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后,我去「探月学院」做老师
内心丰盈的个体,积极行动的公民
「打一个特别形象的比方,以前老师带学生是怎么带的,就好像面前有一个游泳池,老师给学生扔一个游泳圈,让他在里边游,反正淹不死,老师在旁边看着学生,大家一起在这看。
现在是什么呢,我们面前是一个大海,老师也带个游泳圈,同学也带个游泳圈,大家都在这游,我也不知道会游到哪去,但是我能知道在大海里边学会游泳肯定比在游泳池里边学会的游泳更加的健壮。」
这是鲁家钰对于创新教育的理解。在来到探月学院之前,他在一个国家研究机构工作过,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也在做教育信息化的上市公司工作过,现在他来到探月学院,成为了一名教授信息技术的老师。
以下是他接受「北京交通广播」的采访,我们截取了其中鲁家钰的成长故事分享给大家(如果对于采访的全部内容感兴趣,可以点击「阅读原文」),在这里你可以了解到他是如何一步步地拥抱教育,以及他在创新教育实践里有哪些开心和烦恼。
Q:其实在这样的一个创新的教育机构 —— 探月学院做老师,我特别好奇您自己小时候接受的教育是怎么样的?
鲁家钰:我小时候其实就是在一个子弟学校里边读的,我们那个年代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因为父母是一个国营工厂或者单位的员工,他们的子女就自然而然地去到了那个学校。我在的学校在当地都还是挺有名的,记得 96 年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刚好国家去倡导减负,但是我所在一年级的前半学期还挺多家庭作业的,虽然才一年级,我每天一直都要写作业,写到九点,甚至写很久都写不完。
Q:一年级就要做到九点,果然是你们当地非常有名的子弟学校。
鲁家钰:当时是这样的,因为确实那个学校比较有名,所以学生相对都比较优秀,所以大家那种竞争意识就特别的强,再加上子弟学校你应该了解,那些家长互相都是认识的,都是同事。
Q:他们是有比拼的。
鲁家钰:对,有很强的比拼,特别是那些家长,有些人在厂里不如别人,但都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好。所以其实那时候孩子压力还是挺大的。但是 96 年的时候,国家出了减负的政策,到下学期突然没有作业可以做了,然后还觉得,下午怎么 3 点半就放学了,那个时候突然有一点点不知道可以干什么。
Q:家长还没有反应过来给你报补习班吗?
鲁家钰:对,那时候补习班好像没有现在这么疯狂,大家都去上兴趣班,还真的是以兴趣为导向,我那时候挺喜欢写作文的,然后就报个作文班,我挺喜欢弹钢琴的,也报了钢琴课。
Q:那家长不着急吗?毕竟是当地那么有名的子弟校,突然来了一个 180 度大转变。
鲁家钰:还好吧,可能当时家长也觉得小学生不应该有那么重的课业负担,再加上我们学校本身还不错,所以觉得这种教改方式是可以接受的。我记得我小学时候是一个特别好的状态,因为学校把空间留给了学生,花很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说我那个时候特别喜欢到田野里边去玩耍。
这让我产生了一个观点,教育是一个特别长周期的行业。比如说我做一个互联网产品,大概三个月就能做出来一个原型,然后再花一个月的时间去市场上进行验证,这个产品到底行不行,市场接受不接受。但是教育不是这样的,教育学生所产生的影响你可能要拉长到很长,甚至到一辈子这么长,你才能看到它到底对学生的影响是什么的。
Q:所以刚刚你突然不知道人生的意义何在了,之后你就跑到农田里边去玩去了。
鲁家钰:对,因为我特别喜欢在农田里边抓各种昆虫。当时学校的自然老师刚好是我家邻居,我住一楼,他家住二楼,我就经常会跟他去抓很多昆虫,他还给我讲了很多关于昆虫的知识。这是一件让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事情,虽然我后来可能没能从事和生物学相关的工作。
但过程里,老师教给我了很多进行科学研究的方法,他没有扼杀我的好奇心,给我讲了很多的故事,告诉我这个昆虫是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它的拉丁文是什么样子的,然后它为什么有这个拉丁名,它的这门纲目科属什么,它是怎么归属的,为什么会这样归属,他给我讲了很多关于生物学的知识,而且他还给我介绍了很多自然博物馆,说如果你假期有时间可以到那边去参观的一些经验。我就觉得这种不是让你死记硬背的教育方式,或者说真的是培养你自己兴趣的教育方式对我的帮助还是非常大的。
Q:所以其实这个减负对你来说还是意义非常重大的,否则你整个小学六年都要从重演一年级上学期的那种魔窟似的地狱般的教育了。
鲁家钰:对,但是我其实后来上初中高中的时候我又回到那样的一个状态了。我上的那个学校更接近于衡水中学,就是那种军事化管理,每天要起很早,晚自习要到很晚。
Q:就是高考工厂是吧。
鲁家钰:对,这样的一个状态。我在那边也待了大概六年的时间。小学六年快乐,然后六年高考工厂。其实,后来我发现这两种状态都各有利弊,我并没有说这种高考工厂的状态就一定有坏处。我对高考的理解是,它给了你规定的时间,给了你规定的内容,你就用你自己的所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这些任务,它可能不只是在考察你的知识,它在考察你解决规定问题的能力,它在这方面其实做了很多的尝试考察。
像我们高中,包括像衡水中学这样的高中,其实都是在应对这样的一种机制,内容是确定的,目标是确定的,时间是确定的,你能不能做好这样的一件事情。我会觉得是有相当一部分的学生或者说相当一部分的家庭可能更适应这样的一种状态。你真的如果把他开放起来让他随便干什么,他可能真的就迷失了状态,也不知道该干嘛好。
教育这个东西它可能没有一个特别唯一或者是特别普适的方法,能应对所有的人,但是一定会有一个因材施教的过程,针对每一个人不同的状况,都有适合他的这样一个场景。
Q:应该说中学和小学你经历的教育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你自己对当时的中学教育会有一些问题吗?脑海里边会有一些疑问吗?
鲁家钰:我说实话当时是没有的,因为我周围同龄人大部分都是这样的状态。我只是现在反过来了,才会觉得当时的那种教育状态和方法不是完全适合我,印象特别深刻,我的英语不算是特别的好,所以一直都想多花些时间在英语上,但是我的高中,是给你规定好的,什么时间上什么课,什么时间学什么内容,定得非常的明确的。
Q:在探月学院,学生也有这样的问题吗?
鲁家钰:不会,探月学院的学习者每天都在问老师,你为什么这样给我布置作业,你给我讲的知识点到底对我那个项目有什么帮助,整天就在质疑我们,还是挺挑战的一个状态。
Q:你刚刚说在中学的时候,自己当时是没有疑问的,自己当时是完全接受那个状态的,所以这个疑问提出来是在什么时候?
鲁家钰:这个疑问提出来,我觉得最早的一次应该是我到北京念大学,而且是读研究生之后。我学的是通信工程,在邮电行业里,这个大学还算是不错的一个学校,我的导师刘培植老师,他也是在电子电路专业领域里边的奠基性人物之一。
Q:你刚刚说其实来北京,在通信行业最顶尖的大学,老师也是非常牛的老师,但是当时你还是会对一些问题提出疑问。
鲁家钰:应该说是我的老师提前帮我回答了很多的,我还没有问他,他就把这个问题给回答了。我们的老师是一股清流,他在刚开学的时候就跟我们有过访谈,聊一聊为什么想要学这个专业,未来想往哪个方向去发展。
如果你好好地搞学术,就帮助你一起把这个研究搞好,全力地支持你;如果你希望能考一个好的文凭,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也鼓励你到企业里边去实习,不要太在意学校里开什么课,那些东西可能跟你将来工作关系都不大。如果找不到一个好的实习单位的话,老师会来帮你介绍,让你去接触有实践意义的,或者说最接近于市场认知状态的。
Q:他不是统一要求的。
鲁家钰:对,我当时就突然觉得原来还可以这样,我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过人是可以完全拆开的,我们都在同一个教室里,跟着同一个老师,还可以干不一样的事情。
Q:你们的目标是不一样的,既可以是学术的,也可以去公司去企业。
鲁家钰:对,我会觉得这给了我挺大的触动的,我突然发现了教育是除了知识以外有别的意义在的,教育不单要教给你知识,教给你技能,他要教给你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模式和道理,这样的一种对我触动很深的一种感觉。
Q:当时是你的导师提出了这个问题,给你第一个震惊,从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是完了之后老师提出来,你的答案是什么,你要做学术还是要去公司?
鲁家钰:我一直特别希望能做一些自己的项目,我自己也不是特别确定我这个项目是属于学术项目,还是属于商业性、公司性的项目。
所以我们导师跟我谈了挺多,跟我分析说,其实你想做的事情还是一个偏商业性质的,我们专业的说法应该叫科研成果转化。他就鼓励我,还是要到公司里边去实习,了解一下知识在跟真正的需求和市场碰撞的时候,到底应该用什么样方式去实践,或者是使用这些技术。
Q:为什么会突然转行做教育?这个好像跟通信工程完全不搭界。
鲁家钰:其实也没有特别的不搭界吧,这里面其实有两个点,互联网和教育这两个都是特别有包容性的行业。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到了研究所之后,能有机会参加一些国家级的项目,获得了挺高的认可,甚至最高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全体奖。
Q: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是你领头的吗?
鲁家钰:当然不可能是我领头的,但我是有深度参与这个项目,和大数据相关的工作主要由我来负责。我之所以想提这件事情,因为在做这个项目的过程中招了很多来自于名校的研究生来我们这儿实习。
我跟他们聊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中很多人是被导师硬派过来的,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也不知道学的这些东西跟项目到底有什么关系,以及这个项目将来就算是完成了,跟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Q:所以他们对手头正在做的事是一个完全懵懂的状态。
鲁家钰:对,他们从中学上了大学,读到研究生,就一直在解题,有人把题目给定好了,他们就开始写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是什么,并没有考虑过做这道题的意义究竟在哪,我做这个题究竟对我个人,或者说对社会的帮助在哪。
Q:他们好像是一种自动化的模式,大家都是这样的,主流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也这样去做。
鲁家钰:对,我就一直思考这样的问题,既然我能有机会被我的导师提供了这样帮助,是不是我自己也有可能从事这方面的事情,把观念给更多的人。
Q:从那个时候开始,从那一批实习生开始。
鲁家钰:开始萌生有这个想法。当时是国家一直在提供给侧改革,接触到了一些创业的朋友都在跟我讲,供给侧改革其实最需要改的是人才供给,他们发现人才好像没有那种定力,或者说没有那种创造力去解决问题。
Q:他们碰到的人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鲁家钰:好像现在这一代年轻人,或者说我们目前的教育比较缺乏的四个能力,合作能力、沟通能力、创造性思维和批判性思维。
Q:其实听上去这个 4C 大家都明白它非常重要的,但实际中这些人凤毛麟角。
鲁家钰:供给侧改革其实最需要改的是人才供给,人才供给怎么改,就是教育,只有到教育行业才能做这件事情。我当时就萌生了这样想法,而且再加上我家里,有很多老师的朋友。
Q:你的核心是教育。
鲁家钰:对,我要用教育的手段来发展新式的人才。
Q:你觉得你的转行顺利吗?
鲁家钰:还算顺利,然后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探月学院有一帮特别强的伙伴。探月现在有大概 70 多个全职这样的伙伴,来自于各行各业,也不全部都是教育学背景,很多像我这样的其实原本是在另外一个行业的人,因为对这种新的教育的方法感兴趣,或者说对这种新的人才培养的方式感兴趣,加入到了这个团队里边来。
Q:之前你在接触教育的过程当中,好像没有真正的在一线接触学生,但是在探月学院要接触 35 个学生,接触学生跟你之前想象的一样吗?难度大吗?
鲁家钰:难度还是挺大的,因为说实话,我之前并没接受过这样的教育,甚至在国内都是非常少的,所以有点摸着石头过河的感觉,你不太确定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做,但是能确定的是一定要相信学生自己内心的那种渴望是可以被激发出来的。
Q: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鲁家钰:最大的挑战是要不停地接受学生的质疑。我们的学生整天问一些我自己可能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我经常会被学生问倒,但是我特别开心,因为如果我被学生问倒的话,说明他们真的思考到了一定的深度,去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领域。
Q:一开始被学生问倒的话,会尴尬吗?
鲁家钰:最刚开始的时候是会的,后来可能就习惯了,因为发现这个是个常态,如果学生问不倒我,说明这个学生好像最近也没在干什么。
Q:你现在记忆尤深的他们提出的问题是哪个?
鲁家钰: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有一节课在讲关于图灵测试的内容,图灵测试是人工智能学界一个特别好玩的案例。当时就有一个同学问了我一个特别好的一个问题,区分出来了背后到底是人还是机器,意味着什么呢?我当时就是懵的状态,这个东西到底意义在哪呢?
这个问题就激发了我很多的思考,我跟同学们就决定一起来探究我们人类为什么要去发明这样一种机器,以及这些人工智能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这个就非常有意思。
Q:他们会提出一些人生的问题吗?
鲁家钰:我不太确定你指的人生的问题什么,应该有挺多的吧,问我未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合适,以及可能关于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成为一个这样的人之类的,其实还挺多的。
Q:我有一个问题,探月学院的学生会探讨很多类似的问题,但是有的人甚至是很多的人,他从来不会思考这些问题。有一种说法,不用去考虑那么多,我就活在当下,享受我的幸福,赚更多的钱就可以了,考虑那么多事情是没有用的。为什么要去探讨那么多的问题?
鲁家钰:为什么要去探讨这么多的问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使命,或者说人生追求的。我们可能会需要有一些人站在整个人类的角度去想做一些事情,人必须有一种可能性。探月可能刚开始没有想说我们要自己做一个能颠覆传统教育,或者说我们就是最好的教育模式。我们希望找到那些内心充盈、积极行动的人,让他们能在自己想要发展的方向上走的更远。
Q:鲁家钰老师,你自己希望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给自己的人设是怎么样的?
鲁家钰:我曾经想要转行做教育的时候,就有一个想法,希望未来能有可能成为一个学校的校长。
Q:什么样的学校,应该问什么样的校长?
鲁家钰:什么样的学校,什么样的校长算是同样的一个问题,当时的想法就和跟探月学院有点一样。我们并不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改变世界,但是希望能把这种勤于思考,有创新能力、愿意合作、愿意分享的这些精神埋在这一代人的心里边,也希望他们愿意去为我们整个的国家,或者说为我们的社会,为人类做一些贡献。他们是一种新的人,能理解这个社会的复杂性,懂得合作,用不同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希望他们是一个内心充盈和积极行动的人,我也希望这个理念能不断地传递下去。
编者注:如果对于采访的全部内容感兴趣,可以点击「阅读原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