圳人，除了土生土长不超过80万的原居民，还有哪些应该叫做深圳人？

一早到园博园跑步，台风“山竹”肆虐过后，已经十几天，到处都还是断树残垣。往日密密匝匝的树林，不少地方稀稀落落。途经一条主道，刚好停着辆5吨小货车，几个工人正在装载清理的残枝败叶。由于路窄，挨近货车时，才看清好几个人在作业，一共五人。两人在地面捡起树杈递给车上的人，车后厢上面的两人负责堆放，满满的一车灾后垃圾，快要堆满。

穿着公园褂子的四人，年龄约摸四五十岁的样子，黝黑粗砺的脸上，刻着长期野外作业的深痕。年轻的司机，穿着件白色露肩背心，把双脚搁在方向盘上，半躺在驾驶室，翻看着手机。按照作业速度推测，他们应该一大早，一个小时前就在装车。平常偶尔也见过他们整理公园的植物，灾后更是忙碌。公园里跑步的路人，常常不会留意他们的存在，把他们视作公园里的植物一样，只是会移动而已。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个疑问：“他们是哪里人？”

或许是湖南人，或许是江西人，又或者是湖北人。。。

“他们在深圳多久了？”

或许有几年，或许有十几年，或许更长。。。

他们在哪住呢？

公园所在地的福田，城中村不断在消灭。一个十几平米的单间，房租都在3000元每月以上，房价更是突破十万。想来他们没法住在附近，如果还有老婆小孩，应该住在更远的关外。

在老家或许有几百平米的房子，有个完整的家，独独少了人。在深圳，一家几口只能挤在十几二十平米租来的房子里，简陋的生活。按他们的年纪，应该有家有小孩，孩子应该有的快成年，有的正在上学。应该也在老家上学。深圳有多少这样工作的人，或许就有多少留守儿童吧。

三十年来，这些群体的称呼，几经更替。从打工仔，农民工，务工人员，变成了来深建设者，最近更被情切地叫做，来了就是深圳人。

我想起自己初中的同学，很多初中毕业就来了深圳，在工厂一干二十几年。成家有小孩后，要不把小孩放回老家，有些干脆夫妻辞工，举家回迁乡下，从新开始谋生。不知道他们在深圳的二十几年，算是哪里人？他们算是曾经的深圳人么？记得很多年前回老家，同学聚会的时候，脱口而出的，都是我在深圳打工，没有人会说自己是深圳人。

同是这片土地，土生土长的原居民，一次拆迁补偿，动辄千万记。就凭着投胎技术的高超，成为深圳人。这种精子彩票，甚至让人无法嫉妒。

谁是深圳人，除了土生土长不超过80万的原居民，还有哪些应该叫做深圳人？

用居住证，还是户籍，还是用社保来界定，还是用什么？除了这些冷冰冰的物理证据，他们在这座城市里经历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每天呼吸的深圳空气，天天生活面对的爱与恨，痛与愁，又在证明了什么？

记得刚来深圳的时候，每次进梅林关都忐忑不安，那时要凭着通行证，才可以进关。再后来放松管制，有时也要抽查居住证和身份证，才可以进关。有一次被抽查到，当时户口未迁入，没有深圳身份证，被当众赶下车，到大厅里登记。经历一番毫无意义的登记审查，然后放行，但要自行找车入关。我还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我，是个深圳人？

几天前是深圳成立四十周年，市民广场周围大肆封路。晚上上演了一场声光电闪，如梦如幻的高科技大秀。朋友圈里第二天有在转发大鹏展翅的激光秀，大概的意思，很为深圳人而自豪。不知道他们都是那种深圳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哪一刻，感觉这是自家的烟火？

前些日子，有次在星美乐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刚好碰到香港的朋友joey。好久不见，坐在一起聊了起来。当中他有关切地问道，如火如荼的贸易战，对中国有多大的影响，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茬。有个朋友提到说，其他不感觉，但想要把美金转出去的确大受影响。对于身为中国人的身份，这种感觉和那些公园里的工人，对于深圳人的身份感受，也许有些相通，都是“梦里不知身是客”吧。

又想起张爱玲《小团圆》里头，陪着瑞秋变老，又陪着主人公九莉一路长大成人，自己却老了的佣人韩妈。在人老力衰后，不能再作为九莉陪嫁的女佣，一直跟随。无奈离开上海，回江苏老家。九莉在车站和韩妈告别的时候，都知道是永别，彼此却没有眼泪。

也许，我们都是深圳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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