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惦记着老师那一句对不起
1
大学时我带过一个家教学生，彼时他读初中。
家境优越，身上有着膏粱子弟都有的特质：见多识广、自视甚高、思维开阔以及桀骜不驯。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不肯去学校上学，原因怎么问都不说，也揍过也骂过也苦口婆心劝过，家长很无奈，对叛逆期的一意孤行很无奈。
我跟他混熟了过后才知道原因。
学校里有个老师，很不喜欢他，经常刁难他，因为他在该老师执教的科目上成绩是班级倒数第一，拉了单科班级平均分排名。
有次期中考试他突然考得很不错，但该老师不仅没有表扬他，第一时间是质疑他。
最后直接拉到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对他冷嘲热讽，他觉得难堪，就反驳了两句，该老师直接打了他两个耳光。
他扭头就走了。
从那天起，一遇到这个老师的课，他就不愿意去，到后来演变成根本不想去学校。
我问他：“那你确实作弊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只是我那段时间用功，你也知道的，从九十九分到一百分很难，但是从二十分到七十分还是很容易的。”
我点点头表示相信：“你那段时间那么用功干嘛？手机不好玩吗？”
他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跟我打赌，只要我在那科考到那个分数就和我出去看电影。”
我：？？？？
他继续说：“我跟我爸爸说过，只不过他不信是因为这个原因，觉得我是小题大做……嗯……或者是为了不去上学瞎编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理解的。”
后来，我去跟他爸爸说了这个情况，他就转校了。
至今我仍然在为不能给他补课而损失的家教收入而心痛，但直到昨天，他都还给我打了电话，我们成了朋友。
2
你一定在读书生涯受到过来自老师的委屈，这些委屈有些变成了怨恨，使得你迁怒于并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你的老师群体，甚至让你对老师这两个字很厌恶。
总有人觉得这些委屈不值一提，殊不知，有些委屈，可能会让一个人走上完全不同的路。
再给你讲个故事。
我念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同学，因为内向老受其他同学的欺负。
我和他坐过一段时间同桌，发现这是个特别友好的人，内向的原因是家庭因素让他有点自卑。
有一次有同学又来调侃他，言语之中夹带着很多脏话。
人的快乐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只是少年时期会更赤裸一点。
他忍无可忍就和那个同学打起来了。
班主任第二节课在课前让两人都到讲台去，问他们为什么要打架？
欺负人的同学自知理亏不说话，内向的同学说：“他欺负我，老来惹我，还骂我，我忍不住了……”
班主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他忽然就顿住了，满脸震惊地盯着班主任的脸。
被欺负的时候他没哭，打架的时候他也没哭，班主任只这一句话，就让他瞬间泪流满面，直到他下讲台坐回座位都止不住地流泪，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一样。
从那天起，这个内向的同学开始逃课，开始打架，开始学着腰后别弹簧刀，接着在一年后辍学，加入了涉黑性质的团体。
前段时间，我得知他身陷囹吾，故意伤害罪，具体多少年我不知道，据说关在宜宾汉王山监狱。
我记得他比我小一岁，是95年的，今年也不过22岁。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可能会继续念完书，成绩不好也不差，家里帮衬着一点，做个小生意，日子不红火也说不上落魄，会结婚生子，在平凡而平安的年华里度过这一生。
不是去刀口上讨生活，朝不保夕。
更不是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抬头看见的是监狱的天空。
有人说，他出来改过自新就可以了。好的，我当你说过，至于你说的是什么，我会假装没听到。
他的一生，四分毁在自己手里，六分毁在老师手里。
3
前几天，在教师节前夕，我问过后台一个问题：关于老师的记忆。
收到的回复中，感恩老师、自己喜欢的老师的样子、理解老师这样的留言不少，但是，对于某些老师的怨恨、对于自己受过的伤害、委屈给自己带来的影响这样的留言同样不少。
印象最深的，是有个女孩子跟我留言，她初中时候的老师猥亵她，后来她才明白，这是一种性侵犯，但是明白归明白，阴影已经让她的很多观念都变得有点畸形。
窥一斑而知全豹。
我不会鼓励我的读者忘记伤害，因为我笃定地信奉一个观念：
连伤害都记不住的人，也一定记不住恩德。
我初中时候的数学老师，曾经因为别人的过错，不仅辱骂我，还对我拳打脚踢，这件事我从没对我爸妈说起过，但我不会忘记这件事，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哪怕是我写过无数感恩老师的文字，哪怕是我大学在师范院校，哪怕是我身边很多长辈都是老师，我仍然不会原谅。
就像我从不劝读者，原谅那些曾经带来伤害的老师一样。
凭什么？
随意劝别人大度的人，不是智力有缺陷，就是道德有问题。
但是我总觉得，仇恨是人世间最大的妖魔。
我也不知道人生下来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因为爱，但一定不是因为恨。
更何况，为什么要让一个老师的伤害取代所有老师的耕耘呢？
4
除了曾经伤害过我的老师，我记得更多对我有恩德的老师。
初中的英语老师，曾经因为我偏科放弃了很多休息时间为我补课，在我最反感英语的时候不厌其烦地告诉我英语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我高中第一个学校的数学老师，课堂上很严谨，课下非常随和，有时候问问题我没听懂，他第二次见到我的时候还会主动问我当时的问题到底搞懂了没；
高中第二个学校的语文老师，会关心我到新城市习不习惯，有个周末还主动约我一起去散步，跟我说很快就会有新朋友了不用觉得太难过；
高中第三个学校的数学老师，怎么说呢，昨天的教师节，他是我第一个发问候短信的人。
这样的老师有很多，至少比我讨厌的老师多。
而同样的，我喜欢的这些老师，一定也有学生讨厌他们，那些学生喜欢的老师，也有可能是我讨厌的。
我不劝你忘记伤害，但我更想提醒你不要忘记恩情。
毕竟，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现在的一身技能，并不是与身俱来的。
是的，我知道很多老师都欠你一句对不起，但是你也该扪心自问，是不是也欠了很多老师一句谢谢你？
5
老师这份职业没有光环，不特殊，但老师也是普通人，做不到完美无缺。
没有绝对公平，没有绝对崇高。
更多的，可能是学生给起的油腻外号、什么锅都是我背的体育老师以及“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换位思考，不说别的，你其实不能做得比你厌恶的老师更好，你真的不能，不然中国古往今来的大教育家不会只有寥寥几人了。
最简单的，我问你，如果你是老师，遇到你自己这样的学生，怎么办？
我可能要和我自己打起来。
6
《师说》一文名冠天下，大多数人提及此文会想到千古名句：“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我偏爱另一句：“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为什么？这就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理由。
教师节已过，那就祝所有老师……嗯……我想想……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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