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过自己的老师吗?”“我爱过,6年。”
作者:香橼
青葱少年的时候,读名人的师生恋,觉得美到虚幻。
后来才知道,不要说爱恋,就是爱慕,都是灾难。
我姑且把他称为安远。
他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是个有家有室的老男人或者风度翩翩的熟男。
正好相反,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当少年。
更确切地说,他在少年和中年之间。
有锐气,不够圆润,过于端方甚至迂腐。
但仿佛是着了魔一般,我就是喜欢他,无可自拔。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没有什么意外,就是在课堂上。
他是老师,而我,是坐在下面等待上课的学生。
那是大学入学的第一节课,也是周五唯一的一节课。
可想而知,课堂的氛围会如何。
刚从牢笼中冲出来的半大孩子,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去玩儿,虽然对大学的课堂新鲜好奇,但绝对抵不上外边五光十色的世界。
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即便他是老师。
何况还是个年轻的老师。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有经验的老教授,几句话也就压了场,即便是年轻老师,稍微会来事儿的,也会趁机和学生嘻嘻哈哈地打成一片,顺带着在学生面前刷刷存在感。
可他硬是一板一眼地把课从头讲到尾,连带着中间休息的时间,也就卡着铃声只给十分钟。
最最让人郁闷的是,他还提问。
你们猜的没有错,被提问到的那个人,正是我。
我的回答算是中规中矩,算不上出彩,连我自己都是有些羞愧的。
而我却看到了他点头,甚至脸上都有些微微笑,像是很满意似的。
我竟然也跟着开心起来。
这大约就是学生十几年来培养出来的惯性,别管喜不喜欢这个老师,只要得到认可,都是会心生欢喜的。
就因为这一次提问,之后,当很多时候大家在背后吐槽他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维护上几句。
次数多了,难免会让人不爽。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每次他们都会这样怼我。
我当然是否认的。
谁会去喜欢自己的老师呢?
避都避不及呢。
那时候我刚刚满18岁,正处于天真烂漫的时候,理想中的男友,必然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温柔体贴的。
安远这样不知变通,又刻板的人,绝对不会再考虑之列。
何况他还是我的老师,年纪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对于我来说就是上一辈的人。
那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刻意地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只要听到有人谈及他,就会不由得放下身边所有的事情,竖着耳朵去倾听。
在校园里任何地方或者吃饭的时候遇见他,会莫名其妙的开心。
听到任何事情,看到任何风景,都会不由自主地和他联系在一起。
看到学校后山的花开,会想到摘下一束给他插瓶。
偶尔逛到一家卖鞋子的小店,就因为店名有一个字和他的名字一样,我都会停下来心跳半天。
在一次我因为晚上外出被虫子蛰肿了脸无法外出,一个人躲在宿舍,不担心自己毁容,反而担心又要几天见不到他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完了。
我爱上了他。
这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
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好消息。
在刚成年的少女心中,爱就是全世界,爱大于一切。
世俗的眼光,对于我来说,是可以无视甚至不屑面对的。
我不过是爱上了自己的老师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
几乎是下意识的。
连化妆品的用法都分不清的我,磕磕碰碰地学化妆,之前几个月不逛一次街,现在也成了每周的必修课。
还没有到他的课的时候,数着日子期待。
到了他的课,提前几天都想着穿哪件衣服好,然后到了那一天,早早地起床,精心地化妆,然后换上早已熨烫好的衣服,站在宿舍门后的镜子前一遍一遍地照,想象着他见到自己的表情,是忍不住的惊艳,还是视若无睹的平淡?
带着这样的心情,我一步一步地往教学楼走,仿佛不是在去上课,而是在去赴一个约会,而安远就是穿着白衬衫缓缓正在向我走来的白马王子。
我不再和同学打闹,也不再上课三心二意,就连和同学说话都少了许多。
我坐在教室里视角最好的位置,端庄地坐着,嘴角的微笑早已经练过千百次,就是为了能够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将最好的自己展现给他。
那种感觉特别美好,也特别忐忑,仿佛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他在不经意看过来后的刹那,无声或者有声的赞美。
很快,我如愿以偿。
不是因为我的每天精心打扮的美丽,而是其他。
在期末考试的考场上,是他所教的那一门课。
题目不难,至少对于课前提前预习,课后认真复习,考试前精心准备的我来说,题目真的不难。
我很轻松地就答完了试卷。
大学的考试本来就是件随意的事儿,大家基本上都是做完就走,抄完就跑,甚至不做就下考场的。
考场里的同学陆陆续续地全部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留在那里坐着。
考场里就剩下我和安远两个人。
我是故意的。
“试卷做完了吧?”他走过来轻声问道。
我点点头,“做完了!”
“来,让我看看!”他伸出手,我双手将我的考卷递给他。
他低下头仔细地看我的考卷,而我抬起头去仔细地看他,一寸一寸地看他消瘦的脸。
薄薄的唇角,高挺的鼻梁,浓淡适宜的眉毛下狭长的眼。
他长得并不帅,眉眼都很淡,本来很俊秀的脸庞,偏偏经常挂着严肃的表情,有些这些年流传的老干部气息。
这样的气质,一般来说只可远观,可我就是想要靠近他。
就在这时候,他从试卷里抬起头,赞许地对我说,“特别好,基本上没有答错的,复习地很认真!”
我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天,我们一起出了考场,穿过几栋教学楼,又过了几座小山,还在学校的湖边停留了一会儿,才分道扬镳。
他回到了行政办公室,我沿着我们刚刚走过的路,来回走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就这样熟悉了起来。
也许在安远的眼里,我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我漂亮的缘故。
当然,后者是我的臆想。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熟悉了起来。
有时候在校园里遇到的时候,他会或笑着跟我打招呼,或者匆忙的时候冲我招招手,甚至有时候也会跟我简单地聊上几句。
甚至有一次我正带着耳机走在路上听歌,被他叫住。
他担忧地指了指我的耳朵,“好几次都见你带着耳机,这样会对耳朵不好的!”
自此之后整整一个月我都是开怀的。
安远竟然主动关心我了,而且他还提了好几次见我带耳机,那肯定是一直注意着我的。
我在心里自恋地想着。
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我们是如此地接近。
他就在我的身边,我随时能够看到他,想念他,和他说话,交流。
我们是应该有交集的。
单身的男男女女之间,这交集除了在一起,还会有什么呢?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熟稔。
在他的课堂上,会特别优待于我。
他会不时地主动介绍一些书给我阅读。
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相互发个短信问候。
平时没事儿,也会隔着手机相互调侃。
我把他发的每一条短信都保存到手机里,一遍一遍地翻看,一遍一遍地在心中猜测,他发某一条短信的时候,是否也和我一样,期待中带着忐忑,甜蜜里充满了不安?
都说恋爱会让人变傻瓜,可我不是。
暗恋让我变成了一个充满心机的人。
我想尽一切办法了解关于安远的一切。
他的恋爱史,他的求学史,他生活经历中的点点滴滴。
我和所有他交好的老师拉关系,在得知其中一位老师孩子出世的时候,不管不顾地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送了一份大礼。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一个人甜蜜地躲在宿舍里啃馒头。
不要问我为什么躲在宿舍里,只要是经历过贫穷的人都是知道的。
我如同一个偷窥狂一般,躲在暗处,了解他的生活习惯,然后再通过我的了解,在他经常经过的地方,不经意间假装和他偶遇。
安远肯定想不到,他眼中努力、爱学习的好学生,在背后竟然是这副模样。
在一个秋天的晚上,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我又一次在学校图书馆旁边的路上“偶遇”到了他。
我们俩就沿着小路往他住的地方走,在第三次双手不经意间触碰到的时候,我拉住了他的手。
他惊了一下,转过头看我,我握着他手的力度更紧了,眼中充满了忐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叹了一口气,“以后不要这样了,影响不好!”
我才不管影响好不好,我只关心他喜不喜欢我。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
最后,他送我回了宿舍。
我们不远不近地走着,相隔大概两米的距离,没有牵手。
他是在避嫌,我知道。
可我很开心,无论如何我们关系又近了一步,总有一天,我们会正大光明地牵着手在这座校园里散步。
那时候年轻,天真地以为,两个人牵了手就要一生一世的。
除非不可阻挡的力量,什么也不会分开两个相爱的人。
其实不是。
对于一对一直处于地下情,走在路上连拉手都不敢光明正大,平时相处一个俯瞰,一个仰望的情人来说,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将我们打回原形。
在学校里,关于我们的流言多了起来。
喜欢这种东西,即便你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安远也许可以若无其事,我却不行,我没有办法阻止自己不去关注他,不去喜欢他。
我也不屑于去掩饰。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
那个时候我不理解,安远为什么会不愿意公开,想来想去只能把症结归到他不够爱我这件我认为是最重要的事情上。
如果是现在的我,设身处地站在他当时的位置,我可能根本就不会开始。
所谓的爱情不分年龄,跨越世俗都是谎言,年龄越大你越会感受到来自世俗压力。
它无形地存在着这个世界上,并设下诸多忌讳,束缚着我们按部就班,如果遵守,自然相安无事,如果反抗,立刻就会被惩罚的头破血流。
除非你是孙悟空,有破旧立新,搅动风云的能力。
我至今记得,在我们的事情被捅到年级主任那里的时候,老先生面对愤怒的我,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你还小,不懂,过几年等你再大些就知道了,人活在世上,可以触犯法律,却不能触犯忌讳!触犯了法律,你还可以改过自新,触犯了忌讳,一辈子都要背着!”
我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
前前后后,从我牵住他的手,到最终结束,还不到三个月时间。
我不知道学校找安远谈了些什么,或者交换了什么,反正从此我们的关系算是断了。
连一句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之后的三个月,在学校我都没有见过他。
我想他大概是恨我的,我追求他这件事,多少对于他的事业造成了影响,作为一个大学教师,人们对于他品行的关注和他的学术贡献一样多,有的甚至更多。
我能感觉到,我成了他的污点,人生的污点。
我瞬间就明白了年级主任的那句话。
在他没来上课的三个月里,学校里传闻他被学校开除了,他毕竟是新老师,不比老教授根基深,这种可能性很大。
我期间去找过他,不止一次,他住的地方,他的办公室,还有他曾经经常会去地方,都没有见到他。
也打过无数个电话,从最初的无人接听,到后来的关机,再到后来的不了了之。
慢慢地我也把传闻当真了。
他应该是真的被开除了。
我在学校图书馆旁边的一座小山上坐到半夜。
那天的夜色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就只感觉到冷,浑身都发冷,可心里却是异常的安静。
平静如水,一点杂芜都没有。
安远的那门课换了一个新的老师,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我依旧每天上课下课,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面对同学的指指点点,我也置之不理,慢慢地,大家也就没了八卦的激情,什么也就淡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时间能够消弭不了的事情了,包括爱情。
三个月后,安远又出现在了学校。
他回来的那一天,我没有看到,只听到同学在那儿激动地说。
我听完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浑身轻松。
拿着手机想打电话给他,犹豫再三,好几次电话都拨通了,最终还是没有打出去。
再后来,在学校见过他几次,远远地看见,他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依旧严肃端方,看见我冲我点点头,神情很淡漠。
我想上前和他说着什么,可看他的表情,到底还是抑制住了。
仔细想想,我和他说什么呢,感觉有千言万语,无限疑问要说,可到嘴边,又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心里有些感慨,有些怅然若失。
我没有联系他,也没有再故意制造过“偶遇”,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错觉,之前那个毫无理智的人是我吗,我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勇气?
但无论如何,还是过去了。
大三上学期结束,他离开学校去了上海读博。
这是从一个老师那里听到的。
他当然没有告诉我,我鼓起勇气打了电话给他,却显示的是空号。
他换了手机号,不知道什么时候。
那时候没有微信,我用QQ给他留言,祝他一路顺风。
他回了一句“谢谢”,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的上海,我依然不知道。
我们全然是陌生的。
之后很少再想起他,跟我熟悉的朋友同学也很少在我面前提他,偶尔在别人那里听到他,还会有些悸动,但之后是更长的平静。
我还喜欢他吗?不知道。
我还有兴致去盯着帅哥花痴,在情人节的时候羡慕别人收到的花,和不是很喜欢的人说着不知所谓的情话。
只是我学会了在感情中不劳而获,学会了趋利避害,而且觉得特别享受。
有时候,回过头想以前的事情,会感觉自己特别神经,怎么会喜欢自己的老师呢,太不理智了!
我大概是长大了,变得越来越自私自利。
可那又怎样,人本来不就这样?
毕业后第二年的春节,我躺在被窝里和好友拿着手机你来我往地聊天,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安远。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祝福新年快乐的。
这条短信大概是群发的。
他那么刻板的人,怎么可能会跟我联系?
我自嘲。
像是和之前有过暧昧的男性朋友一样,半真半假地回了他,语气带着调笑。
心里却是有些期待的,如果他愿意认认真真地回了这一条短信……
怎样呢,难不成要复合?
那也得他愿意啊。
他果然没有没有回复。
看来是真的群发的。
我竟又愤怒起来。
愤怒之后又在心里笑自己不知所谓。
随后彻底释然。
他真的是过去式了。
我大概能够想象得到他将来的模样,和我见过的大学教授一般,神情严肃地上课教学,做学问,等熬到资历到了,学识到了,就成了德高望重的教授。
同学见了尊敬地向他打招呼,同事见了,也会点头微笑,出席什么学术会议,必定是一板一眼,成为典范。
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他是否还会记得我,记得一个女学生疯狂地喜欢过他?
一定不记得了吧!
谁会记得不愉快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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