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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北漂:那年冬天,电 话 响 起……

东方玛丽 凯迪网络 2019-04-02

应该说这是一个沉寂的屋子,即使是屋子主人出去或者回来,都是悄无声息的,除了电话会偶尔响起。

屋子里住着一个从外地来北京的女人,约莫35岁左右,每天早出晚归,忙碌而疲惫,因此过早地显得苍老和瘦削。电话是这个女人的母亲从四川打过来的——大约傍晚7点钟左右,电话准时响起,这预示着老母亲也吃过晚饭,准备出去散步了。电话响两声后自然停息下来,屋子的女人又给对方打了过去。

这是一个很冷的冬天,也是屋子主人独处异乡的第二个冬季。尽管北方的屋子都有暖气,但是这间屋子却显得很冷,即使在家里也不敢脱去羽绒服……想想也很正常,处于东二环的房子居然每月只收700元的房租,当然不要奢望屋子会拥有什么条件。住这样的房子对于北漂的人来说也算不错的了,在这之前,女人住的是每月1500的电梯公寓,搬家到这个破旧楼房的时候,女人并不觉得委屈。只是这段时间她总发呆,琢磨着什么时候让儿子来北京玩一趟,这样可以不住宾馆,因为她确实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北京坚持多久。

电话里,女人总想少说两句,尽管昂贵的电话费是她在北京唯一的奢侈品,但是她还是为每个月缴费的数目而触目惊心。女人的老母亲却不想这样,她总唠叨着重复相同的话题:今天冷吗?生病没有,晚饭吃了吗?吃的是什么?………

这年年底,房租又到期了,偏偏这个时候女人又失业了,房租交还是不交,这让她十分的为难。她绝不是拖欠房租的人,只是辛辛苦苦存的一点钱她还必须回家过年,给父母的孝敬费,给儿子的生活费,在亲朋好友面前至少不该露出囊中羞涩吧?

偏偏母亲的电话如钟点般的准确,她不想让母亲花钱,所以总是又主动地打过去。最后她说:妈,我太忙了,不要打电话行了吗?春节回来我们好好聊…….

“我想知道你现在究竟好不好?你要说实话,为什么现在打电话都这样匆忙?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害怕和母亲通电话,因为在电话里她不得不伪装出快乐的语调和轻松的心情,她越来越不想伪装自己。将一碗面条吞进肚子之后,她就开始洗脸洗脚躺在床上,打开电脑——这是她来北京两年的生活习惯。写什么呢?其实心理有那么多感触,但是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凄厉的风将窗户的纸吹得哗哗直响,树木在风中开始拼命地摇晃。她感觉冷,不仅是天气,还是一种心情,她看看话机,连续几天了,除了母亲的电话,它就一直无声无息。寒冷使这个大都市带上了冷漠的面具,她很盼望能有什么人记得她,但是除了母亲,几乎没有任何人会给她电话。

这个晚上,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懒懒地拿起话机:

“我已经吃过饭了,吃的是肉丝面条,今天不冷,我没有生病。”

她在没有听清对方的声音时就说了一气,想尽力让母亲的电话在一分钟之内完结,这样只需要6毛钱。

感觉对方没有回答,她于是连连喊了几声。

“妈妈吗?怎么不说话了?喂?喂?……..”


电话里依然沉默。奇怪,又有谁会给自己打电话呢?她一阵感动。

她没有放下电话,等待对方的声音。

“是我,雨涟!”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银玲般的笑声,她才感觉这次真的是错了。

“哦,对不起!我的电话从来不会响的,除了我妈妈打过来。”她不好意思地说,“家乡现在怎么样?”

“很好啊,你呢?你如何?”

她最害怕这样的问题,她觉得十分尴尬。

不错,出来的时候,她背负着太多复杂的目光,有的佩服她的勇气,有的羡慕她的能力。不管出来是什么样的生存状态,只要走出那个闭塞的、保守的小城,她就成为叛逆的中心而招致别人各种各样的眼神。这次出走,使她第一次受到工作十五年的国有企业的种种刁难,没有得到买断工龄应该得到的钱,这是出走,她丈夫第一次愤怒地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她豁出去了,舍弃了前半生的一切出来,她的勇气使小城的人不明就里,于是纷纷猜测:她出来一定是发财了。

那时候,她的电话很多,大多数都是家乡的朋友打过来的,而她也正是趾高气扬的时候,所以,从来没有吝啬过电话费。逐渐地,她感到疲倦了,也失去了在家乡朋友们面前吹嘘的心情,她越来越不想面对家乡的这帮伙伴,因为自己说的话越来越缺少底气。于是,不怎么接她们的电话,或者转移到全球呼,她的电话也从此沉寂下来。

独处异乡的感觉除了孤独还是孤独。她不得不承认,电话的响声确实给她过节的感觉,但是在这个冷漠的北京,这点感觉都是那么的珍稀。

而雨涟是怎么知道她的电话的?

“哦,是你啊,我很好,你在哪里?”

“我也出来了,买断了工龄!”电话里,雨涟豪情万丈地告诉她,“在国企呆着有什么意思啊,我想出来至少比在家乡强。”

她脸上是一阵沉重的苦笑,是啊,是啊,她寒暄着。

“帮忙找个工作怎样,今天咱们见一面吧?”

她心理突然一沉,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家乡人知道她在北京的状况,于是她说:

“真不巧!我刚参加了国家旅游局的新闻发布会,要抓紧时间写稿,最近很忙,改日行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在苦笑,已经失业一个月了,忙什么呢,今天确实是去了新闻发布会,但是开会的单位并不知道她失业,而她去也仅仅是为了一个红包。

她已经没有心情来编织谎话了,她唯一喜欢的就是独处——那怕放声大哭或者爽朗大笑,要不疯疯癫癫自言自语——只要没有人知道就行。

从那以后,她的电话不再沉寂了,雨涟总会打电话给她,她知道雨涟一个人来北京的孤单,其实她该和雨涟住在一起,或者两人见面好好谈谈,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的清高和自尊,还因为她的落魄和失败,她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尤其是家乡人。

她对雨涟充满着感激,毕竟她花了那么多的电话费。终于有一天,雨涟意气风发地告诉她说找到工作了,她没有多少的兴奋,她太了解北京找到工作是什么回事——她也似乎能够预测雨涟一个月后的失望,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发现,自己的笑里隐藏着许多的泪水。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电话里她还是在笑着,所以笑声很怪,因为她尽力让雨涟听到自己轻松快乐的笑声:

“恭喜你啊!”

“出来一起吃个饭吧!我都到北京快两个月了还没见上你一面,你就这么忙吗?你以前不是这样啊,我总觉得你变了很多似的,对人冷漠起来,我说话是很直的哟!好啦,不要你破费,我请你!”

她心理的复杂是雨涟无法读懂的,毕竟雨涟来北京的时间还太短,当终于有一天雨涟变得和她一样的时候,两人才真正的懂得和理解——但这需要时间。她不想见雨涟与钱有关,但不是最直接的关系,而是她真的无法掩饰自己疲惫的样子,无法让这份颓废在雨涟面前包裹起来——面对一个太了解自己过去生活的人,她是不想说真话,也不想说假话,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见面。

“我真的有文章要写!”她很内疚地说。

雨涟把电话“啪”地挂掉了。

屋子又沉寂下来,她楞楞地坐在床边,无所事事地,直到她的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淌——她狠狠地煽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感觉脸上已经没有痛的神经,这样自残已经是几次了,她记不清楚,这份绝望不是因为吃了无数次的面条,也不是因为挤了无数的公共汽车,写了无数的东西都没有得到一分钱……而是什么呢?.她找不到答案——是对前途的迷茫,还是心灵总被现实挫伤?

北京的经历如蒙太奇,一幕幕地演绎在她的脑海里,在杂志社工作的时候,为了转正,必须完成一个月二十个的页码,完不成,于是走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最后一次失业的那天,连续几个月没有下雨的北京终于下了一场冷冷的秋雨,看着杨柳叶的枯落,她就让自己的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茫然地在大街上转悠着,强烈感受心灵被挫伤的鲜血淋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为什么自信心总被一次次裂变,一次次撕碎,在举首投足之间,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从此,她变得悲观起来,包括找工作、递交简历。

雨涟的电话消失了,而母亲的电话总还准时响起,母亲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她能够感受到母亲为她的担忧和不快乐。

这样又过去了几个月,这几个月她做了剧本,搞过策划,也做过文案,帮别人当枪手……只要有一点钱赚,她都像被拷打过的烈士,在冷水的瓢泼下突然惊醒过来,用残留的一点力气,写啊,写啊,她已经完全演变成一台机器,想检修就没有效益,想运转却无法加油,终于,无事可做了,她会抚弄着自己日见消瘦的身体,才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是自己,泪水又如瓢泼的雨,无情地洒落下来。无所事事的日子是极其煎熬的,从早到晚,一天天地躺在床上,不梳头、不洗脸,也不吃东西,感觉肚子饿得难受,却不想上超市买——而落泪是每天必须的内容,睡觉总是失眠,半夜醒过来,她会哭着又睡过去,无论是太阳的东升西落,她都躺在床上,打开电脑,却一个字都没有写,即使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但是她不知道电视上演了些什么。

电话是不响的,她总想如果自己死在这里,除了房东想起该收房租,恐怕没有人会知道她尸体的腐烂。

这天是早上,电话突然神奇地响了起来,她像被蜜蜂刺了一下惊动的神经,会是谁呢?

对方告诉她打错了,她好失望,哭了出来:

“别,你别挂掉可以吗?”她抽噎起来。

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使对方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她真的想找个人说说话,见对方在电话里停顿着,她说:我打扰你了吗?是不是很浪费你的时间和电话费?”

“没有关系的,我在听着。”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她感到倍受呵护。

“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每天我都哭,我真的不该到北京来,我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两年了,我一直在努力,可是却越来越看不到希望,回家,我又不甘心,我也没有面子,不回去,我又不知道要坚持多久,两年对于北漂的人来说还太短,很多人在这里一漂就是十年八年,但是我已不年轻,真的好怀恋以前安定的日子,生活艰苦我都可以忍耐,关键是心灵的艰苦,我想儿子,一想着好好的家突然就没有了,我就 ……….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她喜欢和陌生人说话,这样她才不需要伪装和掩饰,她无所谓陌生人怎么看她。

电话里那人在默默地听着,她的心涌起阵阵感激——诺大的北京是没有一个人这样倾听她的哭泣的,这个陌生人真善良,她真想扑进他的怀里。

长久,电话里的人说话了:还是坚持吧,都是一样的,我也撞过墙,一个大男人也曾放声大哭过,但是擦干眼泪之后,该干嘛还得干嘛。实在不行,回家吧,那里估计你要好一点。但是你要相信,只要在北京生存下来,无论你的生存环境如何,你都是成功的。

她感激地擦干泪水,长达半小时的电话会浪费掉他多少的电话费啊,北京人是不轻易打电话给你的,除非他对你有需求的地方,人就是这么功利和现实!她说了声谢谢,没有问对方的联系方式,就把电话挂掉,屋子里又出现了往日的沉寂。

终于,雨涟的电话打来,告诉她她准备回家乡了,但是没有说想见她——电话里,雨涟要她多保重,要她坚持下去,寥寥数语中,她感觉雨涟对自己的理解多了一些。

还有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其实到北京她就没有过过生日。母亲的电话打来,母亲显得心事重重,说天气凉了,父亲开始了咳嗽,而她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只要她能够安定下来,他们才能闭眼……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离不开父母,这份亲情是她在北京唯一的慰籍,现在所有的成功、衣锦还乡都是那么的虚荣,惟有拥有这份亲情是她最大的富足。

含着泪,她告诉母亲:妈妈,我想回来了,你高兴吗?

电话里,她感觉母亲在轻轻哭泣,她知道母亲是高兴的,母亲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说,我等你回来,对了,你的生日快到了,回家妈妈给你过生日。

就这样,她消失在北京茫茫的人群中,她的电话悄无声息地停止了,没有人会想起曾有过这样一个北漂的女子,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份伤痛和经历,回到家乡,她的电话依然很少,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期盼电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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