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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龙:茶淀农场

私人史 2021-11-04

Personal History

茶淀农场

© 高云龙/口述
© 陈正卿/撰稿

  1961年的秋冬之际,一天傍晚,突然吹哨,通知我们紧急集合,排好队后,郑、王两个队长站在队前,分别训话,让我们尽快打好行装,准备转移,并宣布一路上纪律,不准擅自离队,不准交头接耳议论,大小便都要报告请假,等等,而转移到哪里去,却丝毫没有透露。这时大家才发现,站在队伍前后的还有解放军和警察,都带着武器。当时在劳改队,每个人也没有什么多的东西,就是一个铺盖卷和几件服,不一会儿也都收拾好了。按照规定的时间,我们一个个爬上开来接送的卡车,王队长点好人数,就通知开车,车上也有警察监管,那时我们已很驯服,没有什么绳子绑捆和戴手铐这些,都老老实实地听从指挥,卡车一路驶向密山火车站,到那里看到一列火车已停在站台上,车站上黑压压的人群,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劳改、劳教人员,排着整齐的队伍等待上车。四周也都有拿枪的解放军和警察看押着。
  我们上车后,每个人在指定的车号位置上坐下,一个人一座位,是普通客车,不是其他人所说的无座位的闷罐车。上去不久就开车了,不一会儿也给每人发了一盒盒饭,是大米饭,还有一些素菜,我因好长日子没吃过米饭了,感到好香。每个车厢里都有腰间别着枪的警察在巡视,大小便这些要报告,基本是一路平安无事地到达终点。
  因为事先没有开会,也没任何通知,终点是哪里也不知道。总之火车是开了一夜一天,下了火车,看了站牌,才知道是到了天津。到了天津站,又按照命令爬上汽车,一路往东开,车速很快,沿途渐见荒凉,房屋矮小破旧,道旁土地贫瘠,道路也坑洼不平,等看到一些不高的楼房和厂房时,才知道是到了塘沽。车过塘沽,弯进一条不宽的土路,又开了大半个时辰,车子才在一个大门前停了下来。大门旁是有木牌子的,写着茶淀劳改农场等字样。
  我们按命令下车整队,由押送人员押进大门,而我们在从天津站到这里时,一路上也是有解放军军车和警察警车前后押送的。进了大门,才感觉茶淀这里是真正的监狱,院子正中有高高的岗楼,有解放军端枪四周瞭望,四周院墙都有铁丝网,铁丝网内外都有宽宽的护墙河,院子里由于我们押过来,到处都可看到带枪的岗哨,感到戒备森严。
  到这里后,管教人员进行训话,然后重新分组,最大的不同是把我们右派分子,单独编成一个小组,叫右派劳教小组。和我同组的,除兴凯湖上岗五村一同来的王昕外,还有十来个右派分子。其中有一个,我乍一听一愣,谭天荣,北京大学最有名的学生右派啊,当年一个是他,一个是人民大学的林希翎,《人民日报》等报纸几乎天天见到,称他是“学生右派总司令”,“恶毒攻击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他也分到我们组里来了。我仔细打量过他,人长得算高的,但很瘦,眼睛蛮大,但无精打采的。组里还有一个人叫林安乾,年纪和我差不多,和我挨着铺睡,所以说过一些话。他是《人民日报》图书室的资料员,还是共青团员,也是提了一些意见,被定为右派,先到兴凯湖,再到这里。其他的人叫什么名字,当时知道的,现在忘了。因为几乎互相不说话,都是认为自己吃了说话的苦,干脆不说话,右派改造小组是一个彼此不交流,最沉默的小组
  过了一些日子,我知道茶淀劳改农场,地址虽然是在天津塘沽,但正式名称叫清河农场,也是北京市劳改局管的,茶淀实际是北京到山海关的京山铁路上的一个小站,它在北京人心目中印象,就像是白茅岭在上海人中的印象,说这人是茶淀来的,就是说你是牢里出来的。我们右派劳教小组,在这里是个特殊人群,全部在马厩里干活,管起马圈,扫圈和院子,切马草料等活。农场还有一个养鸡场,也归我们打扫管理。农场规定早上六点出工,晚上天黑收工。学习之类安排很少,劳改和劳教人员还是编成中队、小队管理,管教人员也按这样来配备,对我们右派小组没有特别的管理和监督。右派小组人员基本相安无事,每个人想的是快些解除教养,最希望来个“特赦”,能早一天回归社会。由于这种心情,我们和家人通信都很少,因为实在也没什么可说了。

  在刚到茶淀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天还未入冬,大田里还看到没收尽的庄稼,食堂供应虽然不如在兴凯湖,但基本还是能吃上杂粮像玉米面之类,每餐也还维持个半饱。等到天冷以后,下过头一场雪,食堂里伙食就明显下降了,常常是山芋粉掺着粉碎过的玉米芯子,蒸成团团即窝头,作为主食供应给我们吃。而且里面还含着沙子,直咯牙齿,一冷下来就硬邦邦的,黑乎乎的,强吞进口咽下也是勉强充饥,一会儿就觉饿。况且就连这种饭,每顿也只给两个比鸡蛋大一些的。所给的白菜汤,也就只是一碗刷锅水,一丝油花也没有。
  仅仅过了一段日子,组内所有的人都感觉不行了,出工走路都有气无力,拖拖沓沓。接着,就互相发现很多人浮肿了,尤其是腿肿得最明显,手指一揿,一个瘪塘,久久不会恢复。我印象中谭天荣肿得最厉害,他本来个子大,一瘦就愈显得皮包骨头,两条腿也更迈不动了。这时候,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饥饿的恐慌,我也在内,常常在入睡前饿得忍不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来年开春,情况没有好转,饥荒还在威胁我们在出工的路上,看到新出的柳树芽,就会跑过去,撸一把塞进嘴里。有时看到地里的嫩野菜叶,也不识是什么野菜,因为还沾着露水,也在衣服上擦擦,吞进口咽了。后来麦快熟了,刚抽出穗,还没灌满浆,走过田边,趁人不注意,也赶快撸一把吞嘴里。总之,是见到能吃的,就先把它吃进肚里。这时还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个和我同在右派小组的“难友”,也是从北京来的,有一天晚上“告发”我,说我白天在打扫鸡棚时,偷了一个鸡蛋回来,我当时反驳他是“诬告”,第二天早上出工,管教去查了,发现那个鸡蛋,还在他所说的原来地方。小队管教经过调查,认为他是谎报诬赖,当天晚上还召开了小组会批斗了他。我想,他本来是想争取积极表现,能早日解除劳教,不料这反倒又受影响。这也可以想象当时缺少粮食,饥饿可怕的情景。
  就在那年春荒最严重的春夏之际,一位中学老同学的关爱,让我永远不能忘怀。这就是大同附中高中同学周文良,他和我一同考取上海税专,后来分到缉私船工作,当了船长,跑了世界上不少地方。继又调到天津浚浦局当领导,负责天津港的航道疏浚。他上海的家和我家离得很近,每一次回上海都到我家里来坐一坐,打听一下我的情况,听说我划为了右派,怎么也不相信,一口认定冤枉的。我到天津茶淀劳改农场,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尽管想让父母不要为我操心,但字里行间多少透露了一些饥荒的情况。他兄弟周俊良到我家来玩也听说了,那个年代这种情形,不是真正的自己人是不说的。他到天津看他哥哥,他哥哥周文良听说了我的消息很吃惊,就让他兄弟带来一包饼干、糖果,因他们在海上作业,有一些特殊供应,从天津到塘沽,再从塘沽走了十多里路来看我。那一包饼干和糖果,对我真如雪中送炭,我决定细水长流每天只吃一块饼干、一粒糖果,维持一点热量,尽可能多坚持一些天数。我一直把这高贵的友情藏在心中。这次饥荒在茶淀是不是饿死人,我不敢说,但满眼看到的都是饿得骨瘦如柴、有气无力的人,甚至在道边拉着车走着走着,就趴下了,实际没有病就是饿。所有人就靠食堂那样粗劣,极少的一日三餐维系着生命,这种记忆是终生难忘的。

  1962年的春节以后,我的情况发生了一个变化,经过近三年的劳动教养,农场认为我改造较好,表现不错,决定解除我的劳动教养,放出大墙外当了留场职工,每月有了一些工资。对我来说,最主要的是获得了一些自由,劳动教养,我们是关在围墙里面的,不可自由出入。变为留场职工,我们住在围墙外职工宿舍里,基本是自由的了。住在外面,我们可以到食堂用餐,职工食堂比劳改、劳教食堂伙食要好一些。
  我记得,第一个月拿到工资后,我一个人跑到塘沽镇上去玩了一次。本来想,塘沽在全国也蛮有影响,应该是个不小的城镇,有繁华的市区和商场,从农场走过去,足足有十多里路,我走了将近一个上午才到,到后有些失望,发现塘沽小的很,只有一两条马路全是旧平房,一副残破像,兜了半天在街尾发现了一家小饭店,跑进去看到一个菜红烧肘子,问价吓一跳,要十五元,是我大半个月工资。原来这是议价菜,那时肉食供应很紧张是要票的,不要票议价就等于是黑市。但我有多长日子没吃肉了呢?真想不起来了。一咬牙,就要了这个菜。实际那个饭店里,就只有那么一份肘子。那个肘子之香,是我这辈子终生难忘的。我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它啃完了。
  我变动为留场职工以后,还是编入一个右派留场的职工小组,也有十来个人,有和我一起变为留场职工的林安乾,还有一个叫翟绍昌,也是北京一个文化单位送到北大荒,再转到茶淀的右派分子。然而,解除劳教改为留场职工,大家相互之间话还是很少,不交流,有几个人我晓得姓,不知道名字,在人际关系上这群人都麻木了。
  我到这个右派留场职工小组,跟大家一道下大田干活,活比以前累了,但是自由得多了。这样,我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就意外地找到一个食物来源。从农场沿围墙往东面走,有一个河道通往入海口,四周长满水草,水质很清。那次我走过,听到水里“扑通”一声,“有鱼!”我不禁叫了一声。那时天还虽未很热,但已开春,就脱了裤子跳下水去摸一摸,刚到河塘边水齐腰深水草茂密的地方,就觉得大腿上“啪嗒”被什么抽打了一下,我惊喜地意识到果真是鱼,还不老小,因我小时候在奉贤东新市,就是弄水和捉鱼摸蟹的好手,我立即顺着水路很快把那条鱼揿住了,用两只手捏紧它的鳃,看是条大鲫瓜子,足有半斤多。
  我爬上岸,就用手把鱼鳃抠了,鱼鳞刮了,再用一根树枝穿起,在宿舍平房的后墙根,垫起几块破砖头成炉灶型,放上打饭的搪瓷碗,用捡来的枯树枝叶点着火烧,不一会儿,一碗雪白的鱼汤,尽管是没盐没油,但是其味道的鲜美,真是令人大快朵颐。
  后来,我就把一件破汗衫,剪剪缝缝,改制成一只网兜,正好套在头颈上,当成踩水摸鱼的鱼篓。每天中午趁午休的时间,就到闸口水塘里去摸鱼摸蟹。尽管塘中央水很深,摸鱼不易,我的水性很好,甚至能一个猛子钻到水底下,把一条鱼摸上来。所以,这以后的天也逐渐热了,每天中午的这个把钟头,我都可以有所斩获。后来,我在闸口发现一个蟹洞,就伸手进去摸,果然摸出一只大蟹,有三四两重吧。这样,我每天中午去摸鱼摸蟹,回来就在墙根的砖头上烤熟吃,很快饥饿的感觉没有了,营养不良的症状消失了,人也有力气了,精神也好多了。在天气不好,阴雨连绵的时候,一般摸不着鱼蟹,我看到塘边水草里有青蛙在跳,也把它抓住剥皮烤了吃。味道也很鲜美。青蛙没有了,我还抓过水蛇,也是把它皮剥了,用树枝穿起,在火上烤了吃。我一边啃得满嘴污黑,一边感叹自己,是不是变成了原始人。
  当时和我住一个屋的右派同事,共有十来个人,一个个也饿得不行,有一些人也知道我在塘里摸鱼摸蟹,还抓水蛇吃,但因大多数是北方人不会水,也只好忍饥挨饿熬着。那个林安乾是挨着我睡的,我看他饿得实在不行,中午总是有气无力地躺着,就把一只烤熟的青蛙,带回屋里,偷偷地叫他吃,不料他却好歹不肯吃。我劝他:“这东西在我们南方人是都吃得的。”他叹了口气,还是不肯。我也没法子只好由他了。这种饥荒的情形,现在和年轻人说起,是已经没有人相信了。大约是这年的秋天,饥荒的情况才好一些了。

  就在这一年的春天,我刚结束了教养,改变为留场职工的时候,一天场部办公室的一个干部来找我:“说你父亲是全国政协委员吗?他到北京来开会,住在北京虎坊桥的建国饭店,让你去见面,我们已经给你批好假了。”由场部办公室通知我,一是我们这些右派小组的人请假,都要经过他们场部批准;二是这种劳改单位也只有他们办公室有电话,职工宿舍门房是没有电话的。接到这个通知,我自然是很兴奋,从接手做抗美援朝烈士陵园纪念碑浮雕,我已因为忙未回过上海,划为右派,我连和家中的通信都很少,这样就有七八年没能和家人见面沟通,这次爸爸让我去北京见面,我兴奋得一夜未睡好,第二天一早,就拿了通行证,去了茶淀火车站。
  虽说是在茶淀农场劳动教养,而这次才真正到了茶淀火车站。这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火车站,只有一两个职工吧。又管卖票,又管检票,还要管管站务这些。停靠的也都是山海关和北京之间方向的慢车,上车的也都是当地的农民和极少数我们这些劳教、劳改留场职工。到北京花了多长时间,我忘了。但在北京站出站,乘上公交车我到虎坊桥建国饭店,我父亲立即从楼上下来了,他见我一愣,问:“人家都面黄肌瘦的,你好像面色蛮好嘛?”我回答他:“我靠摸鱼啊。”他开头还困惑不解,后来听我仔细说了,才恍然大悟。
  这时他领我进了他房间,说:“城里人也供应紧张,我和你妈妈对你们不放心。”他又问了我划为右派的详细经过,老实说,当时我虽和家中通信,但有一些情况还不敢写在信里。这次,我把自己在整风反右运动中的经过讲了一遍。我父亲一边听,一边连声说:“你这个糊涂虫,糊涂虫喔!”同时还带出一句:“你们这两个糊涂蛋子喔。”
  我心一惊,难道我大弟弟金星也出了事。我只晓得他从北京大学化学系毕业,分配回上海交通大学,后来又动员他去了新疆石河子农学院教化学。我父亲告诉我,他在北大读书时,是共青团员,也是排球队员,北大在海淀离城里较远,到城里来比赛,就住在我的宿舍里。反右运动“鸣放”时,他到我这里,讲了北大的一些学生集会贴大字报情况,他说,你们学校有人去揭发,说他到你们中央美院串联,煽风点火,1958年那时,他已分配回上海交通大学教书,一年后北京大学却又一纸通知把他补充为“右派”。我听了,只能大喊一声:“天啊,哪有这样的天方夜谭!”我大弟弟还受我的牵连,我们受难,人家升官,知道这些,我简直心如刀割。
  令我吃惊的,我爸爸说,他也是有惊无险,经历了一场风波。在中共中央下发了整风文件以后,上海市委也召开了上海各民主党派领导人的座谈会,给共产党和领导干部提意见,他提了一条:“有的党员干部拿着尚方宝剑到处整人。”结果第二天,《解放日报》见报时,登载的变为了:“党员干部拿着尚方宝剑到处整人。”将“有的”两个字漏掉了。我父亲看了很着急,这绝不是两个字的差别,是有根本性质的错误,他绝没有批评所有党的干部的意思,立即向解放日报社提出更正。好在报社还是接受了意见,专门登出了更正启事,总算没给抓了“辫子”。
  当然,反右运动对他内心的冲击还是很大的,他自从经组织批准到日本治病后,共产党内的同志接触最多的就是沙文汉,解放战争时期,他还是我父亲党的关系领导人,还曾经住在我家,我父亲能逃脱国民党特务的逮捕,就是他冒险来通知的。解放后,他在华东和浙江省当领导,还当了浙江省长。和我父亲还有交往。结果反右运动中他和夫人陈修良一同被打成右派。我父亲提起这件事,看他心情总是很沉闷。

  我在北京待了两天,我父亲回上海去了,我也回了茶淀农场。事情大约过了几个月,一天农场办公室又来人找我,说根据中央和北京市委右派分子解除教养安置的规定,像我这种情况的可以安排到北京市的国营农场,已将我安排到了北京郊区的卢沟桥农场。我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想到是爸爸的老战友、北京市副市长张友渔和他夫人韩幽桐的关怀。
  张、韩夫妇流亡在日本时,曾和我父亲、母亲认识,还到他们的住处来过。彼此了解都曾是共产党员,为逃避国民党的抓捕,躲避到日本,一同组织过进步团体无产阶级社会科学研究会等,也曾一起参加过到日本外务省官厅示威游行,反对日本侵略东北,遭到日本军警的殴打和驱赶。张、韩回国后幸运地直接找到了周恩来,后来就到重庆在中共南方局领导下做地下工作。解放后张在北京市任副市长,他夫人韩幽桐是最高人民法院的一个庭长,也是全国政协委员。他们在会上与我父亲有过交谈。
  我在回到茶淀农场后,曾接到过家里的来信传达我爸爸的嘱咐,好好改造,说他见到过张友渔副市长,谈起过我的情况,张说去问一问,照政策办。所以我猜测,把我由天津茶淀劳改农场调往北京卢沟桥国营农场,是有张友渔关系的。
  场部通知我后,很快就把我的调转手续办好了,我临走也没向更多的人告别,只和林安乾低声说了说,他的眼中满是凄楚的目光。我离开茶淀后,据我后来晓得,和我一样的他们这批右派分子,先被集中到北京郊区大兴县的团河劳改农场三余庄分场,后来又送回天津茶淀,就一直呆在那里,1966年文化大革命风潮又起,林安乾又被作为“黑五类分子”遭到关押、批斗和种种迫害,1968年林安乾终于在绝望中自杀。我得到这个消息,一是悲伤,几年落难中萍水相逢,他是一个好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历史旧账,才二十多岁,共青团员,也充其量是言论问题,就受了十年磨难,直至自杀。乍一听,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二是庆幸,庆幸自己还能苟活到改正这一天,还能后来做出一些成就,但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
  还有谭天荣比我们更惨,他因为是有名的学生大右派,到哪里都受到特殊关注,我和他在一个劳动教养小组,我们干的活儿比其他的组都累,挨的批评也多,一说就是:“谭天荣,你怎么样?怎么样?”因为他这顶帽子太大,管教便紧盯住他。我们解除教养,他还没有挨到这个当留场职工的资格,仍旧关在围墙和铁丝网里面,由岗楼哨兵监视一举一动,可以说没有什么自由。据说他是被教养了十一年,也曾被移送到北京大兴的团河劳改农场三余庄分场,后来又被送回天津茶淀。文化大革命中,说他和一批在三余庄的北大右派同学搞“反革命小集团”,传说被枪毙。实际,是被押送回家乡湖南道县——和我一样被押送回奉贤老家监督劳动。改正以后,也没有见到过他。

  本文选自《高云龙口述历史》,高云龙口述,陈正卿撰稿,上海书店出版社,2018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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