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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 银竹(中)

E姐和美少女们 高能E蓓子 2021-02-08



大家好,这是E姐新开的小说连载专栏。


篇小《银竹》,是根据家族一位长辈的真实故事写的,将以一周两更的方式推送。


小说连载 | 银竹(上)


后续也会不定期推出新故事,欢迎大家多跟E姐交流。


插画 | 峰籽一



内容梗概:



银竹与梅姿更难见面了,还有生死未卜的孝桢,银竹忧心至极,几乎彻夜彻夜不能成眠,又担心孝柯带着思贤乱跑,叫日本兵发现。她还一个人扛起照顾顾太太的责任,浆洗做饭,无所不作。


顾老爷惊喜地发现,自己认定的“命数”没有错,银竹,确实是顾家的一味药。


战争如一把匕首,将顾家割得四分五裂,但将银竹的生命从中切开的那把刀子,却又不完全是战争。






 

        5     远    嫁   




成亲才七日,孝桢就出发去了邻县,自此便很少回家。


银竹如今已不再和梅姿小姐同住,梅姿感到银竹身上,正在隐隐发生一种自己也难以描述的变化。


银竹从前终日低头不语,只和梅姿独处时显得活泼生动,现在她笑容明显多了起来,偶尔还露出羞赧的神色。


梅姿心里暗暗庆幸,“孝桢待她不错。


孝桢是善良的孩子,他终究没有将自己的命运迁怒于银竹身上。从成亲第一日起,他就对银竹以礼相待。银竹从未被一个男子如此温柔对待,顿时觉得终身有靠,她很满足于自己的小幸福,待孝桢更是尽心尽力。


只是,做戏最难的,是骗过自己的心。这一点,孝桢明白,银竹却不懂。


银竹成亲半月之后,梅姿的婚事也定了。


不是年轻的县长,而是顾老爷嫡亲姐姐的独生子——彭绍刚。


彭绍刚比梅姿小半岁,自小与顾家姐弟三人玩在一起。彭绍刚的母亲是顾老爷唯一的姐姐,奉父母之命嫁与梨溪富户彭家之后,受妯娌与婆母百般折磨,怀孕时便身体各种不适。


彭绍刚出生时便先天不足,较同龄人身形矮小许多,双腿一长一短,为彭家所不喜。绍刚的母亲月子里终日郁郁,终于在儿子半岁时撒手人寰,临终前向弟弟顾超易托孤。


顾超易看着心事郁结,难以闭眼的长姐,心内若焚,于是许诺将女儿梅姿许给绍刚为妻,尽顾家之力扶植绍刚,姐姐这才溘然逝去。


于是,就连梅姿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在不足周岁时,已被牢牢按下,所有期待发生的美好与浪漫,皆是虚妄与空想。


顾家弟弟们都不喜欢彭绍刚,银竹也是。


彭绍刚自小就是一群小伙伴中最为笨拙的一个,黑瘦且矮,走路还一瘸一拐,一个男孩子,动不动就张嘴大哭,除了善良的梅姿姐姐,不会有人想真心理会。


他长大后,读书不好,也无生意头脑,好在他父亲新娶的夫人只生了几个妹妹,刻薄他母亲的伯娘和婶娘也没有生儿子,倒是坐实了他嫡孙的身份,还算有富有贵。


但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美得出尘的梅姿小姐?


自婚事定下来,梅姿就如同整个人失去了魂魄。她去求过母亲,孝桢隔天就给父亲写一封言辞激烈的长信,孝柯更是想带上几个长工去彭绍刚家里把那小子揪出来打一顿。银竹不知怎样才能帮到梅姿小姐,只能日夜陪伴着她。


夜凉如水,梅姿小姐久久无法入睡,日子变得从未有过的沉缓而阻滞。


“我们女子,是不是生来就注定没得选择?


银竹从未听过梅姿小姐说出这般灰心的话,她想起孝桢给她说过的故事,“我记得孝桢跟我说过,有个西洋女子叫娜拉,她爱极了她的丈夫,但她的丈夫却因为一件小事对她诸多刻薄,还让她不要接近自己的孩子,后来她离开了那个家……”


“离开了,又能如何呢?”梅姿呆呆地望着天边的新月,“你不怕土匪吗?还有日本兵。


“我怕。


“我从小以来,从没有独自去过三里以外的地方,最远,也就是跟着父亲到区里的叔叔家。


“那天我见到了一张天底下最漂亮的脸,我从未想过,一个男子的目光可以那么温柔。那种温柔,和父亲、弟弟们的又不一样。就像一阵风,就那么轻轻地,缠缠绕绕地,穿过你的身体,把你拥抱起来。


“他,就是那个年轻的县长吗?”银竹已是初经人事,被梅姿小姐这么一描述,不由得陷入一片温柔旖旎。


“对,这种感觉,我想你理会得。


梅姿的眸子闪着火焰一样的光,银竹感到,眼前的梅姿小姐似乎又被点燃了。


“但,又能如何呢?我连他姓什么也不知道。他对于我,可能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梅姿星辰般的眸子迅速熄灭,整个人渐渐暗下去,直到跟黑夜融为一体。


十五日后,梅姿终究出了阁,被一顶大轿抬出门,连同堆成山的嫁妆一起,送去了彭家。


梅姿小姐出阁的那一日,银竹已经开始行动不便,顾老爷和顾太太此时已视她如至宝,只因她怀上了顾家的“金孙”。


银竹艰难地扶住腰,倚在门边目送着梅姿小姐的花轿越走越远。


她永远记得,梅姿小姐在出嫁前夜,是多么的落寞而绝望。


梅姿小姐穿着重重金线滚边的大红嫁衣,梳着漂亮的凤尾髻,顾太太更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金银珠玉全都挂在最心爱的女儿身上,但梅姿就那么枯坐着,不发一言。


银竹隐隐闻到,梅姿小姐身上的淡淡梅花香不知何时变成了药的腥苦气,她像之前预感到自己命运一般,看见了梅姿小姐的命运。


从七岁开始,银竹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顾家的一味“药”。


她是顾老爷照着方子抓给大少爷的,三钱心肝,一斤血肉,五分脉息,投进紫砂药煲里明火煎上一世,九碗水熬成一碗,浓浓酽酽,服侍大少爷喝下去。从此,她便与大少爷血肉交缠,大少爷恨她也好,厌她也罢,即使如药渣般弃了她,她的生之精华也注定要悉数奉献给顾家。


但,梅姿小姐是不同的!


她是顾太太的掌上明珠,是㵲水河边的仙草,是天雷山上的白梅!她不慎跌进这六道轮回,但千年灵力仍在,冲出紫河车便祥瑞纷呈,霞光普照!她是瑞雪之姿,梅花之魂,她随手绣的金凤凰能翱翔九天……


她这么好,竟也注定是彭家的药?






 

        6     流   离   




雪融尽那日,银竹生下了一个肥白可爱的男孩,顾老爷和顾太太很是欢喜,翻遍族谱,给孙子取名“思贤”。


思贤的出生稳固了银竹顾家大少奶奶的地位,梅姿出嫁后不常回娘家走动,银竹便取代了梅姿小姐的位置,常去顾太太身边做伴儿。


虽然喜添金孙,但顾太太近来一直眉头深锁,彻夜难眠。


一则因为战事吃紧,大儿子孝桢不仅回不了家,连家书也很少捎回来,顾太太思子成狂,身体一日差似一日。二来,是因为梅姿,她实在过得相当可怜。


梅姿嫁到彭家第一日,她那猴儿脸的婶母和猪猡一般的后婆婆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随便寻了个错处,大清早罚她跪在祠堂。丈夫彭绍刚心疼妻子,但理论不过两位刁滑婆子,身体又羸弱,受不住刺激,气得厥了过去——这自然也要算到梅姿头上。


后婆婆知道梅姿擅女红,日夜叫她缝个不停,稍稍来不及“交货”便冷言相向,可怜才成亲不足半年的梅姿,双眼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熬出血一般的颜色。


彭绍刚瞧着实在于心不忍,却说不过后母,自身病弱,又无力强行阻止,只得眼睁睁瞧着自小视若女神的梅姿被后母与婶娘百般折辱,他心痛万分。


银竹从顾太太口中隐约知道梅姿的遭遇,坐立难安。


自小一块长大,她深知梅姿是那温柔乡长出的富贵花儿,虽生于乱世,顾太太却着意对三姐弟小心呵护,不叫他们瞧见半点世道芜杂与人心污秽。


梅姿三姐弟长至成年,心地均如瑞雪般纯净剔透,这其中又以梅姿为甚。儿时的她就知道亲近孤独的银竹,善待被欺负的彭绍刚,十多年来,银竹更从未看见梅姿小姐对下人们黑过一次脸。


这样恪纯的梅姿,怎么会知道人心如鬼蜮?怎么会知道,白日之下,夜叉横行?


她本以为自己的谦默恭顺可以换来长辈的认可,于是无论多细碎的折磨,不免一一奉行,直到一日,她竟从彭家最卑下的长工和婆子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床帏之事……


“大少奶奶看着高贵,其实孟浪得很。


“少爷一到晚上就好姐姐好妈妈乱叫,长短腿儿猛蹬墙,咚咚咚的,十里地都听得见,好不要脸。


“太太和婶夫人在房间指骂呢,说大少奶奶肚兜上着意绣了只鸳鸯,用来勾引少爷,行事之猛,竟引得少爷把那鸳鸯翅膀都扯断了。


“可怜少爷身子弱,迟早要被她吸干。


天旋地转。


梅姿自幼决计没有听过如此淫糜蚀骨的风言风语,更不愿相信那些污糟至极的话竟被人用来糟践自己,尤其,那些糟践自己的人里面,自己奉为尊长的婆母和婶母竟冲在前面……


她也没有将此事告诉父母,她性子温软,但也要强,宁可让这样污糟的话语如刀子般凌迟着自己,也决计不去污了父母亲的耳朵。


她是雪中白梅,不食人间烟火,自是不知女子嫁人如重新在六道轮回走一遭,是人是畜,是化是湿,全看造化了。


她拿起一根缝衣针,缝上最后一个针脚,也将自己的嘴紧紧缝起来。


只是,那一日之后,她的魂离了身体。


战事越来越逼近这个世外小城。邻县的山区建了一座飞机场,银竹带思贤到溪边玩耍时,抬头就能看见那些铁皮做的“大鸟”。


她也曾看见一队士兵押着一双乡民打扮的男女游街,乡民们不停地指指点点,说这两人是“间谍”,这对男女从异国来到这世外小城,刺探机场的准确位置,不料一开口不是乡音,而是一腔纯正的官话。


逃难的乡民越来越多,孝桢的家书已彻底寄不出去,恐惧在渐渐逼近。


顾老爷遣散了一些丫头和婆子,领着一队精壮的长工护送家人逃进天雷山里避难。


梅姿的肚子终于大起来,一日炮火袭城,彭家扶老携幼逃进雪峰山里,颠沛流离,孩子终究没能保住,流下一个已成型的男胎。


银竹与梅姿更难见面了,还有生死未卜的孝桢,银竹忧心至极,几乎彻夜彻夜不能成眠,又担心孝柯带着思贤乱跑,叫日本兵发现。她还一个人扛起照顾顾太太的责任,浆洗做饭,无所不作。


顾老爷惊喜地发现,自己认定的“命数”没有错,银竹,确实是顾家的一味药。


战争如一把匕首,将顾家割得四分五裂,但将银竹的生命从中切开的那把刀子,却又不完全是战争。






 

        7       梁玉卿     




孝桢回来了,他好不容易找到山里的亲人,还带来了抗战胜利的消息。


顾老爷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日本人投降了,儿子回来了,全家人又重新回到了顾家祖宅。


顾太太搂着孝桢哭个不住,赌咒发誓再不让儿子离开自己,又絮絮叨叨说了银竹许多好处,还把思贤往前推了一把,让他好好与初次见面的爸爸亲近亲近。


两岁的思贤第一次见到父亲,小孩子最是讲皮相,思贤几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穿着藏青色长衫、俊逸出尘的漂亮男人,何况这样一个儒雅而挺拔的先生竟是自己的父亲!从此思贤最喜欢往父亲的书房跑。


父亲一日有大多数时辰都是在读书,他垂手而立,倚窗翻书的样子是那么好看,他的目光是那么纯净,虔诚,心无旁骛。


小小的思贤几乎对他肃然起敬,父亲这样的人物,分明跟他从小见惯了的人不同,他身上有另外一个世界。


只是,孝桢那样纯净,虔诚,心无旁骛的目光,永远只对着书,从不用在银竹身上。


银竹没有觉察出什么,孝桢依旧待她以礼,温柔到有些生分。她对孝桢也保有那一份儿时养成的战战兢兢,但更多的是满身心的爱和尊敬,她从来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子,如此举案齐眉,已是幸福至极。


梅姿也回来了,逃难的第二年,她生下一个瘦弱的女孩。女婴黑瘦,身量极小,和她父亲一样先天不足,终日只是病着,连哭声都像棉线一般,弱弱惨惨,彭家人除了彭绍刚真心欢喜,极少有人乐意看上两眼。


梅姿给女儿取名月兰。


银竹爱极了月兰,虽然月兰的容貌秉承彭绍刚一脉,但小小的婴儿有着晶亮的眼神,黢黑的小脸上分明流淌着梅姿小时候的温柔与乖觉。


梅姿却总是抱着女儿哭,希望女儿一点都别像自己,乱世人心如鬼蜮,温柔天真者大抵都会命苦一世。


数月后,孝桢接到了区里高等师范学校的聘书,顾老爷很是高兴,他不仅将儿子培养成了大学生,今后还有可能当上教授。他和病中的顾太太一同焚香祭祖,长长的合拢宴一直摆到了梨溪边上。刚被战争洗劫过的顾家已经没有多余的长工和婆子,大多数的活路都是银竹领着梅姿、孝柯完成。


孝桢离家的那天,顾太太挣扎着站起来,由银竹和梅姿搀扶着走到梨溪边,送儿子远行。


正值春分时节,天际抖落梨花片片,纷飞如雪。


顾太太声声唤儿,手挥目送,银竹引颈而盼,孝桢驻足,挥袖拂掉落花,转过身来,向亲人挥手作别,丰神俊逸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梨花雪中。


孝桢一走,彭家就来人要将梅姿同月兰接回去。


顾太太已病得难以站立,侧卧榻上搂着女儿哭个不住。顾老爷劝道,“许了人家的女儿,总待在娘家,也不成什么规矩,我会去同彭老先生说道说道,教他们不再苛待梅姿就好。


梅姿不愿父母为难,又挂念病中的丈夫,于是辞行爹娘,带着月兰上了轿。


临走时,银竹见梅姿总是偷偷揉膝盖,面色青白,一问却被告知是月子里落下的毛病,不打紧。


银竹心下疑惑且疼惜,但梅姿一副女中豪杰的爽朗样,给思贤留下一套亲手做的小衣衫,抱着月兰走了。


学校每年只有寒暑两个假期,于是银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照顾公婆与思贤,孝桢偶尔也托人捎信寄物,多是一些书刊和杂志,指名要给孝柯,还给儿子寄了许多画报,只是家中无人能领着思贤阅读,思贤于是喜得许多涂涂写写的画本,常用笔沾着墨汁在画报上乱涂一气。


孝柯从小就爱逗鸟走狗,不喜舞文弄墨,对哥哥寄来的书刊兴趣全无,倒是报刊上偶尔登出的几幅城里的照片令他心驰神往。好不容易求得父母应允,他马上收拾行装,搭船再换汽车去区里看哥哥。


哥哥的学校在市镇中心,红砖砌成的校舍洋气极了,孝柯从未见过这么多西洋油画中跳出来的尖顶建筑。校园里成排的法国梧桐也是稀罕极了的东西,天雷山上的树或古意盎然,或浩气参天,但没有一种树像这里的法国梧桐这般华贵,典雅,金黄的颜色掩映着砖红的校舍和暗绿的窗棂,像一个浪漫的梦。


下课钟响了,一群少男少女鸽子般飞出来,孝柯从未见过那么多活泼鲜艳的少女,发梢烫成优雅的卷,藕荷、果绿色的短袖洋装上衣紧紧裹住女孩儿特有的曲线,格子裙只刚到膝盖,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孝柯的脸腾一下红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燥热令他差点难以呼吸。


在教员室里,他见到了哥哥,哥哥身边,还有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袖旗袍的娉婷女子。这女子笑眼盈盈,大方向他打招呼。


“这是我的同事和……好朋友,梁玉卿。”哥哥向他介绍,目光触碰到她,眼底顿时一片旖旎温柔。


孝柯心惊,他从未在哥哥眼中见到如此缠绵的神色,那般温柔,虔诚,又闪烁着情苗和欲火,他想到了银竹嫂嫂,哥哥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他更惊了。


哥哥和梁玉卿陪着孝柯在校园里玩了一个下午,荡秋千,弹钢琴,不亦乐乎。孝柯有时候看着并肩伫立的两个人,宛如一对画里走出的仙子。


梁小姐出身省城名门,自小在新式学堂念书,和哥哥一同在纷飞的战火中辗转求学,性子俏皮、坚毅又不失豪爽。


不知为何,孝柯看着笑语蹁跹的梁小姐,总是会想到小时候的梅姿姐姐。


梁小姐与梅姿姐姐容貌有五分相像,都是瑞雪之姿,白梅之魂,但长大后的梅姿姐姐好似被框在绣像中的一株白梅,静默恭顺,却毫无灵魂。而眼前的梁小姐分明是天雷山上的白梅仙子,眼若星辰,行动如流风回雪,聪慧无双,又那么爱笑。


哥哥显然已爱极了她,再也走不出来了。


一阵秋风起,哥哥取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温温柔柔地披在梁小姐的月白旗袍上面,梁小姐坐在秋千架上,回首凝望,两个人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彼此,真是一场好梦的开端。


孝柯陷入了更大的震撼里,他预感到暴风骤雨的来临。




(未完待续)






-作者-


开始转型写小说的E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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