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口黑锅,丢给了山寨
1
河北通州聂老拳师被善恶二使灭了满门,这是侠客岛炮制的延绵30年的中原武林浩劫中,又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
若干年后,又一批精英接到邀请铜牌,抱着必死的心情,被迫赴宴喝腊八粥时,却听到了的截然相反的形象宣传:侠客岛的宗旨是除恶扶善、替天行道。
龙岛主胸怀坦荡地向众人提问:
【我们既住在这侠客岛上,所作所为,总须对得住这‘侠客’两字才是。我们只恨侠客岛能为有限,不能尽诛普天下的恶徒。各位请仔细想一想,有哪一个名门正派或是行侠仗义的帮会,是因为不接邀请铜牌而给侠客岛诛灭了的?】
雪山派掌门白自在少年时便与聂老拳师相知甚熟,代为喊冤叫屈:聂立人德高望重,何以惨遭灭门?
龙岛主却给他看了几份帐单,一是与贪官污吏勾结,收到通州张县尊来银2500两;一是用70两银的极低价,强买到周家村83.2亩水田。
帐单白纸黑字,都是白自在十分熟悉的老拳师亲笔所书。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两个儿子,一个因小小纠纷杀了刘家满门13人,一个在沧州郝家庄奸杀二命。这两件血案,都被留书嫁祸于黑虎寨的盗贼。
侠士们作案后,嫁祸于山寨盗贼,是一种惯例。
关东四大门派都是在政府登记注册过的合法社团。住店时出于误会,一刀将一个端茶送饭的店小二斩为两截后,便即拍屁股走人。临走时交待店老板:
【这是二百一十两银子,十两是房饭钱,二百两是那店小二的丧葬和安家费用。杀人的是山东响马王大虎,可别连累了旁人。】
2
在江湖里,占山为王当寨主,并不是什么负面职业。
《雪山飞狐》里,饮马川山寨的大寨主陶百岁就正义凛然地斥责天龙门新任掌门曹云奇:
【我们开山立柜,凭一刀一枪挣饭吃,比你们看家护院,保镖做官,又差在哪里了。】
黄药师的弟子从皇宫盗来财物后,分给郭啸天和杨铁心两件金银酒具,二人不肯收,曲三教训他们:
【你二位的祖宗郭盛和杨再兴,本来都是绿林好汉……劫盗不义之财,你们的祖宗都干过了的。】
与张无忌莫逆相交的常遇春做的就是这一路生意。
【常遇春无以为生,便啸聚一班兄弟,做那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勾当,倒也逍遥快活,山寨中粮食金银多了,便去赈济贫民。】
《鹿鼎记》里,聚集在王屋山的司徒伯雷是万人景仰的爱锅人士。袁承志聚众举义,班底也是以恶虎沟、杀豹岗、乱石寨为首的山东八大山寨。
可以说,大侠们登高一呼时,能率先响应的都是盘踞一方的山寨弟兄。
3
天地会的宗旨光明正大,但是他们也经常干些假公济私的不法勾当。
韦小宝为阿珂争风吃醋,要青木堂的弟兄设计糟践郑克爽,给自己长长面子。下属们就很积极配合领导粉墨登场。
但演这种整蛊戏不能暴露组织身份,于是就打出了山寨的旗号:
【咱们河南伏牛山好汉的威风,可不能折在这小家伙手里。】
把郑公子象打排球一样搞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后,再对韦香主礼敬有加:
【他日韦英雄路过伏牛山,还请不弃,上山来盘桓数日。】
如果说只是一场恶作剧,并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话,山东蓬莱派的都灵子道长的做法就性质特别恶劣了。
他看到西川诸家子弟诸保昆根骨俱佳,要收他为徒,以便委派到死对头青城派当卧底。于是他精心安排,命人潜入诸家,绑住诸家主人,大肆劫掠后,拨刀要杀了全家灭口,又欲奸淫诸家的两个女儿。
关键时刻,都灵子挺身而出,逐走众人,夺还财物,终于引得诸保昆拜他为师,实现了卧底青城派的目标。
这一切作奸犯科,都是蓬莱派门人扮作山寨盗伙做下的。
4
都灵道长虽然欺骗诸家,伤天伤理,却也没有真的夺人财物、伤人害命,算不上罪无可赦。
但一些名门正派使用这些鬼蜮伎俩,不惜残害生灵,就天人共愤了。
令狐冲来到浙闽交界处廿八铺镇的一家饭店休息时,忽听街上有人大声吆喝:
【乱石岗黄风寨的强人今晚要来洗劫廿八铺,逢人便杀,见财便抢。大家这便赶快逃命罢!】
这一消息让全镇乱作一团,人们抛家舍业地慌乱逃命,呼儿唤娘之声四起。经店小二的解释才知道:
【黄风寨的强人十分厉害,两天之前,刚洗劫了廿八铺东三十里的榕树头,杀了六七十人,烧了一百多间屋子。】
有着榕树头的前例在先,片刻间镇上居民逃避一空。
再过一段时间,强人果然出面清场,耀武扬威:
【廿八铺的肥羊们听着,乱石岗黄风寨的大王有令,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通统站到大门外来。在门外的不杀,不出来的一个个给砍了脑袋。】
小民们只庆幸提前得知消息,方得脱难。令狐冲却猜想:这是魔教假借黄风寨之名行凶杀人,再到廿八铺放出风声,惊走全镇居民。目的是给恒山派设下圈套,意图将众尼一网打尽。
但直到最后才水落石出:
这是五岳剑派盟主左冷禅为了逼迫恒山众尼答应并入五岳派,假扮魔教中人,再声称是黄风寨的强人逐走镇里居民,请恒山众尼集体入瓮之计。
草民只道是强人横行无忌,谁能知悉这重重黑幕?
5
不论蓬莱派这样的小门小户,还是关东四大门派,更或大型集团五岳派,都属于自负盈亏的独立团伙。受利益驱使,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把黑锅背到山寨头上,倒也顺理成章。
但一些官方大员,为了一已私欲,利用公权力营私舞弊时,也同样把罪孽推到山寨身上。
《飞狐外传》里,飞马镖局的徐铮夫妇在客栈里休息时,就遭到了明火执仗的挑衅:
【我们奉鸡公山王大寨主之命,今晚踩盘子、劫镖银来着,找的是飞马镖局徐镖头。】
来叫板的都是武功卓绝的高手,任谁一个都能将这趟镖运劫走。
自马行空死后,飞马镖局生意惨淡。这次徐铮夫妇携儿带女的走镖,保的只是一支九千两的小镖,何以招来如此兴师动众、声势浩大的劫匪呢?
只到最后时刻,徐铮都认为是猖獗的盗伙来取他的性命。
最后真相大白:徐铮妻子马春花与天下兵马大元帅福康安一夜情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中年无子的福大帅派出大内高手假扮盗匪,目标就是杀死徐铮,夺回两个骨肉。
别以为通过这种手段受害的仅限于社会底层,高层内斗时,最佳算计,也是通过这种路径来一决雌雄。
钦差大臣韦小宝出使云南时,与藩王吴三桂结下怨仇。表面上双方罢斗言和,吴三桂在送他回京时,心中却在筹划:
【……点一支兵马,假扮强盗,到广西境内埋伏,待韦小宝等一行回京之时,一古脑儿的将他们都杀了。】
6
山寨里固然有彭连虎、沙通天那样作恶多端的。但绝大多数寨主的客户目标还是那些为非作歹的贪官污吏。
《碧血剑》中金龙帮帮主焦公礼就讲过:
【咱们在绿林的,吃的是打家劫舍的饭,遇到贪官污吏,那是最好不过,一来贪官搜刮得多了,劫一个贪官,胜过劫一百个寻常客商。二来劫贪官不伤阴骘,他积的是不义之财,拿他的银子咱们是心安理得。】
劫富济贫有助于社会财富的二次分配,对精准扶贫、共建和谐社会,在客观上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但是大量污名化的栽赃陷害,让山寨成了众矢之的,沦落成了任人宰割的弱势团体。
独来独往的侠士们常常通过碾压山寨来扬名立万。
温文尔雅的西门秀才西门观止,成名之作是三日之内,一枝镔铁判官笔连挑河北八座绿林山寨。
超级集团长乐帮则辖制着各个山头,循例盘剥、残暴镇压:
【贝海石从怀中摸出一张清单,甚么山寨送来多少银米,……许多地方的绿林山寨向长乐帮送金银珠玉、粮食牲口,摆明了是坐地分赃;又有甚么地方的帮会不听号令,长乐帮便去将之灭了。】
就是一些介于正邪之间的大腕们,也动不动拿山寨开刀。
【黄药师当年纵横湖海,不论是皇宫内院、巨宦富室,还是大盗山寨之中,只要有甚么奇珍异宝,他不是明抢硬索,就是暗偷潜盗,必当取到手中方罢。】
开山立柜,看似不受各方约束,自主经营、逍遥自在,真实状况却受到各方利益集团的共同排斥、合力打压,在夹缝中艰难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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