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成功者黄峥
文 | 吴帆
编辑 | 席骁儒
校对排版 | 周梦缘
出品 | 盖饭特写工作室
2001年，浙江大学竺可桢学院有位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学生，叫黄峥。闲来上网时，看到MSN上有个陌生人要加自己，说要一起「研究技术问题」。
来人自称丁磊，后来，他曾一度成为中国首富。
一
「坊间传闻你是段永平的干儿子」
26岁的黄峥与巴菲特共进晚餐
丁磊位于杭州的办公室位置不错。拉开窗帘，就能遥望对面的阿里办公区庭院。同为杭州的互联网传奇人物，他与马云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反正每次丁磊在乌镇坐东组织的「大佬饭局」，总看不到马云身影。
作为黄峥的老相识，传言中站在黄峥背后的反阿里联盟，是否包括丁磊，人们说不清道不明。
毕竟，黄峥在离开谷歌后连续创业，其天使投资人段永平就是由丁磊介绍相识。
黄峥出生于杭州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第一批80后。如果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大概终其一生，也难逃身为工人阶级的父亲掌控。被送到市郊一所极其普通的小学读书的黄峥，通过在一次奥数比赛里的初露头角，经老师推荐去考杭州外国语学校。成绩优异的他考上这所「有点特别」的学校后，仿佛坐上了直达梯，不用费劲攀爬，一开门，就是顶楼。
杭外是所好中学。老师同学都很好。在90年代初，我们就有外教，有国外的中学生来交流，还有出国做home stay的机会。……12岁到18岁这6年，让我们这一小群人互相影响形成了和其他中学的人不太一样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至于学习上的天赋，毕业后直接被保送浙江大学竺可桢学院就是明证。主修计算机专业，并同期进入时任浙大校长、中国工程院院士潘云鹤的实验室。
同时，黄峥还极其幸运地在大一入选「Melton Foundation」项目——这是一项旨在培养国际公民意识的基金。入选后获得了基金会提供的电脑和免费上网与全球其他入选者交流的机会，还顺便跟隔壁的印度小哥学习过充满南亚风情的英语。
丁磊是在黄峥刚大三时找上门的。此时，丁磊已经是声名煊赫的互联网大佬，主动和一个在校大学生搭讪，这种事不常发生。
正常人应该都会觉得，这肯定是最低级的骗子。黄峥是正常人，内心疑虑蔓延。派出所、街道办及各个有关部门都没开证明，不知道丁磊怎么证明的「他自己就是丁磊」之后，隔着70、80这条鸿沟，两人还能谈得来，黄峥很轻松解决了让丁磊头痛的技术难题，由此成为朋友。
这段故事从未得到丁磊本人亲证。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丁磊，黄峥肯定就不会认识段永平。各种采访中，黄峥从未谈过自己的亲生父亲，甚至没有透露只字片语让我们了解那位老人姓甚名谁。但另一面是，黄峥总将段永平这位长挂放在嘴边，足可见段永平对他的影响之深。
在年轻人这里，段永平没有那么出名，但是Oppo和Vivo这两款手机应该无人不知。两家手机的幕后老板都是此人。没人知道段永平到底身家多少，2017年台湾的媒体报道他之时，用的标题是《神秘段永平，恐是大陆真首富》。
黄峥结识段永平的时候，是他到美国威斯康星大学读研究生，当时千禧年过去，60后段永平已经放下步步高偌大产业移居了美国。自从认识了黄峥后，从单位实习到回国创业，处处给黄峥提意见谈想法，且从未吝惜过资金援助。黄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不经意间，也会用「唠叨」——这个通常用来形容老父亲谆谆教诲的亲昵词汇来概述段永平。
《财经》记者曾当面问过黄峥：「坊间传闻你是段永平的干儿子」。黄峥转而言及两人相识的过往，避而未谈关键。
段永平对黄峥确实掏心也尽心。2006年，他以62万美元拍下巴菲特的午餐，随行6人，其中就有时年仅26岁的黄峥。非亲非故，黄峥解释：在谷歌实习的时候离段永平家很近，帮助他做一些投资。
说起来，让黄峥基本实现财务自由的工作，也是在听取段永平建议后才做出的选择。当时黄峥刚毕业，在谷歌与微软间摇摆不定。段永平指点下，黄峥在谷歌干了三年，期间谷歌完成上市，手握股份，从此他再也没为生计发愁过。儿时工人阶级笼罩下的记忆，烟消云散，无觅踪迹。
二
做这个公司更多是为了刷存在感
黄峥的个人微信公众号
从小到大我都是学校的第一名，目标导向太明确，在追求第一上，在努力做一个好学生上浪费了过多的时间。
时移世易，因成绩优异而跃过龙门的黄峥，认为自己当时「好好学习太过浪费时间」。拼多多生意红火起来后，他从一个幕后老板走到台前，屡次「献唱」。
黄峥以个人名义开设了微信公众号，从2016年2月9日陆陆续续更新到2017年9月26日，坚持一年多，更新了十篇。本来他计划从「我的中学大学」写到「胜利的不同，歼灭战和击溃战」，最后坚持写到「把资本主义倒过来」就长期停更。他「希望几十年后，能像巴菲特给股东的信一样，依然可读」的愿望暂时被搁置。
优秀如黄峥，2006与李开复等人一起回国开设谷歌中国办公室时，就享受着前呼后拥的尊贵待遇，出入豪华酒店，往来无白丁。那个时候，他被称为「黄总」，在祖国工作还享受出国津贴，不过涉及到外企在华的管理方式，黄总手头需要签字拍板的事务却具体到搜索结果中所显示的汉字字体颜色和大小。
只坚持了一年，他就辞职创业了。
段永平毫无保留的支持下，他先后做过Ouku.com电子商务网站，销售电子产品和手机；乐其公司，帮助淘宝或者京东公司开拓市场服务；游戏公司，在微信平台上提供角色扮演游戏。
2015年，黄峥创建「只拼水果生鲜」的拼好货，发展壮大后，拼「全产品」的拼多多由游戏公司内部孵化而成。2016年9月，两者合并。在发展壮大期间，每轮投资都以「亿」为计数单位，「分享」、「团购」、「低价」等都是他附于其上的标签。
财务自由的黄峥说，自己创业并不是为了赚钱：
用通俗的话来说，做这个公司更多是为了刷存在感。
三
我是你爸爸
黄峥接受互联网大会会刊专访
头发理成圆寸，一身裁剪妥帖西装，一副标准黑框眼镜，嘴唇右上方有颗明显的黑痣，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黄峥永远是一副体面打扮。在他说话的时候，眉毛会不自觉上扬。
黄峥性格里当仁不让的「霸道」成分，确实总让身边的朋友忧心。整个公司，除他外，无一人可代表，殿前麾下，没人能在社交网络上留下姓名。工作上金口玉言与生活中别无二致——黄峥选择离婚的时候，直接就将协议递到妻子面前，旁人连劝也不敢。
但即便是这样的黄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偶尔也会透露自己有委屈无力的时刻。
这个无力感与腾讯相关。要说起来，在2016年7月，拼多多还只有1岁的时候，腾讯就始投资培养。今年6月30日凌晨四时，拼多多提交的招股书上，腾讯所占股比为18.5%，仅在其创始人黄峥之后。
「办公室里堆满QQ公仔」一事，经常引发媒体好奇，对此黄峥倒也淡定：
（QQ公仔）都是别人送的，腾讯寄来的没有很多。
因为拼多多「诈骗」传言尘烟四起，微信里负面消息满屏，黄峥声称自己向微信求助，却被直接拒绝。他还没来得及收拾情绪，那边却又补了一刀：「如果是阿里找来能处理」。火上浇了一把油，烧得黄峥需要倾诉。
他暗自思忖，腾讯是拼多多股东，不帮自己帮阿里，这格局够高。
倾诉对象帮他分析，结论是：腾讯可能觉得这不是件大事。
黄峥还是想不通，他自己的结论是：
因为我死了腾讯不会死，腾讯有千千万万个儿子。
这个说法与外界的评价并不完全一致，自媒体人大多知道，如果自己的公号有关于拼多多的负面，不管阅读量多少，大都会神速地被控「失实」，而被删除的可能性与速度，也远超过一般投诉。
至于为何黄峥的感受与外界如此不一，我们不得而知，但这并不是什么特例。一位互联网大公司的公关总监在接受盖饭人物采访时说：
看黄峥说起来拼多多，感觉都像在说别的公司，和拼多多一点关系也没有。
四
价值观是本分
2018年6月14日，数十名拼多多商家衣着统一在上海拼多多总部门口维权
2018年6月13日，大批人员突然地围攻了拼多多总部上海虹桥国际中心，他们是遭到罚款冻结的商家。身上印着「拼多多还我血汗钱」等血色字样，「维权人士」愈聚愈多，这场围城战持续了数日，中间还发生过剧烈肢体冲突，氛围紧张到甚至一度传出「死人了」的说法。
在此之前的月初，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对拼多多进行调查发现，存在涉黄、涉暴力且涉违法的商品，并将有关线索移交相关部门查处，中国官方的央视等多家媒体集中曝光此事。
媒体分析说，为了吸引商家入驻，拼多多给出「零保证金」、「零门槛」的承诺——而对门京东则需要提交3至50万不等保证金及大量证明文书。对比之下，拼多多的低门槛起到了引流作用，但也最终引起反噬。
这场暴动之后，黄峥于18日召开创业三年以来首次召开媒体沟通会，他身着白衬衣，神情严肃出面解释：冻结资金赔付给了消费者，这事背后有人推动。「幕后黑手」自此便没了后话。
在接受采访时，黄峥说自己很困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这样批评拼多多，甚至提到自己的母亲都打电话来问怎么回事。
「这是我工作以来，我妈第一次打电话给我，问我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不到两周后的30日，拼多多方面就公开宣布「即将上市」。黄峥耳濡目染段永平的「唠叨」，在30日公布的招股书上义正辞严：「拼多多核心价值观是本分」。
后来他说，「本分」这个观点是「段永平传达的信念」。美好价值观和拼多多的业界形象反差过于强烈，此「价值观」甫一置于台面，就惨遭奚落。
自媒体人丁道师评论：「黄峥的初心可能很好，但就现在拼多多的表现来看，谈本分二字还不合适」。
高投诉量一直是拼多多被垢病的地方。其中被投诉最多的就是产品劣质问题，在0元购、9块9包邮等一系列诱导信息背后，以假冒真、以次充好的情况时有发生。据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发布的数据显示，2016年拼多多投诉量位居行业第一，高达13.12％；到了2017年，拼多多的投诉解决率仍仅为51％。
祸不单行，最近《纽约时报》又放出消息说，拼多多在纽约被告。
原告方是一家名为「爸爸的选择」（Daddy's Choice）的尿不湿生产商。该公司指控拼多多在明知是假冒商品（knockoff products）的情况下，仍然允许销售印有该公司名字的产品。
走出国门，仍难逃「假」字劫，黄峥至今没有回应。想来，也确实不太那么容易回应。
其实，「脸上挂不住」的事情，也不只这一次。今年4月，黄峥接受《财经》杂志专访之时，就遭遇过劈头盖脸的华莱士式提问：
一个价值观是本分的公司为什么会被微信封1000次。
但换个方面想，拼多多创立之初，目标就是三、四线城市勤俭持家的女性，虽然黄峥努力全网扩张，但监测数据显示：拼多多用户70%仍为女性，65%来自三、四线城市，来自一线城市的用户仅有7.56%。所以，时至今日，拼多多的主要用户群依然是三、四线城市勤俭持家的女性。
还是本分的。
五
200块钱的面膜你觉得它有用吗？
拼多多在各大综艺中冠名投资
一位投资人总结说，拼多多能成功，在于抓住了移动互联网第三波人口红利带来的下沉人群，那些有微信但没有淘宝的人，被拼多多解决了。
记者跟黄峥这样描述的时候，「只有在北京五环内的人才会说这是下沉人群，我们关注的是中国最广大的老百姓」，他不假思索：
我们的核心不是「便宜」，而是满足用户心里占便宜的感觉。
但「便宜没好货」的俗语，每个购物失败的小嫂子总会反复念叨，拼多多频出的负面新闻，也很难作为为自己正名的材料。被架到枪口前，黄峥说自己有「三分之一的员工都在打假」，规划「拼多多未来会从人工选品到全部由算法和机器来选择。」
一款售价为27.8元的壮阳药是拼多多的明星产品，总共卖出了472万单。被问及真假，他反问：「200块钱的面膜你觉得它有用吗？」
不管壮阳药是真是假，几百块的LV肯定是假的。假货等负面新闻甚嚣尘上时，各大当红综艺如《极限挑战》、《中国新歌声》里拼多多的病毒式宣传，从来没少过。
「拼多多，拼多多，拼得多，省得多……」街边小孩都会唱了。号称三亿人都在使用的app，砸在宣传上的真金白银足称实量。黄峥说：「投广告是为了告诉消费者我不是骗子。」但是，在穿着「还我血汗钱」T恤的讨款商家这边，显然又是另一种看法。
在「是否花钱买流量」这一问题上，他也习惯性地不正面作答，却总没忘调侃一把同为技术天才的张一鸣——「相对于头条肯定是小太多太多了」。
记者不屈不挠，继续问询拼多多有什么核心竞争力，这次黄峥回答得倒很是潇洒：
我们的核心就是五环内的人理解不了。
某百科为此专门出了个词条，替黄峥解释什么叫「五环内人群」——它既有代指恒产人群的意味（实），也带有中高端消费泛指的意味（虚）。
提交IPO时，黄峥给投资人讲的故事是：「一个由分布式智能代理网络（而非时下流行的集中式超级大脑型AI系统）驱动的Costco和迪士尼（即集高性价比产品和娱乐为一体）的结合体」。
其他大词不太好懂，Costco和迪士尼是看得懂的，此言一出，媒体界皆惊，争相寻找拼多多成为Costco与迪士尼合体的珠丝马迹——遗憾的是，至今还未有人有所斩获。
未完待续
2018年6月，黄峥确实存在感十足，大洋彼岸的好事者却忍不住为他担忧。福布斯上一篇名为《我为什么担心拼多多》的文章分析道：
拼多多创始人黄峥在致股东信中，将拼多多描绘成「Costco（好市多，美国最大的连锁会员精品超市）+Disney（迪士尼）」的结合，但实际上它只是「Groupon（美国团购网站）和一美元店（a Dollar Store）」的激进版。
作者Hendrik·Laubscher替黄峥着急，可劲琢磨「全然依靠腾讯社交网络的拼多多离了企鹅该怎么生活」。
2018年6月，波折频频却顽强公告上市的拼多多，被议论「因财务问题急着上市升值」。黄峥任性地四处打广告造势，花钱如流水，反而更让人担心拼多多的财务状况。
上市并不是结束，到底是谁急着上市，外界难以知晓。
唯一能确定的是：按挂牌后240亿美金的拼多多市值，挂股46.8%的黄峥，身价已经过百亿美金。
*：「因为我死了腾讯不会死，腾讯有千千万万个儿子。」此段相关内容来自《财经》杂志2018年4月对黄峥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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