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稀土：出鞘则见血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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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5月6日美国加征关税以来，特朗普醉心于最重要的工作，推特治国。
而主席，却在忙着出差——到江西去。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有点着急。火烧眉毛了，您老嘛呢？
今天，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关于稀土的文章，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人民日报这篇文章，连大杀器“勿谓言之不预”都用上了，谈的是中国用稀土反制美国。
其实昨天更早一些时候，发改委也早就回应了稀土的问题，是这样说的：
“江西是中部地区的重点省份。赣州所在的赣南地区属于原中央苏区……为中国革命胜利付出了巨大牺牲……
如果有谁想利用我们出口稀土所制造的产品，反用于遏制打压中国的发展，那么我想赣南原中央苏区人民、中国人民都会不高兴的。”
说简单点，稀土是一组典型的金属元素，因为储量稀少、提炼和加工难度大，所以极其珍贵。
不仅珍贵，而且关键。因为稀土，是无数高精尖产业必备的原料。稀土的镧元素，被用在称霸战场的隐形战机上。稀土的金属钐，是夜视镜、热成像这些夜战仪器的必需原料。
稀土还能用在坦克、飞机上，用在电子、激光、核工业、超导上，甚至也用在iPhone、相机镜头、灯泡、电视上。没有替代品！
所以，美军在伊拉克时曾说：“谁掌握了稀土，谁就全天候掌握了战场。”
那么，谁掌握了稀土呢？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稀土供应商。
到目前为止，美国的稀土产品完全依赖进口，而80%的来源都是中国。
所以，网上流传说：中国有三张底牌，其中的王炸，就是稀土。
真是如此吗？
其实，没有人真的知道。所谓底牌，从来不放在牌面上，为的就是不让你看清。因为底牌，是最后的筹码，轻易则不出，出鞘则见血。但是，用过之后，便无后招。
川普手上的牌，已经出得七七八八了，下象棋的大爷都能掰扯个一二三。而中国的底牌，还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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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稀土，最让美国人痛心的是，在90年代以前长达30年的时间里，世界第一稀土大国，原本是美国。
1949年，美国在加州发现了芒廷帕斯稀土矿。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世界稀土看美国，美国稀土看芒廷帕斯矿。
当时正值二战后美国经济腾飞，彩色电视销售量进入千家万户，而彩电屏幕恰恰离不开稀土“铕”。芒廷帕斯矿的老板莫利矿业因此赚得钵满盆满。
莫利矿业躺着赚了30年钱，直到80年代，却突然被美国政府敲了竹杠。
敲竹杠的理由，是莫利矿业的废水处理管泄漏，60万加仑的废水在公路边自然蒸发，其中还有放射性物质“钍”和“镭”。
这场官司一直打到90年代末，莫利矿业支付了140万美元的罚款。
尽管这笔钱只是十分之一个小目标，但这笔罚款让莫利矿业很不舒服：美国人的钱，不好挣了。
哪里的钱好挣？中国。
90年代，正是白云鄂博陷入稀土疯狂的年代。中国的稀土比稀泥还便宜，买到就是赚到。
莫利矿业果断把厂子开到了白云鄂博。
2002年，辉煌了半个世纪的芒廷帕斯稀土矿封矿。巨大的矿坑里，只留下一汪绿水。
莫利也许会为自己的精明算盘洋洋得意。
但是他没有意识到，甚至全美国都没有意识到，在那之后，越来越多的稀土企业将从世界搬往中国，最终形成了庞大的产业链。
而美国，一边躺着享受投资收益，一边把自己的稀土工业拱手送给了中国。
中国用环境代价，换回了熟练技工、科研人才。
在30年前，白云鄂博只是贩卖初级矿石的菜市场，30年后，这里有稀土的全产业链。
2010年钓鱼岛局势紧张，全球稀土价格飞涨。日本两大经济支柱汽车、电子工业，完全离不开稀土，而9成以上进口都来自中国。
远在世界另一头的欧盟，工业产值的4%、50万个就业岗位受到影响。
任谁都惊了一身冷汗：中国稀土，什么时候这么邪门了？
美国政府紧急调查了全球稀土产业链，调查结果是一个透心凉：
中国生产了全球95%的稀土原材料、97%的稀土氧化物、90%的稀土金属合金、75%的钕铁硼磁体和60%的钐钴磁体。从稀土的开采、分离，再到氧化物精炼、合金炼制磁性材料，美国在全球供应链中没有地位。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再见都不会说。”
同样在2010年，美国人启用了废弃八年之久的芒廷帕斯稀土矿。
稀土开采的环境污染问题依然存在，但是美国人已经顾不上了。
两年后，这座功勋稀土矿才产出了第一炉稀土，而全年产量仅仅八百吨——而中国的产量是十万吨。
设备都凉了，工人都散了，重启哪有这么容易？
第二年，芒廷帕斯产出了4000吨。
这不是一个励志故事，因为硬撑到2015年，芒廷帕斯的矿主终于破产了。
矿主破产了，大家才知道想要重建美国的稀土工业有多难。
2017年，沉寂了三年的芒廷帕斯稀土矿被打包出售，要价2050万美元。
这是典型的白菜价促销：只要卖掉一套北京二环豪宅，就能买两座稀土矿。
来收购芒廷帕斯稀土矿的企业里，有一家是中资。矿主政治觉悟极高，不敢轻易卖给中国人。他立刻飞往白宫，和特朗普的师爷打小报告。
白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第一反应是要把稀土矿业收归国有，阻止中国人的收购计划。
最后，芒廷帕斯被三家企业联手吃下。中资只占了一成股份。
特朗普这么紧张，是因为他早就做好了打贸易战的准备，而稀土是他的一大软肋。
现在，芒廷帕斯再次动工。但可惜的是，他们除了把矿石运往中国加工别无办法。
要想让矿石变成金属，让金属加工成磁铁、电池和iPhone，需要一整套工业体系。
面对《纽约时报》记者采访，国外最大的稀土加工公司Lynas的执行官说：
“我认为稀土行业中，有大约100名博士在中国境内从事应用并从事技术开发。
“你知道中国以外有多少博士学位吗？”
用右手的手指，她做了一个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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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中国有100个搞稀土的博士，他们中的大多数，可能都师出同门。
他们的师父，或者师父的师父，叫徐光宪。
1972年，已经52岁的徐光宪接到了一项军令：分离稀土元素中性质最为相近的镨和钕，纯度要求极高。
稀土元素一共有17种，包括Sc（钪）、Y（钇）和15种镧系元素。它们的化学性质极为相似，15种镧系元素犹如15个孪生兄弟一样，要将它们一一分离十分困难，而镨钕的分离又是难中之难。
这已经是徐光宪人生中第三次改变自己的研究方向。在此之前，他是量子化学出身，回国后先攻配位化学，后转放射化学。
他不是一个不专精的人，相反，他是一个钻进去就埋头苦干几十年的，真正的学者。
换专业，只有一个理由：此时此刻，祖国的工业需要我。在他看来，个人的学术成就，在祖国的战略需要面前，不值一提。
而1972年，中国的工业卡在了稀土上。
当徐光宪开始着手研究稀土，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国家的困境。
由于萃取技术不过关，当时的中国只能以低廉的价格出口稀土矿，再用高价进口稀土产品。
相传，有这样一个故事：
周总理发现，日本人一直收购我们的废弃矿渣。他细心调查之后才发现，我们技术处理不了的矿渣，拿到日本的工厂里萃取提纯，就能炼出上好的稀土金属，卖回中国价格翻好几番……
中国有全世界最多的稀土，但是没有技术支撑，我们只能给别人打工。
更别说什么国际话语权。那时中国的稀土，真的就只是土而已。
于是，搞稀土的科研人员都憋着一口气。徐光宪每周要工作80个小时，没有节假日。他白天“摇漏斗”，晚上琢磨理论，黑白连轴转。
查阅资料时，徐光宪发现，如何分离稀土中的”镨“和”钕“，其实国外学界也尚未很好解决。当时最先进的法国，能够用萃取法分离其他稀土，可是分离“镨”、“钕”仍要用传统的离子交换法。
无先例可循，徐光宪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挑战萃取法分离的国际难题。
徐光宪说：“我们做科研的有一个信念，就是立足于基础研究，着眼于国家目标，不跟外国人跑，走自己的创新之路。”
最终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了。
3年后，这个难倒国内外稀土研究员的难题，真的被徐光宪团队搞定了。最后的萃取流程里，包含了一百多个公式，每一道都是徐光宪的血汗。
靠着徐光宪的技术突破，我国终于打破了法国、美国和日本的垄断。国际同行大为震惊，甚至有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当时的情况，叫做 CHINA IMPACT——中国冲击。
而徐光宪，则是当之无愧的稀土之父。要是放现在，这么重大的成果，立马申报国奖、申请专利。可徐光宪没当回事——他开了一个“全国串级萃取讲习班”，把他的科研成果在国营工厂里无偿推广。
万两黄金不售，十字街头送人。
可徐光宪的好心，却遭到了恶报。
因为稀土生产的门槛被大大拉低，各路人马都涌入了稀土行业，想来分一杯羹。据不完全统计，在白云鄂博和江西、广东等富矿区，大大小小的稀土开采矿就有200多个。
因为采矿太多，销路变窄，他们甚至开始打低价战。
从1990年至2005年，中国稀土出口量增长近10倍，但价格却下降了50%。更严重的，是生态环境的恶化。
因为使用化学制剂从稀土矿中提取稀土化合物，1吨稀土氧化物将产生8.5 公斤的有毒气体以及大量的氨氮、重金属等污染物。
利国利民的发明，竟然成了奸商们手中的屠刀，帮他们收割自然环境和人民性命？
徐光宪不答应——每一块稀土，都是他心头的宝贝疙瘩呀！
2005年，85岁高龄的徐光宪，仍然心系国家的稀土事业。他先后两次上书国务院，获得了温家宝总理的亲自批示。
徐光宪说：
“稀土资源非常宝贵，特别像南方五省，都是非常宝贵的中重型稀土，工业储量150万吨，现在已经开采掉了90多万吨，只剩下60万吨，如果再不加以保护，按照现在的开采速度，10年就开采完了！
到时候，我们就需要向美国和日本买，他们可能会以上百倍、上千倍的价格卖给我们！”
在徐光宪的奔走发声下，国家高度重视，中国稀土走向合理竞争。
2003年，中国稀土实行配额制；2005年，中国取消了稀土出口退税，压缩了出口配额企业名额；2006年4月，中国停止发放稀土矿开采许可证；同年11月1日起，中国政府还对稀土和硅铁等商品加征了出口关税...
中国稀土，既不是给外国人捡漏的初级矿石，更不是恶性竞争、牺牲环境的血汗产业。
中国稀土，不仅一步步做大，也一步步做强了。
这背后，离不开徐光宪这样的民族脊梁。
1951年，他和爱人高小霞赶在“禁止中国留美学生归国”法案正式生效前，坐轮船回到了中国。“科学无国界，但科学家有国界。”这是他一生的信条。
回国后，徐光宪和爱人一起执教北大化学系，一起培养出新中国第一批化学人才，一起当选科学院院士，一起摘奖国家自然科学奖。
有人曾问徐光宪，一生中最感到满意的事是什么？
徐光宪立即答道：“是培养了一批好学生。”
2015年4月28日，徐光宪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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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有石油，中国有稀土。”据说1992年小平南巡至江西时，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徐光宪让中国拥有了石油一样珍贵的稀土，不仅是储量上的优势，更是整个配套技术产业的绝对领先。
但是在国内，对于稀土的争议却从未停歇。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稀土的开采带来的环境污染。直到今天，依然存在。
著名的湖南茶陵盗挖稀土案，就曾震惊全国。
几个村民，上网购买了绿色的迷彩帐篷，罩在施工区域上，逃过了卫星的监控。接着，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盗挖稀土。
他们通常的方法，叫“原地浸矿法”，直接在山体上打洞把化学溶液灌进去，稀土融化后，引到蓄水池里简单提纯一下，就赶紧拿去卖掉。
急功近利的盗挖，对环境的伤害是致命的。山体被挖空，水源被污染，周围的鱼死得干干净净。
湖南茶陵的盗挖案，造成了巨大的污染，把周围所有水都变成了红色。附近村民根本不敢喝，长达一个月靠政府每日送水。
在这个案子里，犯罪分子非法盗采稀土500吨，卖出了1000万元以上。
但政府如果想要修复这里的环境，保守估计，需要投入10倍以上。
出于种种方面的考虑，中国曾对稀土加征过“出口关税”，并实行“配额制”，来限制稀土的出口。
效果立竿见影。
2012年，稀土价格达到历史高点，高达55.7万美元/吨，是2005年的36倍。
整个世界都看到，中国的政策只是小小的一紧，整个世界的稀土格局却大地震。这就叫主导权。
这条令人心惊的曲线，怕是给美国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过，到了2018年，稀土的价格却跌到了9万美元/吨左右。
为什么？
因为2014年开始，中国取消了关税和配额制。
那一年，美国、欧洲、日本在WTO就稀土关税问题起诉中国，并胜诉。
面对这样的裁决，中国人接受了。因为遵循WTO的规则，是我们融入世界市场，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就是“全球化”的逻辑：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原本没有的东西，但是也要付出代价。
不能对稀土进行关税保护是代价，出口稀土带来的额外的环境污染，也是代价。
但是不止是中国。WTO的每一个国家，以及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际贸易里，每个国家，都有它所要付出的代价。
世界上没有只进不出的买卖。
这个道理，WTO的国家都懂。但是突然有一天，特朗普不懂了。
这位美国最出色的商人之一，突然说，对不起，我全都要。
尾声
坦白说，稀土的出口，中国人原本就是不大高兴的。好在，如今我们减少了稀土的产量，将环境污染的影响控制在最小。
我们知道，这是我们要付出的代价。只能认了。纵观全世界，几乎每个国家都是如此。
大家付出的代价不同，但是大家都知道，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瓦特可以一个人就发明蒸汽机，牛顿可以一个人就想出万有引力定律。
但是今天，我们要做出国际空间站、或只是想拍一张黑洞的照片，就需要全世界科学家共同的努力，需要全人类的智慧一起拼命，才有可能做出一点点珍贵的突破。
图：世界首张黑洞照片
文明的发展阶段已经不同了。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个国家，能够再关起门来、埋头瞎干，就能凭一己之力，凌驾于全人类共同的智慧之上。
大清已经亡了。
全球化，不仅仅是贸易的全球化，更是全人类命运的最优解。
这个道理，特朗普突然不懂了。
也许是因为，过去，美国是全球化最大的受益者，那个时候，他是懂的。
然而今天他算了算，发现中国比他的受益还多。
他酸了。
像一个吃醋的小男孩，他要闹一闹，搅一搅浑水，说不定就能讨到一点便宜。
“拒绝全球化，就是拒绝太阳升起。”几年前，美国资深记者乔治·帕克就曾发出过这样的警告。如今，在美国国内，关于全球化的看法是很分裂的。但是这个道理，中国人实在是太懂了。
鸦片战争闭关锁国的创伤，仍然是今天中国人脑海里最惨痛的民族记忆，挥之不去。我们比任何人都明白，我们一定要融入全球趋势，落后就要挨打。
所以贸易战，我们不怕打。但是，我们并不想打。
稀土，是我们手上的一张牌，很好用。但是，我们并不想用。
某种程度上，这甚至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中美打贸易战，受到影响的，是全世界。
人类命运早就是一个共同体，吹灭别人的灯，会烧到自己的胡子。
中美贸易战的这局牌，正酣。高手过招，比的往往不是牌面。打到最后，比的是手中剩下的牌。是为底牌。
而底牌的奥义，不在于出。恰恰相反，在于不出。中国的底牌，还没有出。而且，不想出。
有趣的是，宝剑不必出鞘，剑气已可伤人。而特朗普的手上，又还剩几张底牌呢？
参考资料：
赵纪东等，《美国稀土产业现状及政策选择》，中国科学报
《徐光宪的稀土情结：九旬老人忧心中国变稀土小国》，中国科学报
亚历山德拉·史蒂文森，《稀土在中美贸易战中可能至关重要》，纽约时报
《徐光宪院士：用创新改变了世界稀土市场格局》科学时报
《中美贸易战：稀土频曝光与美国的未雨绸缪》BBC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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