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杜蒉扬觯

From: 清风入怀抱读古文 2019-12-24

杜蒉扬觯

——《礼记·檀弓》

作品介绍
《杜蒉扬觯》讲的是晋国大夫知悼子死了—，晋平公却饮酒作乐。杜蒉认为这样做是违礼的，但他只是一名宰夫，地位卑微，不便犯颜直斥平公的不是，于是他采用间接批评他人的方式对平公进行讽谏。晋平公醒悟，接受了杜蒉的劝谏。

原文欣赏
知悼子卒(1)，未葬．平公饮酒(2)，师旷(3)、李调侍鼓钟(4)。杜篑自外来，闻钟声，曰：“安在？”曰：“在寝。”杜篑入寝(5)，历阶而升．酌曰(6)：“旷饮斯。”又酌曰：“调饮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饮之(7)。降，趋而出(8)。

平公呼而进之，曰：“蒉，曩者尔心或开予(9)，是以不与尔言。尔饮旷，何也？”曰：“子卯不乐(10)。知悼子在堂(11)，斯其为子卯也大矣(12)！旷也，太师也(13)，不以诏．是以饮之也。”“尔饮调，何也？”曰：“调也，君之亵臣也(14)，为一饮一食，亡君之疾(15)。是以饮之也．”“尔饮，何也？”曰：“篑也，宰夫也(16)，非刀匕是共(17)，又敢与知防(18)．是饮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寡人！”杜篑洗而扬觯。

公谓侍者曰：“如我死，则必无废是爵(19)也！”至于今，既毕献，斯扬觯(20)，谓之“杜举”。

注释
(1)知（zhì）悼子：春秋时晋国大夫，知罃。知庄公的儿子。悼是他的谥号。
(2)平公：晋平公，名彪。
(3)师旷：晋国的乐官。李调：晋平公的近臣。侍：作陪。
(4)鼓钟：敲钟。钟：乐器名。
(5)杜篑：《左传》作“屠蒯”，晋国的宰夫。篑、蒯，都读kuai。寝：寝宫。古时天子的叫燕寝，诸侯的叫路寝。
(6)酌：斟酒。
(7)堂上北面坐饮之：古时人君的位置朝南，臣子见君时则面向北。杜篑北面而坐，以面向国君行臣礼了。坐：即跪。因为古时席地而坐，坐时两膝跪在席上，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屁股稍稍离开脚后跟就成为跪了，所以跪也叫坐。但坐不可以叫跪。
(8)降：下阶。趋：快走。
(9)曩者：刚才。
(10)子卯不乐：夏桀以乙卯日死，商纣以甲子日亡，古人把它叫做疾日，所以做国君的不举乐。
(11)在堂：指知悼子的灵柩还放在家里没有下葬。
(12)斯其为子卯也大矣古时国君对于卿大夫，人刚死不举乐，人刚下葬不吃肉。悼子是亲近的大臣，死了还没有下葬，人君的哀痛，应当甚于桀纣的疾日，所以说大于子卯。
(13)太师：乐官之长。
(14)亵臣：轻慢的近臣。
(15)疾：疾日，犹言恶日、忌日。
(16)宰夫：主管国君膳食的小官。
(17)匕：古代指饭勺。
(18)与：参与，与闻。知：知谏。防：防闲。敢与知防，是说杜蒉不过是一个宰夫，又敢参与知谏争防闲之事，这是越级行为。
(19) 爵：酒器。
(20)扬：举起。觯（zhì）：古时饮酒用的器皿。

白话翻译
知悼子死，还没有下葬。平公饮酒（作乐），师旷、李调陪伴侍奉，敲击编钟（演奏乐曲）。杜蒉从外面来，听到编钟声，说：“（平公）在哪？”（仆人）说：“在寝宫。”杜蒉前往寝宫，拾阶而上。斟酒道：“师旷干了这杯。”又斟酒道：“李调干了这杯。”又斟酒，在大厅的北面（面对平公）坐下干了酒。走下台阶，跑着出去。

平公喊他进来，说：“蒉，刚才我心想你可能要开导我，因此不跟你说话。你罚师旷喝酒，是为什么啊？”（杜蒉）说：“子日和卯日不演奏乐曲（据说夏朝的桀王逃亡在山西安邑县于乙卯日死亡；商朝的纣王在甲子日自焚死亡。后代君王引以为戒，以子卯日为‘疾日’，不演奏乐曲）。知悼子还在堂上（停灵），这事与子卯日相比大多了！师旷，是太师啊。（他）不告诉您道理，因此罚他喝酒啊。”

“你罚李调喝酒，（又是）为什么呢？”（杜蒉）说：“李调，是君主身边的近臣。为了一点喝的一点吃食忘记了君主的忌讳，因此罚他喝酒啊。”“你自己（罚自己）喝酒，（又是）为什么呢？”（杜蒉）说：“我杜蒉，膳食官而已，不去管刀勺的事务，却敢干预（对君主）讲道理防范错误的事，因此罚自己喝酒。”平公说：“我也有过错啊。斟酒来罚我。”杜蒉洗干净然后高高举起酒杯。平公对侍从们说：“如果我死了，千万不要丢弃这酒杯啊。”

直到今天，（人们）敬完酒后，都要高举酒杯，叫作“杜举”。

原文重读

知zhì悼dào子zǐ卒zú，未wèi葬zàng，平píng公gōng饮yǐn酒jiǔ，师shī旷kuàng、李lǐ调diào侍shì，鼓gǔ钟zhōng。杜dù蒉kuì自zì外wài来lái，闻wén钟zhōng声shēng，曰yuē：“安ān在zài？”曰yuē：“在zài寝qǐn。”杜dù蒉kuì入rù寝qǐn，历lì阶jiē而ér升shēng，酌zhuó曰yuē：“旷kuàng饮yǐn斯sī！”又yòu酌zhuó曰yuē：“调diào饮yǐn斯sī！”又yòu酌zhuó，堂táng上shàng北běi面miàn坐zuò饮yǐn之zhī。降jiàng趋qū而ér出chū。

平píng公gōng呼hū而ér进jìn之zhī，曰yuē：“蒉kuì！曩nǎng者zhě尔ěr心xīn或huò开kāi予yǔ，是shì以yǐ不bù与yǔ尔ěr言yán。尔ěr饮yǐn旷kuàng，何hé也yě？”

曰yuē：“子zǐ卯mǎo不bù乐yuè。知zhī悼dào子zǐ在zài堂táng，斯sī其qí为wéi子zǐ卯mǎo也yě大dà矣yǐ！旷kuàng也yě，太tài师shī也yě。不bù以yǐ诏zhào，是shì以yǐ饮yǐn之zhī也yě。”“尔ěr饮yǐn调diào，何hé也yě？”曰yuē：“调diào也yě，君jūn之zhī亵xiè臣chén也yě。为wéi一yī饮yǐn一yī食shí忘wàng君jūn之zhī疾jí，是shì以yǐ饮yǐn之zhī也yě。”“尔ěr饮yǐn，何hé也yě？”曰yuē：“蒉kuì也yě，宰zǎi夫fū也yě，非fēi刀dāo匕bǐ是shì共gōng，又yòu敢gǎn与yǔ知zhī防fáng，是shì以yǐ饮yǐn之zhī也yě。”平píng公gōng曰yuē：“寡guǎ人rén亦yì有yǒu过guò焉yān，酌zhuó而ér饮yǐn寡guǎ人rén。”杜dù蒉kuì洗xǐ而ér扬yáng觯zhì。公gōng谓wèi侍shì者zhě曰yuē：“如rú我wǒ死sǐ，则zé必bì毋wú废fèi斯sī爵jué也y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